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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一声苍老的呼唤,却让沈傲瞬间红了眼圈。他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故作平静地回答:“阿姨,我是温阙的朋友沈傲。”
门里静了一两秒。接着“吱呀”一声,红棕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身形矮小的老人站在高大的木门后,两鬓斑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老人看到沈傲的一瞬间,眼神剧烈地波动,又瞬间黯淡下来。她知道的,这是自己的儿子的朋友。可是他们实在太像了,连现在注视着她的眼神都如出一辙。沈傲看懂了老人复杂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又不得不隐藏。他轻声叫了一句:“阿姨。”
老人把沈傲迎进了屋。沈傲一抬头,就看见客厅的正中央明晃晃地挂着一副遗像。正是他的。他还记得,这张是父母说他拍过最好看的一张。照片里的人笑容依旧温柔,然而当所有的色彩全部褪去,唯独留下简单的黑白灰时,一切鲜活的记忆都被蒙上了厚厚的黑纱。
沈傲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手足无措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老人:“阿姨,我看到路上有水果,就买了点过来送给你们吃……”
“不用不用,”老人笑着摆摆手,沈傲能够看出她笑容中的牵强,“你太客气了。来,随便坐吧。”
沈傲还是强硬地把水果放好。他转过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沙发上坐下。老人还在忙活,从柜子里找出一次性茶杯,给沈傲端了杯热水过来。沈傲出声止住她:“阿姨,不用麻烦了。”
以这样陌生的口气、陌生的称呼呼唤自己的母亲,每一次都是心灵的颤抖。沈傲一直注视着老人忙碌的身影,将她每一个动作都刻在自己心里。终于老人在他身边坐下,问:“小沈啊,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沈傲低声道:“阿姨,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老人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儿子的遗像,眼圈唰的红了。她低下头努力掩饰,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小沈,你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可是,要不是我硬拉着温阙出去玩……”沈傲有点激动起来,放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狠狠刺入皮肉,“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我的天真幼稚和自以为是,大家都会好好的。我们,还有傅垣和真正的沈傲。
老人拿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是刚拭去,又涌出新的来,怎么也止不住。她轻声道:“孩子,这不怪你。毕竟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预料。你不是故意的,况且,你也受了伤。”
“我和你叔叔,都没有怪你。而温阙他在天上看着,也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吧。”
即使这样安慰着,眼泪却顺着她苍老的面庞缓缓流下,勾勒出她下巴干枯的弧度。沈傲心如刀割,她多想伸出手把老人搂在怀中,告诉她我是真正的温阙,你的儿子回来了。可是他不能。他已经走错了太多的路,等待他的尽头,只有万丈深渊。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改变任何事情。
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沈傲又低声和老人交谈了好一会儿。收敛好情绪,他终于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突然说:“阿姨,我想去看看温阙的房间。我这边有一些他的东西,想要还给他。”
老人顿了一下,道:“你去吧,就是右前方那间。”她的眼中又流露出悲伤:“自温阙走后,我们没动过里面的任何东西。我老伴会按时清扫,我却再也不敢进去了,看到里面的摆设,就会难过……”
沈傲沉默地点点头。他走到温阙的房间前,扭动门把,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都是自己熟悉的样子。沈傲下意识地去触碰,书架上的书,墙上贴着的海报,桌上没盖盖子的水笔,残缺了一半的橡皮……恍若都有鲜活的温度,让人留恋不止。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桌上,接着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外貌平常的本子。谁也不知道,这是他的日记本。平常学业繁忙,他也只有在空闲时候,或者心里失落的时候会写一点。而父母又一直尊重他的隐私,不会随便乱翻,这也让他能放心写下心中所想。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信,放在书桌上,接着打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一些零碎的小物品。沈傲抿抿嘴,把日记、还有袋子里另外一些东西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忽然释怀地笑了。他把袋子放好,然后出了房间。他和老人道别,在转身出门的一瞬间,有泪水瞬间沿着眼角的弧度砸落在地,很快渗入水泥地中,不知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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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垣率先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地方是他的朋友选的,说是既然是很重要的事情,就一定要慎重选择。然而傅垣并不看得出咖啡馆有什么好的。他现在有点焦躁,手指一下下点着精致的桌面,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沉稳。直到看到门口出现了那人熟悉的身影,他沉下的脸色才稍微有了好转。
友人一眼就看到傅垣,笑眯眯地跑过来坐下。桌上摆着两杯咖啡,他过来正渴,一口灌了一杯下去。咖啡馆里很暖和,即使咖啡被放置良久,没了蒸腾的热气,还是有舒心的温度。友人享受地眯了眯眼,回味口腔中的苦涩,笑着道:“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一点没了平常的精明样儿。让我猜猜——失败了吧?”
傅垣盯着友人,眼眸黑沉:“我等了他两次。”
友人继续笑:“你对别人要求还真高,就不能自己先迈出一步?”
傅垣敲敲桌子:“你要记得我现在的‘身份’。况且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友人没懂:“什么‘身份’?”
傅垣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敲着桌子。友人绞尽脑汁想了想,总算弄明白了,顿时“靠”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对这种东西居然这么计较!”
傅垣:“我欠他太多。”
听到这句话,友人满是笑容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他缓缓道:“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想弄死你。”
傅垣沉默不语。
“傅垣,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却没想到你能这么傻/逼。你太自以为是,什么都自己扛着——你以为你是圣父啊,光辉笼罩四野?当初约定好两年,两年过完,你觉得那个人他妈/的真的会死心?”
“……我只是不想给他造成多余的伤害。”
“你已经造成很多伤害了,”友人冷笑,“那个人处心积虑做了那么多,要不是不小心暴露了,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吧?当然我没有想到,一个人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所以我会给他真正的幸福。”傅垣说完,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我接下来还有事,先走了。”
友人盯着他:“你要干嘛?”
傅垣笑而不语,快步离开了。
几分钟后,他驱车来到一家店前。他走进去,立刻就有人热情地迎上来,询问他的需求。傅垣轻声说了几句,那人马上应下,一转身走向柜台。
傅垣回到家里,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响亮的锅铲翻炒声,一阵奇妙的味道飘进了鼻腔,令他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快步走到厨房,果不其然,沈傲正系着围裙,很努力地炒着什么东西。因为一团黑黑糊糊的,傅垣实在辨识不出。沈傲听到开门的声音,抽空撇过头来看,笑道:“你回来了。”
傅垣:“你在做饭?”
“是啊,”沈傲低头看了身上的围裙一眼,笑容中看不出任何异样,“一时兴起。”
说是一时兴起,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愿望。他从来没给傅垣做过饭,反正就要离开了,正好了结这个心愿。转过头掩住嘴角的苦涩,沈傲继续对付锅里的东西,话却在对傅垣说:“你准备一下吧,我差不多弄好了。”
过了一会儿,黑糊糊的东西出锅,沈傲长舒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连同几个菜一起端了出去。傅垣大概扫了一眼,除了青菜是可以勉强看出来的,别的都是十分诡异的颜色。黑黑的,黄黄的,红红的。
沈傲擦了擦手,有点尴尬地解释道:“那个黑的是茄子,黄的是南瓜,红的是肉……第一次弄,所以没弄好,抱歉……”
傅垣盯着这一桌东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筷子,从黑黑的那坨里勉强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沈傲紧张地看着傅垣:“……怎样?”
傅垣道:“其实还不错。”
“真的?”忽然得到傅垣的夸奖,沈傲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当然他知道,肯定是客气的成分居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菜出锅时他自己都不忍心看了。他也尝试着夹了一块送到嘴里,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焦味熏得一皱眉:“好难吃。”
把菜试了一圈过来,最后沈傲发现只有南瓜将就着能入口,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最后做的一餐饭,居然落了个这样悲惨的结局。说不难受,当然是骗人的。傅垣去厨房里拿了点面条,放在锅里煮,就这样解决了晚餐。沈傲在心里唉声叹气,面上不表现出来,没想到傅垣忽然问他:“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