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4【大结局】(1 / 1)
傅垣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亮起。昨天睡得太晚,还算规律的生物钟被打乱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半眯着眼抗拒着倦意,第一件事是侧脸去看旁边。只是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早就失去了温度。被子的一角被掀起还未复原,显示出那人下床时的慌忙。
他皱了皱眉,没有想到那人醒来会比他早。按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他揉揉眉心,翻身下地,安静的出奇的房子带来莫名的恐慌,现在,他急切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他大跨步到门前,一把拉开了房门。果然,家里空无一人。他又冲到那人的房间,里头明显有整理过的痕迹。那人已经离开了。他烦躁地揉揉头发懊恼自己的失策,连忙掏出手机拨打那个人的号码。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电话那头冰冷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的心头一窒,不敢置信地又重复拨打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或许他只是真的想要一刀两断,所以拉黑了自己的号码,可是这个理由实在太过单薄。心里总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个人。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浓厚。傅垣飞快地抓过一件衬衫往身上套,手里捏着扣子却半天没扣上。许久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完完全全暴露了他的内心。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他抓过椅子上的包就要飞奔出门。然而经过餐桌时,一张白纸陡然吸去了他的视线。他堪堪停住脚步,折回去一把抓起那张纸,看到了上面的字,还有已经干涸的泪痕。平滑的白纸上斑斑点点尽是这种痕迹,甚至泪珠砸下、在纸上渗透的轨迹都窥视得一干二净,宛如丑陋的伤疤,足以锋利地割破人的心脏。
傅垣盯着上头歪歪斜斜的“温阙家”三个字,半晌小心地折好纸放入包的夹层内,然后甩门冲了出去。
他似乎知道了那人要告诉他什么,但是他怎能容许以这样的方式?
一路飙车,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车子在单元楼前急刹停下。傅垣匆匆停好车,然后两阶并做一阶登上了四楼。站在熟悉的大门面前,他努力平整自己的呼吸。刚想去按门铃,却忽然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慌张,什么都没有买。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狼狈。他在别人的评价里总是沉稳的,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笑看风云激变。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只是没有触到他底线的表象。
最终他还是朝着那个按钮按了下去。门内的人来开门,看到他的一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小傅。”
傅垣充满歉意地笑道:“对不起,今天来的太匆忙了,没有带东西。”
“这说的是什么话!”温母连忙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语,将他迎进屋里,一边还在叨叨絮絮地说着,“是我们要感谢你啊。”
傅垣被拉到沙发上坐下,温母要去给他削水果,被连忙拦住。傅垣道:“阿姨,您歇歇吧,别累着了。”
温母的眼圈红了。她轻声道:“小傅,你就别推辞了。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温阙去了之后,你经常来看我们、陪我们,知道我们两个老人不便,帮了我们很多地方。这孩子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他如果地下有知,会很开心吧。”
“您言过了。”傅垣下意识地看向客厅中央的遗照,黑白的笑容依旧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些都是事实。”温母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揉了揉眼睛,继续诉说,“要是以后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不遗余力。”
傅垣看着眼前的老人。她已经不再年轻,皱纹中沉淀的满是岁月的苦痛。温母勉强收住情绪,笑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又讲这些话。”
傅垣摇摇头。这时温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看着傅垣问他:“小沈最近过的怎样,还好吗?”
傅垣答道:“挺好的。”
“那就好,”温母放心下来,点点头,“他上次来看我们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他。他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一个劲地自责。但是我和温阙他父亲真的不怪他,只是我们命不好罢了。”她叹气。
傅垣沉默了一瞬,忽然问:“阿姨,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温母想了想答道:“前天。他还去温阙的房间里看了看,说是要还给温阙一些东西。”
傅垣忽的站了起来,有点急切地问:“……我能去看看吗?”
温母点了点头。得到首肯之后,傅垣抑制住内心发疯一般的冲动,才勉强维持着正常的步伐走向那个房间。他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却不知自己在推拒什么。深吸一口气,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被轻轻推开。
属于温阙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清新、不带任何矫作的感受。这是他喜欢待在温阙身边的原因,和他相伴,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他被腐蚀而堕落的心。一眼望过去,傅垣没看到什么,再走几步路,他才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封信。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信。是给他的,信封上用好看的字体写着:「给傅垣。」
傅垣的眼眸一沉,撕开了封口,把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拿了出来。他略带急躁地展开,生怕浪费分秒的时间,而后开始阅读。只是看着看着,他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再看脸上,居然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内心的恐慌和懊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沈傲的信里这样写着:
「傅垣: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登上了一列火车,开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个地方一定会很远很远,所以你放心,你不会再看到我。这样,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吧。
之所以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我不敢想象你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痛苦。所以对不起,作为始作俑者的我逃走了。我没有那么勇敢去面对你,但我会永远背负着罪恶感而活。
你还记得大约两个月前的车祸吗?那场意外的结局,所有人都以为是温阙葬身,沈傲幸存。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事实真相是,温阙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伪装成沈傲的样子,接替了他的位置。你或许猜到了原因吧,如此自私的我,为了试图获得你的爱这个卑劣的目的而背叛了我的朋友。无论想起多少次我都无比后悔,为什么我会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明明是打算埋藏在心里的情感,却不小心让它破土而出。
或许真的是羡慕,我羡慕你和沈傲,求而不得的冲动操控了我,让我变成傀儡。聪明如你,应该也是猜到了一点吧。最爱的人即使是发生再小的变化都能察觉,更别提换了个人。所以你才会对我那么冷淡。我努力想要模仿沈傲,可是很明显,即使我和他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永远成为不了他。
回想起少年时代,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这份喜欢对你不值一文,但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
其实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但是因为我把自己藏了起来,所以你们一直看到的都是我快乐的假象。说真的,要是一切都没有改变,那该多好。
我在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给你留了些东西。你不看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想。那就一直让它们封存在哪儿吧,随着我远去的痕迹,一起慢慢消逝。
温阙」
读完信之后,傅垣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僵直在原地,手指渐渐失去了力道,捏到发皱的白纸被重力牵引,飘飘荡荡,掉在了地上。半晌,一滴泪水从半空滑落,直直地砸在它的正中央。滚烫的液体迅速被吸收渗开,渐渐融为冰冷的温度。傅垣的表情平静,但是眼角的眼泪,却不住地滑落,似乎没有终点。
他最终还是失去他了。他比谁都要了解温阙,一旦下定决定离开,就不会再让两人有见面的机会。他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同时也斩断了自己通向他心里的那座桥。那人以为自己一无所知,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明了了一切。而自己什么都不说,只是想让那个“两年之约”正式结束。摆脱了沈傲的阴霾,他们终于可以丢弃过去,站在自己爱的人身旁。
现在弄成这样,是他纯粹的自作自受。
他的手掌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而后狠狠地砸在了墙上。他后悔了。在最初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如果他做出了另外的选择,这么多年的岁月皆成荒谬,是不是才能最终如愿以偿?可他没有。最懦弱的其实不是温阙,而是他。他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最好地保护两个人,可是到头来,两败俱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他蹲下了身,颤抖着手拉开了第二个抽屉。首先跳入眼帘的是两朵假花。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认识。一束是鸢尾,另一束是荼蘼。他将花拿在手里,接下来露出的,是一本普通的本子。傅垣略一翻阅,才知道这是温阙的日记。但他再也不敢看了,怕心底的悲伤再一步加深,最后沉重到将他彻底压垮。
里头还有零碎的小东西。许多傅垣都没有印象了,可是还是好一些勾起了陈旧的回忆。他发现了自己抄着数学公式的便利贴,白纸的边缘都已微微泛黄;还有自己曾经买饮料时,没有多想直接递给温阙的“再来一瓶”的瓶盖;甚至,他还找到了自己当年最常用的那只水笔,因为笔盖开裂,早就被自己随手扔了……仿佛与他有关的每一次痕迹,都被妥善保管,细心收藏。它们躲藏在角落里不见天日,那个人用自己最深厚的爱意将它们包裹,然后掩盖,却犹如一场深刻的悼念。
最后走的时候,傅垣带走了那两束花,还有温阙的日记本。那些零碎的小东西,他都没有碰。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拿出了一个外表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款简约典雅的戒指。他拿起戒指,凑近在上方落下轻轻一吻,然后把戒指放进了抽屉里,关上,出了房间,和温母道了别。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要去找那个人,那个他一直深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他要把一切真相告诉他,告诉他隐藏经年的他和沈傲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太过复杂,如果可以,他只想只身承担一切罪过。可是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错误。真正的爱不是一意孤行,而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
这时忽然手机提示音响起,来了短信。傅垣点开查看,是陌生的号码。信息内容是:「傅垣,我是方晓媛,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对不起,我实在不死心,就向沈傲要来了你的电话号码。以后,我们可以通过短信联系吗?」
傅垣看着短信沉默了一下,然后回过去:「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为好。因为沈傲是我的爱人,我不想他误会。」发完短信,他果断地把方晓媛的号码拖入黑名单,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
他不知道自己寻到温阙到底需要多久。但是他都想好了,等那人重新回到他身边时,他要牵着他的手回到这个地方。他会要逼着温阙坐在床边,将那些他还没想起的小东西的来历一个个说清楚,就算是脸红害羞、充耳不闻,他也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已经失去他太久了。
他相信,那一天的阳光一定会非常明媚,为他们照亮前行的道路。从此两人相伴,再无荆棘和险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