7 七(1 / 1)
“这不过是陆公公的尸体。”赵元初皱着眉头说。
“可是一直摆放在衙门的并不是这具尸体。”沈澈冷静地道。
“为什么?”
沈澈叹了口气:“为了让仵作以为陆大人是在二更被害。”
“难道不是?”赵元初的眼中明显有一丝慌乱。
“真正的陆大人在二更前就遇害了,尸体被调了包,这样凶手就有不在场的证据。”
“你怎么知道是在二更以前?”
“仵作会的,我也会,从这具尸体的皮肤颜色和硬度就能判断出大概,陆大人遇害的卧室当时满地都是血,有的已经凝结,有的还能流动,出血的时间分明有先有后。”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默了良久,赵元初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沈澈反问道:“陆文琪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陆文琪?”
“他真的认识皇帝?”
赵元初摇了摇头:“这只是传言,至少我不知道。”
作为皇帝的堂兄弟,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澈道:“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谁是凶手。”
如果陆公公死在更早些的时候,那么陆文琪在紫竹馆的品茗聚会,戚飞羽在繁花楼的一夜贪欢,这些不在场证据就全都没用了。
棺材依样掩埋好,沈澈牵着马信步而行,赵元初跟在后面。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赵元初觉得沈澈绝对是个聪明人,不但聪明,还很冷静。
“这里有个地方可以歇歇脚,至少可以挡风。”沈澈拨开几丛灌木,露出一扇简陋的柴门。
破败的茅屋,墙角还堆放着一些锅盆瓦罐,沈澈掏出一根蜡烛点燃了放在地上道:“外面有井,我去打点水。”
赵元初四处打量,发现茅屋里除了几个瓦盆就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便拿了两个盆倒扣在地上,拂拭一番坐下了。
不多时沈澈进来,递过一个木桶笑道:“家里简陋,不过待客的水还是有的。”
“这是你家?”赵元初惊得站了起来。
“想不到吧?还会有这么破旧的房子。”
赵元初急忙道:“不,这里只是没人住而已,要是修缮一下,是个不错的地方,我看旁边还有座寺庙,住在这里的人会有佛祖保佑。”
沈澈眨着眼睛没有说话。
“沈澈,你父亲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沈澈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时候我才两岁,后来听母亲说是一种治不好的病。”
赵元初皱起眉头:“端王府有大夫,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让大夫给你看。”
“我哪里都好,不劳赵大人费心。”
赵元初无奈地道:“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叫赵大人?”
“可是坟已经挖完了。”
“不是因为挖坟,是我早就对这个称呼不习惯了。”
“什么时候?”
“去紫竹馆那天。”
“好吧,你既然能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我不能这样叫你?”
赵元初一愣。
“元初。”沈澈静静地道。
赵元初站起来:“该回去了,早上还要当值。”
“我知道有个人这样叫你,所以别人就不能再这样叫了。”沈澈说。
“你。。。你怎么知道?”
“虽然我没有听到过,但我不会猜么?”沈澈一笑,站起来向外走去。
第二天早上府衙刚开门圣旨就到了,刘大人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蔡师爷也匆忙从后堂跑出来,边跑边纳闷:“怎么来得这么早?”
虽然府衙不是大机构,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接圣旨的机会,但刘大人和蔡师爷都神情肃穆,知道越是来的急越不是好消息。
圣旨不长,几句读完,刘大人上前接了,送了颁旨的公公一行出门,半晌没有说话。
“刘大人,只给半个月的时间,这。。。怕是不够啊!”蔡师爷脸上的愁云阴霾得像是要下大雨。
刘大人站了一阵,道:“接连两名官员被害,朝廷急着缉拿凶手也是正常,罢了,我等尽力而为,若是半个月没有结果,我无话可说,辞官走人!”
“圣旨就是这个意思?”沈澈此时才从后院出来,没赶上颁旨。
“唉,可不是,半个月内抓不到凶手,我们各自回家种田。。。对了沈捕头,昨夜去过了?怎么样?”蔡师爷急忙问道。
沈澈想起自家周围哪有地可种,原本能种些蔬菜瓜果,可陆公公的坟一起来,按规矩方圆几里之内都不能种东西了,也许过段日子祖屋也得拆掉。
说起昨夜,沈澈道:“不出属下所料,陆大人的尸体被调包过。”
蔡师爷道:“那就只能是陆文琪干的,案发后他一个人守在卧室,昨日又是他来接走陆大人尸体。。。”
刘大人道:“这点我也确信,不过陆大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杀死陆大人的动机是什么?还有,他怎么会有戚飞羽入城的路条?”
这也正是案情的关键,沈澈道:“属下也在想这个问题,陆文琪说不认识京城以外的朋友,未必是真话。”
蔡师爷叹了口气:“这案子线索少,人又乱,麻烦啊麻烦。”
“但属下觉得要在半个月内找出凶手,也是有可能的。”沈澈说。
“哎,沈捕头,这话可要算话啊!大家一起努力努力,要是成了,就都不用回去种田了!”听沈澈一说,蔡师爷的脸色又多云转晴了。
以往衙门处理的多数是琐碎案子,命案不多,也没有来自朝廷的“回乡种田说”,所以人也不累,不象这次,沈澈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客栈的几层楼梯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发晕。
戚飞羽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澈,等着他开口。
“你什么时候都在?从不出门?”沈澈问道。
“是你运气好,每次都赶上我在。”
“赵大人说你是乐师?”
戚飞羽停了片刻,道:“赵大人?赵元初?”
沈澈点点头:“他说你们是朋友。”
“官府的人还打听这些?”
“是我私人问的。”
戚飞羽拉开门道:“进来说话。”
这不象是住了人的房间,除了客房提供的桌椅床铺和一套茶具,就什么也没有了。让沈澈无法接受的是两扇窗户全部敞开着,北风直灌进来,房间里比走廊还冷。
“南方没有这么冷的天气吧?”沈澈看着窗户说道。
“南方人比北方人耐冷。”戚飞羽看了沈澈一眼,关了窗户。
“所以就开着窗子吹风?”
戚飞羽没有说话,握住了沈澈的手腕。
“你干什么?”沈澈正要挣脱,忽然停顿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沈澈觉得握在自己腕上的简直是一块寒冰,丝毫没有正常人的温度。
“所以我喜欢冷天。”戚飞羽松了手。
沈澈把路条放在桌子上:“没有路条不方便,还是还给你。”
戚飞羽不置可否地一笑:“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要小心拿好,别丢了。”沈澈道。
“丢了会怎么样?”
“丢了要想再补回来就太麻烦了。”
静了一阵,戚飞羽道:“刚才你想说什么?”
沈澈知道,是在门外时关于赵元初的话题。
“只是听赵大人说,江南是个好地方,比哪里都好,真是如此?”
“各人感觉不同罢了。”戚飞羽道。
“戚公子觉得呢?”
“哪里都一样。”
“你一定去过不少地方。”
戚飞羽没有说话。
“赵大人说你是乐师,看来乐师不但能演奏授艺,还能到处游山玩水。”
戚飞羽看着沈澈道:“你也可以。”
“我没那个本事。”沈澈笑笑。
“弹琴?”
“不一定是弹琴,我说的是挣钱的本事。”
“那有很多。”
沈澈点点头:“戚公子这次到京城却没有带琴来,大概只是来赴约的吧。”
戚飞羽没有说话,沈澈知道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便跳了过去,道:“赵大人一直说有些误会怕你不肯原谅,大概他心里也放不下。。。”
“他对你说这些?是他让你来的?”戚飞羽诧异地问道。
“当然不是,是一次喝茶的时候听他无意中说起。”
戚飞羽眨了眨眼睛,看着窗外道:“虽说以前是朋友,但现在也没关系了,事情过去就回不了头,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让他别再来,不然我只能换地方住。”
事情过去就回不了头,这句话赵元初也说过,沈澈苦笑着摇头,为什么明明能够见面说话的人,却一点也不珍惜呢?
“戚飞羽,”沈澈说,“你换地方住我也能找到,我不知道你在京城还要住多久,但愿别再出什么命案。”
戚飞羽忽然盯住沈澈:“你想说什么?”
“如果再有朝廷官员被杀,拿着路条也未必安全。”
“还有一句,我不想再来了。”
戚飞羽重新打开窗户,客栈楼下,沈澈牵着马向远处走去。
这是个怎样的人呢?戚飞羽眨着眼睛想。
沈澈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戚飞羽和赵元初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回不了头的事?难道只是因为赵元初离开江南到了京城?似乎不会这么简单。
“沈大哥!”
沈澈一愣,一个衙役急急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可算找到你了!刘大人叫你赶快回去,有急事!”
“不是又出了案子吧?”沈澈也紧张了。
“不是,衙门来了个人,和刘大人说了半天话,我进去的时候只听在说挖坟什么的,因为急着出来,也没听仔细!”
沈澈心头一紧,不会是被发现了吧?这也太快了!
一路忐忑不安回到衙门,刘大人正在和人谈话,一见沈澈立刻道:“好了好了,总算回来了,这位是杜大人的兄弟,坐了半天,就在等你。”
来人五十开外的样子,穿的便服,估计没有做官,否则刘大人会一并把官职报出来。
沈澈打了个招呼,心下奇怪,杜大人被害毫无曲折复杂之处,当时就让家眷接回去了,按说除了案情有结果外,不会再与衙门有什么瓜葛。挖坟两个字难道是衙役听错了?
“不知杜先生所为何事?”
“沈大人,家兄前一阵有意给几年前故去的杜婉迁坟,结果事情还没办家兄不幸身亡,成了遗愿,嫂夫人委托我办此事,但迁坟要通报衙门,找出之前登记的丧葬记录,所以就来找刘大人。。。”
刘大人接着道:“沈澈,原本这事不该叫你回来,可蔡师爷说前些年整理文书的时候你和衙役都有帮忙,结果现在蔡师爷找不到当年的丧葬记录放在哪里了。。。”
沈澈这下彻底放了心,笑道:“不错,那几本记录是属下带着几个兄弟放置的,蔡师爷的确不知道,属下这就去取来!”
虽说是已故的杜府千金迁坟,但不需要告知赵元初么?杜先生刚才一番话里完全没有提到赵元初,是因为陈州江陵两派势力互不来往,还是因为杜婉死后赵元初又娶了公主?
沈澈仔细想了想,还有第三个答案,而且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杜婉婚后一年病逝,也许赵元初对她并不好。
“赵大人那边不需要通知吗?”沈澈把找出的册子递给刘大人,顺便问道。
“已经通知过了。”杜先生说。
“不知新坟安在何处?”
杜先生叹了口气:“家兄一直没有提起要迁往何处,家中无人知晓,成了憾事,嫂夫人的意思是,就和家兄的坟墓毗邻,父女也有个陪伴。”
刘大人点头:“甚妥,甚妥!”
杜先生起身告辞,拱手道:“待日子一定便报知衙门,届时还要劳烦刘大人派人督管。”
刘大人道:“杜先生客气了,只是按律例衙门要有人到场,哪里是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