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下午四点,花店电话响起,郭蓓很自然的接起,原来是周子滔打回来的,但他找的是杨立彬。郭蓓心里有点失落,还是把电话给杨立彬。
周子滔临时接下一个订单——有家婚纱影楼明天要举办一场婚纱秀,这是旺季到来前很多影楼会做的宣传。原本走秀当天的花艺已经交由另一个花艺公司负责,但送来的两次插花样品都让影楼的营销总监不满。下午周子滔被一个熟悉的朋友叫过去,他当场将样品的花材拆分,重新组合,马上就赢得了那个总监的认可。
订单量不算特别大,但要求很精致,而且时间很赶,明天早上七点半必须到位,所以周子滔才打电话给杨立彬,要他马上开始做前期准备工作,包括处理花泥,把要用到的几种玫瑰拿出来处理,还让他把店里整理一下,尽量腾出空间。
周子滔回来时,带了好多花。16个大花篮主要采用白色、绿色非洲菊、绿色花毛茛、干枝、龟背竹等;12个桌花以淡粉色非洲菊和向日葵为主;另外还有各色玫瑰、桔梗、蝴蝶兰、绣球花、马蹄莲等等用来做8个手捧花和一些零散的胸花、腕花。
“小彬,先帮我处理非洲菊。”周子滔拿了一大把小竹签和绿胶布过来,“把竹签顶在花头下面,然后用胶布把花茎和竹签缠紧。一定要顶住花头,不能留有距离,因为非洲菊花头大而重,花茎细而脆,很容易就断了。用竹签顶住,花头才不易垂下,而且有助于保证插花角度。”
杨立彬认真听着,看周子滔演示一次,然后就学着处理了几朵。周子滔很满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郭蓓在一旁看着,有种刺痛感。曾经他们比这还要亲昵,现在他们却是如此遥远,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分开的时间和距离,还是个人的成长与选择。从来都是她拒绝别人,只有周子滔一再拒绝她。聪慧如她,明知爱情不可强求,还是觉得不甘心,还是舍不得放手。
郭蓓匆匆走了,她本想留下来帮忙,可是又插不上手。堆满花材的店里显得那么拥挤,多一个人都觉得占空间,而且她受不了那样的气氛——周子滔和杨立彬都没开口说话,但忙碌之中,彼此间的默契与信任却很自然的流露出来。
郭蓓走后,杨立彬觉得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周子滔,而周子滔似乎和他心灵感应,也笑着回看他。店里原本有点压抑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显得轻松而随意。
晚饭来不及做,简单的吃了外卖,两个人就继续忙碌。花篮的花材很普通,但做出来的效果却让人惊艳,简约灵动中不乏大气高雅,是一款非常适合婚纱秀主题的花篮。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杨立彬也终于能干一点实质性的活。周子滔很认真地讲解花篮里每一朵花的位置及高度,然后将主花和各角度定位花材插好,余下空白的地方让杨立彬参照已经插完的样品,按刚才讲解的要求插入相应花材。杨立彬小心翼翼地比对,花茎的长短一时难以控制,总是先剪一部分,比比再剪,就怕一刀下去剪多了。他的速度很慢,周子滔也不催他,虽然时间紧迫,但他愿意让杨立彬尝试。
关店时间已经过了,周子滔知道今晚可能得通宵了,就打算先送杨立彬回去。但杨立彬坚持留下帮忙,周子滔也不再说什么,揉了下他的头发,说了声谢谢,俩人就继续干活。
和非洲菊花茎缠在一起的竹签有点硬,剪的时候要用点力,杨立彬只顾着看看样品的高度,一不小心就剪到左手无名指了。伤口成V字型,很深,血一下子就冒出来。他嘶了一声,没敢叫出来,怕周子滔看见,赶紧放下花和剪刀,转着轮椅就要进里间清洗。
“怎么了?”周子滔一边插花一边问。
“没什么,去下洗手间。”杨立彬头也没回,匆匆转着轮椅,又怕碰到伤口,左手不敢太用力。
“不是刚去没多久吗?吃坏肚子了?”周子滔觉得有点奇怪,也没怎么在意。等他回头看见圆桌上非洲菊的白色花瓣上有红色印迹,拿起一看,才发现是血,赶紧扔下东西跑进去。
杨立彬正在流理台的水龙头下冲着手指,周子滔一把拉过他的手,关掉水龙头:“能用水冲吗,也不怕感染,一点常识也没有!”用毛巾把杨立彬的手指包住,周子滔推他出去,“别动,等我一下。”
从里间拿出小药箱,周子滔先用双氧水给杨立彬的手指清洗:“会有点痛,一会儿就好。”双氧水一碰到伤口就起了白色泡沫。
“我自己来就好了,哥你去忙吧。”杨立彬声音低低的,他觉得自己在浪费周子滔的时间。
“不差这点时间。”周子滔又用生理盐水把泡沫洗掉,然后洒上云南白药,再用创可贴把伤口包起来。“好了,去睡觉吧,不早了。”周子滔把药箱拿进去,出来时见杨立彬还坐在那,一脸的自责与愧疚,好象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剪到手很正常。刚开店那会,我一天到晚不是扎到就是剪到,熟练了就好。”周子滔安慰了两句。
杨立彬没说话,抬头看着他,还是一脸的哀怨。他知道如果没剪到手,周子滔也不会叫他去睡觉,他就是这么没用,总是帮不上忙。
“行吧,行吧,一两天晚睡也没什么,干活吧。”周子滔看杨立彬马上就笑了,真的是无语了,忍不住抱住他,“唉!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傻呢?喜欢干活不喜欢睡觉!”
杨立彬被周子滔短短的头发扎得发痒,笑着推开他。
夏夜的商业街在柔和的路灯下,朦朦胧胧,水月湖里蛙声一片,空气中漂荡着青草与花的香味。夏日花坊依旧灯火通明,两个忙碌的人影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花草。
杨立彬用黄莺草和白色小雏菊填补着桌花的空隙。主花是周子滔插的,黄色的向日葵和淡粉的非洲菊,小清新的田园风格里带着浪漫的气息。当杨立彬完成12个桌花时,已经半夜三点了。大花篮也全部完成,周子滔正在扎手捧花。
“哥,胸花要用哪些花材做?”杨立彬把胸花夹拿出来备用。
“那些小东西很快,我自己来就好,你去睡吧。”周子滔怕杨立彬又纠结,赶紧又说:“我明早送花去还要留下配合他们走秀,所以明天店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有好多事要做,现在就先去睡吧。”
杨立彬想想也有对,明天还得把店好好收拾一下呢,于是进了里屋准备休息。精神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上累得很,一直坐着没动,杨立彬的后背已经非常僵硬,腰根本弯不下去,他擦了把脸,决定明早起来再洗澡,就准备上床睡觉。
他想弯腰脱鞋,可是身子才低一点腰背就象触电一样一阵抽痛,酸涨得难受。双腿也很僵硬,脚也浮肿得厉害,不得不把鞋带全部拆开才能脱掉。
夜里很静,周子滔正用马蹄莲扎捧花,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他一下子就听到里屋传来奇怪的声响,好象什么在一下一下撞击着,然后嘭的一声。马蹄莲散落一地,周子滔风一样冲进里屋。
杨立彬鞋脱到一半时就发现腿在抖,他知道是肌肉痉挛,赶紧要把双腿搬上床,可是膝盖已经发硬,打不直,一动就抖得更厉害,脚一下一下打着地面,他怕被周子滔听见,用手去按着,后背也跟着抽痛,眼看轮椅坐不住了,他咬着牙想移到床上,结果直接就摔地上了。
周子滔进来时杨立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是拽紧拳头忍耐着。周子滔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地抱住杨立彬抖得厉害的双腿,以免磕到地上。痉挛渐渐停止,杨立彬全身脱力,散了架似的瘫在地上。
周子滔发现杨立彬的裤裆湿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要遮掩过去。空气里基本没味道,他知道杨立彬还没发觉,也知道他一旦发觉,自尊心肯定要大受伤害。周子滔脱了上衣,因为衣服下摆沾到尿液,他不想让杨立彬看见。将上衣很随意的扔在杨立彬的腰上,周子滔打横抱起他:“走,我们洗个澡去,一身汗的,洗洗再睡舒服。”
杨立彬一开始是没发觉,但等他松了口气才想起自己痉挛时总会失禁,而且看周子滔正好把衣服盖在他下身,他就知道了。周子滔不仅没觉得恶心,嫌弃他,还抱着他,给他洗澡,杨立彬心里象被撕开了道口子,痛得难以自持。
有一次他在家里痉挛了,父亲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书房,阿姨拉着弟弟妹妹赶紧上楼,他还听见弟妹边走边捏着鼻子说好臭,好恶心,最后帮他收拾的是刘婶。面对那种情况,他倒没象今天这样感觉难受,反而有种淡漠,有种无所谓。不在乎他的人,他也不愿在乎他们的感受。
可是面对周子滔,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在乎自己,杨立彬都在乎他,都不愿让他看见自己丑陋肮脏的一面。
周子滔坐在小凳上,他知道杨立彬现在已无力自理,所以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抱着他给他擦洗。墙上花洒喷出的水正好淋在杨立彬身上,周子滔帮他洗了头发,然后抹上沐浴露。腿上有几处淤青,两边脚踝又青又肿,周子滔不敢揉,想着一会儿拿冰块敷一下。“明天不要穿鞋,要么淤青不容易散。还有,明天最少休息半天,躺着把腿抬高,好让脚消肿。”周子滔知道下肢瘫痪会导致血液循环差,受伤了很不容易好。
杨立彬没出声,周子滔抬头看见他嘴唇哆嗦着,脸上都是水。“哭什么呀,哥帮你洗澡不乐意呀?还是搓痛你了?”
周子滔一说,杨立彬哭得更凶,哽咽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象个孩子。周子滔帮他洗完身子,从架子上拿了条大浴巾给他擦,他还在一下一下抽噎着。
“为什么哭,因为尿裤子吗?”周子滔想杨立彬大概是知道了,觉得在自己面前丢脸,才这么伤心。“我一点也不介意,所以你也不用多想。记住,不管你什么样,在哥眼里,你都是最好的。”
“哥!”杨立彬把头埋进周子滔的颈窝。过去,他一直努力,却从未得到认可。今天,他狼狈不堪,却被周子滔这样呵护着,肯定着。
周子滔又问了杨立彬一些问题,知道是因为今天坐太久了,循环不良,肌肉僵硬紧张,才导致痉挛。“很痛吧?都是我不好,让你做到这么迟。”看杨立彬刚才那样,周子滔很是心疼。
“是我自己没用,这会儿还耽误事。”杨立彬知道周子滔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小彬,知道哥为什么会接下这单吗?”周子滔用浴巾裹住杨立彬,抱着他从浴室出来,“这单东西虽小,但制作精细,要费很多时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只会接下其中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全部接下。你以为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个程度,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吗?别再说自己没用,你在我心里的价值远比你自己认为的高得多。你不只是我弟弟,工作上,你绝对是我最好的助手,伙伴。”
杨立彬坐在床上,听着周子滔说这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开心感动,还有欣喜,甚至有种甜甜的感觉。从陌生人到弟弟,从弟弟到伙伴,杨立彬觉得自己在走近周子滔,他突然好想告诉他,他也不只把他当哥哥。
看周子滔拿出备用的内衣裤,杨立彬才惊觉自己现在赤身裸体。刚才只顾着哭,这会清醒的他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游泳时好歹还有条泳裤,这么光着面对周子滔还是第一次,杨立彬知道自己又小又短,自卑地拿浴巾遮着,却反而更不方便穿裤子。
“看都看了,摸也摸了,这会儿遮有什么用。”周子滔刚可是给杨立彬全身又搓又洗的,“上面下面毛发都一样柔软,小东西也和人一样长得小巧又可爱,我挺满意的。”
“为什么要你满意。”杨立彬嘟囔着躺下,脸朝里侧躺着,压根不敢看周子滔。
“是啊,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周子滔念叨着朝浴室走去,他上身光膀子,下面还穿着裤子,刚才帮杨立彬洗澡时全湿了,所以打算自己也先冲一下。
周子滔出来时,看杨立彬平躺着,就拿了个枕头把他的脚垫高,还拿冰块用袋子装了给他敷脚踝上的淤青。
“因为我喜欢你呀!”周子滔轻轻拨开杨立彬的头发,在他额头吻了一下,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就出去继续做事。
杨立彬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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