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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头痛的感觉十分熟悉。买醉一时爽,事后悔断肠,路明非用力压压太阳穴,庆幸昨晚喝的度数不高。
窗户大开,初春微凉的清风拂过脸颊,满室酒气已然消散,他舒服地蹬掉棉被,突然浑身一僵,拽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根春卷。
楚子航端着碗推门而入,路明非赌气地把头埋进被窝里,貌似傲娇耍脾气,实则恨不得咬碎了一口好牙。
衣、冠、禽、兽!
宽厚的手掌探进被子里,刀茧摩挲的粗糙感在他额头上停留了几秒,楚子航冷声道:“你发烧了。”
路明非正留恋地追着偏凉的温度,下一秒开始唾弃自己,闻此一愣。如果不是的确感到虚软无力且脑子胀痛热的要死,他真想冷静地呵呵楚子航一脸,然后拔腿就跑。
怪谁啊?怪你咯。
他老大不乐意地哼哼着,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拒绝与楚子航进行一切形式的交流。
“明非?”
“……”我听不见,只有空气在嗡嗡嗡。
“我带你去医务室。”
“……”你他妈还有脸提医生?
“酒精会对胎儿发育不利。”
“你他妈昨晚干什么吃的?”路明非暴躁地把枕头踹到地上,“老子陪你玩,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楚子航不为所动地坐到路明非身侧,舀了一汤匙小米粥送到路明非嘴边。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路明非挑眉,“怎么不示范嘴巴张开的正确方式,来,啊——”被趁着说烂话之际,塞进了第一勺堵住嘴。
“你可以视作讨好。”楚子航搅了搅粥散热,又盛出一勺。
出锅不久的小米粥热乎乎温度刚好,口感细腻稠滑,咽下后顺着食道一路暖到胃。路明非没吃晚饭又喝了不少酒,胃里空磨得厉害。楚子航喂食的时间挑得恰到好处,本来不严重的气立马消了大半,脸上的怒意也维持不住,软和下来。
“日本分部寄来了特产,我都放在客厅。”
“好,我可以带走吃。”不吃午饭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上午课后我来找你。”
“午饭时间很紧的,师兄你不嫌麻烦,可我赶时间。”
“你需要合理饮食,而且你发烧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下课直接回学生会。”
“行,”楚子航颔首,“我来串门。”
“……好吧。”路明非放弃挣扎,裹着被子小跑去了厕所,腹诽楚杀胚八婆的技能点越来越高了。
说到底,楚子航也不明白支持自己做这件无厘头的事的动力从何而来。起初是因为相似的孤独而注意路明非,也仅是注意。进入卡塞尔的第一年忙乱得他无暇休息,午夜时分复习“日记”,每每翻到大雨滂沱的那天,路明非冲进雨中的背影愈发清晰,楚子航才意识到,他竟然在想念一个毫无瓜葛的学弟。
自由一日上重逢,不,应该是第一次真正的相见。从麻醉中苏醒,他几乎是惊喜的,尤其听见校长确认的说道路明非是学院目前唯一的s级后,他更是迫不及待的寻了合适的时机,向路明非抛出狮心会的橄榄枝。不知缘由,楚子航比谁都相信路明非存在巨大的潜力,他只是缺乏一些自信和锻炼,楚子航正好是一个合适的指引者。
遗憾地被拒绝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楚子航继续关照路明非,鼓励他安慰他。直到纯粹因为看不惯而希望他好的感情,始料不及的变质了。
少年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在他脑海摹画雕刻出一个鲜活完整的路明非,复习中关于路明非的篇幅拉长得不可思议,他每每在此安心睡去。
一宿春梦了无痕,他再做不到无动于衷。想看见路明非更真实的模样,而非装着无所谓的颓废,他更前所未有地渴望两人终能并肩同行。
耗时两年的拉锯战总算如愿以偿,甚至远超预料。但他居然十分不满,现在被全校崇拜的路主席,尤其不满他被学妹爱慕的眼光注视。
后来他才想清楚自己不满的并非此情此景,更非路明非,是自私心作祟。幸好路明非实质上还是一无所有的衰小孩,他只有他,只与他相依相偎,仿若世间唯有他二人。
楚子航将笔记文件一丝不苟地离好放进手提包里,离开教室。
此时路明非正坐在转椅上转个不停,整个人陷进真皮坐垫里,忽然福至心灵顿悟了。
宣示占有欲的手法够另类够奇葩够楚子航,不别扭会死吗?路明非不自觉笑出来,恶俗地想这么蠢的恶作剧,楚子航这个面瘫都搞得出来,大约是真爱惨了自己。他打算身体力行教导一下笨拙的楚演员,什么叫做影帝。
伊莎贝拉在旁抖了抖,不忍直视主席笑得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阴森。
感觉主席又要作死了呢……
楚子航拎着在食堂打包好的,所谓“营养午餐”,大步跨进安珀馆,直奔主席办公室。路上许多人对他行注目礼,都被他无视了——没办法,两会恩怨已久,狮心会会长来“拜访”百年难得一见,稀奇的很。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伊莎贝拉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盥洗室方向。
“路明非呢?”
“主席他……”一听见你的脚步声就,“吃了口生鱼片连忙捂着嘴冲去盥洗室了。”有些话天知地知主席知主席老公知,她闭嘴。
楚子航先把东西放在桌上,迷茫地回忆应该做好清理了。发烧影响食欲,但路明非的体质显然不至于呕吐。
走到门口时,正巧路明非狼狈地在洗手台前直起身来,满脸水滴滴答答下落,楚子航搂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揉他的肚子,问道:“怎么了?”
计划通。
路明非捂着嘴,一脸痛苦十分真实,实际上是在遮自己上翘的嘴角。他软在楚子航怀里,娇弱的嗔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语气拿捏过头了,话一说完,自己先被恶寒地发冷汗。
“好,我的错。”楚子航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抱着人回去。
两人莫名其妙保持着恩爱夫夫的状态,伊莎贝拉终于被恶心走了,路明非第一时间从楚子航腿上跳起来。原因无他,因为楚子航轻声对他说了一句:“演够了吗?”
说好的计划通呢!
这种感觉太操蛋了。他,路明非,一个刚过了二十岁生日的大老爷们,一个敬业的影视爱好者,一条铮铮的汉子,已经快被自己精湛的演技折服,真以为自己是个柔弱的孕妇了,唯一的观众却告诉你,他早已看穿一切。当时的羞耻度瞬间转化为羞恼,他整张脸染成绯色,无比地想踹飞楚子航。
“本来打算向你道歉再澄清,”楚子航拆开包装盒,将菜一盘盘端出来,递给路明非一双筷子,“现在感觉没必要了。”
你是觉得我很乐在其中吗?
路明非愤愤地一屁股坐回楚子航腿上,狠狠咬住牛排。是楚子航占了他的椅子不让,不是他蓄意打击报复,真的。
缄默地吃完饭,楚子航临走前眼睁睁看到路明非光明正大地从他包里拿走宿舍钥匙,嚣张地朝他笑。
好吧。
楚子航第一次有些理解了,所谓报应。
快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响,咖啡粉唰啦啦倒进杯子里,薄薄一层粉尘粘在白色杯壁上。路明非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在方寸大的客厅里逛了七八圈,接着走去书房打开电脑。
热水壶跳闸的声音响起,他刚好碰倒了桌上一摞书,愣了愣,还是搓着手出来先冲咖啡。拔了插销,握住水壶把手,略沉,他又心不在焉,险些砸到腿上。幸好幸好,他无奈地双手握住把手,往杯子里倒水。
还是或多或少被吓到了些微,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几滴滚烫的水珠溅到身上。
应该不会烫伤。
路明非不太在意地拿起杯子晃了晃,带着回了书房。
白天嚣张且放肆地把楚子航赶出房门,这份装出来的酷炫狂霸拽显然并不能让小衰仔心安。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楚子航算是两口子,即便如此,对待师兄的敬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丢掉的。
芬格尔说,他们俩就是活生生一篇屠龙生死恋,标签〈奇幻〉〈冒险〉〈甜宠〉〈霸道师兄爱上我〉,刺得单身狗眼都瞎了。身为当事人的路明非不能苟同,他觉得是〈相敬如宾〉〈早晚分手〉。
爱情来得太快,犹如台风过境,他害怕雨后天晴。
起码他现在知道楚子航也在害怕了,信心感顿时爆棚。至于把人赶出去,完全是趁机树立威严,师兄不会对他发火,大不了下次自己床上主动一点。
随机点了个人单挑,路明非仰头灌完咖啡——忘记加糖了,苦得发涩。他甩掉心慌专心游戏。
楚子航此时也坐在电脑屏幕前,他刚写完给母亲的邮件,顺道结束了一通越洋电话。
接着,他打开学校论坛的网页,登陆“村雨”。
基地的画面变幻为高山流水,路鸣泽坐在溪边抚琴,可爱的小脸笑成朵花。路明非揉揉眼,自己就坐在了对岸。
“路鸣泽你品味见长。”两人身着宽松长袍飘飘然,一派仙风道骨,倒真有几分如仙人下凡。
“最近对中国古代的文化很感兴趣,仔细翻阅,它们的痕迹不比在西方神话里少。”路鸣泽低头,手指有板有眼地拨弄琴弦。
“中国辉煌过分的古代文明真与龙类无关?近现代以来的衰落不是因为龙王的沉眠?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大面积的龙类相关历史记载……”
“停停停!你是来找我探讨祖先历史?”路明非不耐烦地掏耳朵,“好巧我是历史系的,不巧我总挂科。好了放我回去打星际。”
“哥哥最近心情很好呢,是因为楚子航吗?”小魔鬼双手举高古琴,继续笑眯眯。
“关你屁事?”路明非盘腿席地而坐,撑着脑袋打量四周风景,群山巍峨起伏,天空色彩稀薄暗淡,整体色调偏灰,泼墨写意山水画风,可惜他没欣赏的天赋去。
“热恋中的哥哥忘了弟啊。”路鸣泽把琴的一头掷进水,晃荡晃荡,“只剩最后四分之一了,哥哥快同情同情命苦的我,赶紧用掉吧,售后服务有惊喜哦~”
“劝我卖命还是滚吧,朕今日春风得意,爱卿退朝罢。”
“真真是不体贴我们这种最底层的服务人员,无车无房无保险,约炮都没人上钩,生命堪忧还要忍受顾客冷眼,热脸去贴冷屁股。”路鸣泽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好似未经人事的小男孩,“差一步哥哥就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了,真可惜。如果楚子航敢对哥哥做什么的话,我会第一个手刃他的哦,谁让我是最爱哥哥的弟弟呢。”
古琴应着话尾碎裂,残骸随波流漂远,路鸣泽毫不在乎地拍手大笑。路明非抽抽嘴角,道:“师兄很好,有问题我自己会揍,不劳你费心。”
“不一定哦,”路鸣泽摇摇食指,贴在唇边嘟起嘴,“哥哥你很久没逛论坛了,游戏撸多伤身,多读一些校园爱恨情仇有益身心健康。”
卖几把萌啊!
景致墨色渐褪,又回到黑黢黢的房间。他不爽得蹙起眉头退掉星际,路鸣泽没忘记开挂赢了被他打断的游戏。
逛圈论坛掉不了二两肉,路鸣泽逗他玩也不是一次两次,早习惯了。他如此想着,登陆“李嘉图”。
盯着红色高亮置顶的帖子一分多钟,他捂住脸,有无颜以对江东父老的错觉。
看,这里有只野生的楚子航,肉质鲜美,适宜切成片卤煮红烧,鸡肉味,嘎嘣脆。让我们悄悄靠近,千万不要惊动他,落单的楚子航十分机敏,不然很容易被反咬。让我们举个典型例子,比如路明非,已经被楚子航吃干抹净不留渣。
振作啊!路主席!
被弃置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短信提示音一闪而过。楚子航拔下充电器,打开短信。
『^_^』
他默然无言,敲下回复:
『很生气?』
路明非险些一头撞墙,他妈的废话!
『你真棒:-D我刚把钥匙冲厕所了,没堵住棒棒哒』
『……』
提示音再没响起,楚子航翻出相册里拍下备份的路明非的课表,略微思考了是直接扑倒还是负荆请罪。
翌日。
顶着路经的所有人投来的视线,混杂诧异、艳羡、悲恸欲绝以及欣喜若狂的星星眼,路明非无比头大地坐到倒数几排位置,妄图湮灭自己的存在感,摆好书,正襟危坐。
骂娘会毁坏刚筑立的光辉形象吗?
事实上,他勤学好问的表象下,脑子里仅有这个问题。他早上迈步离开的时候,甚至希望谁给他管儿502强力胶把脚粘在房里,或者往腿上砍两刀以打成告假目的,更或者……干脆来只龙袭击校园吧!
理智如他,还是没抽出□□给自己一枪。
余光瞟到身边一抹人影坐下,一个绝不该出现在大三课堂上的人,并且顺手地拿走他摆好的书。
“我不知道龙类谱系还包括这个。”楚子航面容肃穆,翻开《生物解剖》。
“只是在潜心钻研如何分尸灭迹,”路明非怒极反笑,“杀了你后。”
“我想你忘了,你的近身搏斗技巧是我手把手教的。”
“狙击可不是,”路明非翻出空白的笔记本,“快求我放过你啊,能写多少写多少,我给你留点面子,只裱起来不发表,楚会长。”
恰好教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两个女孩跌跌绊绊跑到最后一排。路明非短暂地□□,又扭头去看楚子航。楚子航的字刚劲大气,不似他温和清隽。
页面上只有寥寥几字,已就停笔。
看清他写了什么,路明非骤然扯回本子,心虚地左右瞧了瞧,换页写道:这么短有诚心吗?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楚子航耸耸肩,执笔接道:翻几倍都可以。
路明非老脸一红,干咳两声,面对讲台端正坐姿,不去搭理嘴角噙着笑意的楚子航。
『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