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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事物还如初见的概率是一方渺茫的五五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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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如果这世上有人已经预见你的未来,他一定会让你如他所见那样走下去。

*

喜春雨正端着托盘上楼,他想着今天的晚餐里没有海鲜,神态有些恹恹缩缩。

在又叹了一口气后,快速星人稳稳停在他家小姐的画室前。过道尽头的小窗正开着,吹来的小风绕过皮肤,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生活热情。

这是个即将脱离四打头的年龄的快速星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曾经在马戏团工作的他还留着地中海发式,草绿色的蓬松卷发配上他的黑亮的秃顶看上去既滑稽又精神。和所有快速星人一样有着对于风的执着的偏好,现在从事管家工作的喜春雨最热衷的事情是为小姐跑腿。

看着走廊顶部白色墙面上已经停止运转的电风扇,喜春雨暗暗啐了一口已经在他家小姐画室里呆了一下午的猪头女人,她们也许正在一边欣赏小姐的收藏一边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这没什么。

喜春雨只是希望那个编造吹风扇就会中风的可笑谎言的白痴早点滚回自己家吹空调吹到热伤风。

他理了理身上燕尾服的袖口和领子,为自己体面的着装而沾沾自喜。

半分钟前,在靠近楼梯口处的扭摆钟前,他透过保护金色摆锤的玻璃看到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快速星人。他打赌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快速星人能像他一样:拥有如此体面的工作。

这一切都得益于他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对,聪明的头脑,对一个足够精明的快速星人而言,终日劳碌地去追逐风——呸,真是愚蠢到家了。他知道他家小姐需要他,而他也总可以恰如其分地帮到他家小姐,于是他可以简单地拥有其余快速星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到的——比如慢慢散个步,再比如来自深海的美味。

“只要有财富,风将永远充斥于你存在的每个角落。即使是你这样必须追逐风的一族,只要手中握有权利,就算是能下海潜泳的渔民吃不起的珍贵鱼类,我也有能力将之奉上,并端上餐桌。”快速星人很喜欢他的小姐告诉他的这一点。

快速星人清了清嗓子,他已经换上了自认为最得宜的笑容,轻轻敲了敲他家小姐的门。

“小姐,我送下午茶来了。”

“请进。”

隔着洛可可风格的门,小姐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米黄色的形状不规则的门面上,贝壳、碎石子和金边装饰的排布晃得喜春雨有些眼晕。他实在不喜欢那些玄之又玄的艺术,但没有办法,他和他家小姐都得靠着这种摸不著头脑的东西吃饭。

好在他家小姐很懂这个,这一点全江户的人都知道。

他推开门,一阵风铃声同时响起。

入眼的大片夕阳光色明亮,那种金红色的光线甚至让贝壳碰撞声带有特别的警示意味。

他家小姐正坐在她一贯作画的那个由三条扭曲程度不同的纤细铁架支撑的黑色高脚凳上,她套着她平时并不太穿的宽大的白色羊毛衫,下身则是只有一双黑色的长筒袜,这种很有法国旧时风味的穿戴让她的双腿显得自然修美。套用那些无用诗人的说法,他家小姐沉静得像是优雅的三角钢琴,这不是说重量,而是那足以令男人们折服的安定气质。他家的小姐正端坐着,她没有穿鞋,黑色棉袜勾勒出的线条中可以分辨出一排规规矩矩的小巧脚趾。

喜春雨端着银质托盘走向今天的访客,这个传闻中有着特殊癖好的幕府要员的女儿长相绝不讨喜。从喜春雨的角度来说,他只是很介意对方抛弃自己天生的条件,对头发又烫又染。他一向为自己的卷发自豪,即使它们无论怎么生长都不可能太长。

女人暴露着身体,盘在线条有趣的粉红色欧式沙发上,金色的卷发大概被他家小姐摆弄过,衬着白皙丰腴的身体散发着明显的柔媚和挑逗。

小姐选用的背景布是深色的,此时画室的落地窗大敞着,清爽的晚风同血染的残阳直灌进这间平素昏暗的画室。小姐偶尔抬头观察一眼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作画时的神情很专注。

而看上去已经年纪不小的官员女儿则始终保持着惹逗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歪歪地戴着一顶贝雷帽的小姐。立侍一旁的是个眉目清秀的男仆,他的态度很拘谨。

他家小姐的画室里总是这样的宁静,每个人都保持着雕像般的沉默,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只是出于对艺术的尊重。

管家喜春雨走过去,把茶具合乎礼仪地放在沙发旁边的贝壳矮脚桌上,他矮下身不多不少地在深色的瓷杯中沏了茶,然后把托盘夹在小臂上退到官员女儿带来的男仆身边。

“青空有没有想过画自画像?”沙发上的女人突兀地开口发问,她涂着很鲜艳的唇彩,笑起来很不端庄。

“关于这一点。”画师偏身去寻找颜料,话到此处停顿了一阵,但那仿佛带笑的少女嗓音没有任何拖沓。

直到把手上的一切都搁置下来,画师才直面着她的客人,恭顺地收敛起作画时神采飞扬的眉眼,认认真真答道:“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自信能作出令人满意的作品,如果您期待见到的话我会努力的。”

“啊呀啊呀,青空你还真是严肃。”

带着笑音的女声在室内蔓延开,倏然大作的风搅动起没有收起的白色纱帘,内层厚重的鹅黄色遮光窗帘稍稍倾斜,而画师少女的嗓音也同贝壳风铃的声音一同响起。

“嗯?以前没有人这么说过,我还以为大家喜欢称呼我‘丁香石竹’是在称赞我呢,还有不少小子会笑嘻嘻地叫我‘文心兰小姐’,现在看来我都快以为是在反讽了。竹内小姐能这么随性还真好啊,谁不知道竹内大人最疼爱自己的独女。您能独当一面,这种潇洒自在让我愈发想亲近您了,想来其他人也会不自觉有这种想法吧。”

画师的声音很年轻,语调的沉稳利落却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但声线还是过于纤细,像是冰雪初融,话尾还带着糯糯的颤音。画师微笑着轻声细语,鬓边垂下的发幕将她的脸廓修饰得瘦长雅致,那两绺刚好遮住耳朵的黑发都剪得平齐,在此时乱突乱撞的夕阳和风中仿佛流光的帷幕。

红色地毯上溢彩的金光像是晃动的池水,在拖长的秋虫声中随着迫近的云朵被极快地驱散。

女人再次肆意地笑起来,她看着画师早已停下的握画笔的右手笑言:“要是青空能喜欢我的话,那还真是荣幸。说起来,青空有个弟弟吧?听说也是个画家,我想想,在外国学习,品貌之类的大家都交口称赞,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来惭愧,我同小风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男孩子么,在这个年纪总要让他自由点,父亲去世之后他好像就特别怕我这个姐姐,啊……真抱歉在您面前提这些。”装出微微歉然的语气,画师漂亮的脸上依旧是圆滑得找不到棱角的笑,不过这在她刻意失落地垂首的动作下被掩没去。

女人也没有在意,反而很快追问道:“他的名字叫小风么?”

有些迫切地,女人把“小风”的音节拆开,反复念起来。画师没有打断她,知道女人自己带着如获至宝的笑容停下来。

“您是否要喝点茶?竹内小姐。”画师笑着避开女人的目光,并掌示意着快速星管家刚刚备好的茶询问道。

女人明显愣了愣。

“请您先喝点茶。”画家再次邀请,声音里的轻柔婉转一点没变,“喜春雨,去把少爷的画拿来。”

喜春雨低头应了,转身时正瞥见金发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得色。

他家声名在外的少爷,说起来也是小姐和上流社会女人们打好关系的一大利器。与名满江户的画师姐姐不同,青空少爷是个几乎隐没不出的人,他的画作虽然也不时被人们称颂,但他多年不曾回江户,连知道他真正名字的人也不多,只知道那是曾经宫廷画师青空家的孩子,与他姐姐有着同样的天赋。

一个和高雅艺术挂钩的年轻男子,出身奉御的青空家,据说他有着和美人姐姐同样的美貌——这种神秘又有名的男人,凡是女人听了总会有那么点感兴趣。

不多时,管家端着一个褐色的小画匣回来。

潇洒的泼墨画卷在桌案上小心地展开,快速星管家戴着白色礼仪手套,神态如同专业的鉴赏家,不过一头膨乱绿毛还是降低了整体感官。

那是一幅平心而论并不算赏心悦目的画作,灵性倒是处处流溢,画工却实在不敢恭维。一侧留着龙飞凤舞的题字,署名是青空惊风,不过没有注明日期。

画师察颜观色,在客人准备开口时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轻轻笑出声,她单手虚掩着嘴,有点突兀但态度亲近地说:“喜春雨,你怎么拿少爷小时候的习作给竹内小姐看呢?”

客人一怔,但还是抬手制止了正要打发管家去收起画的画师。

“这画,能送给我么?”

画师露出早有准备的微笑,点点头,旁边年青男仆立刻上前接手喜春雨的工作。

看着沙发上的女人稍微翻了个身,白皙的身体像胀饱的蛇一样扭动着,喜春雨干脆移开视线。小姐最常呆的画室是这间大宅中仆人们每日打扫清理的重点,身为管家,不只是要让主人生活舒适,对待客人也要让他们感到来访者的殊荣。

女人打了个哈欠道:“青空,你真是有个聪明的管家啊。”

“没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只是个和我和得来的家伙,让您见笑了。”画师微蹙眉峰,摇着头笑着道。

“您是累了么?时间已经不早了,画像的事情可以择日继续。本来是想留您用一顿便餐的,但是听说您正要去赴晚宴,非社交期还是如此繁忙,真是辛苦。今天同您相处非常愉快,这次的作品多亏了您的帮忙。”画师站起身示意自己的管家,笑容可掬。

“呃不……”女人双手手支起身体,随即对上画师黑色的平静的眸子,她只好尴尬地笑起来。

女人招手让自己的侍从拿来衣服穿戴起来。她的目光不离礼仪性地笑着的画师。

在阴影中,画师的皮肤有种不近人情的瓷白,凸显得漆黑的瞳仁和弯眉像是乐谱上扭曲的音符。画师的两道弯月般的细眉之间有个赤色的圆点。仔细看时,不难发现那并不是个实心的圆,红色的小圆只有绿豆大小,但是内部却以极细的纹理刻画着狰狞的犬类动物的图案。

“真是抱歉,今天还有宴会要赴。”女人撇着色彩浓艳的唇慢慢说道。

她望着画师,画师旋即柔柔地笑起来,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月牙一样的眼缝中流露的光彩。这时候女人已经着装得当,她接过男侍递来的红色手杖,看着画师的脸说:“总之那份米粮的事情我今日就知会父亲,所有人都说‘青空小姐牵线的事情一定是能办成的。’这句话果然不错,你说呢?”

“那都是谬赞,您也知道的,有谁能总是心想事成呢?”

画师的眼睛被红色手杖上各色的宝石的光彩晃得微微张开,把尊贵的客人一路送下楼梯,画师在客人没注意的时候斜眼瞟了手杖好几次,那张温婉端庄的脸上笑意越加越深。

“那么,改日一定为您备上佳肴恭候,请慢走。”

喜春雨上前多送出几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忽然听到了大作的警铃声。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他极快但仔细地看了巷口一眼。

在缭绕的烟草雾气中,一道黑影独自立在那里,金红的一点烟头一明一灭。

他也来江户了,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不会是他,即使他也来江户,命运也不会作让故人重逢的推手。多久没见过他了,喜春雨记得很清楚,上次战场一别有三年了。

不,不可能是他。

斗笠下的面容喜春雨根本无从辨认,大咧咧别在腰间的刀让他心惊肉跳。

不会是他,那不是他。他怎么会对小姐刀剑相向,即使……哎,要是没有那个即使就好了。但是他不会再来见小姐了。

等担惊受怕的快速星人急匆匆转回来时他家小姐已经上楼了。

对,不可能是他。

但无论怎样,都得告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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