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花衣（1 / 1）
花衣：手机在不停、不停地震动。
川岛袖烦躁地把它甩到一边，手机从床铺上滑落，恰好撞击到边缘，重重地敲到了木质地板上面。
她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也大致能猜得到对方这会儿穷追不舍地打着自己电话的意图。
——得知了被身为朋友的对方喜欢了的真相以后，一定感觉很恶心吧？
至少她知道，高尾和成，以他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地继续和自己“绝交”。也许会刨根问底地纠缠着想知道细节？或者是一脸震惊地要自己反复证明？
无论是哪个，女生都没有自如应对的自信。
“就是因为是这样才不想说的啊……”川岛袖把被子扯到身上，整个脑袋都埋进棉絮当中。
鼻腔的酸楚从她离开新干线开始就愈演愈烈，眼眶随着一起发了胀，但眼泪却是怎么都落不下来。
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掉眼泪的事情，川岛袖叹了口气，知道不过是才开始了没多久的“喜欢”在今天正式夭折了而已。
自己现在混乱得像一团绒毛。
——那么他呢？
高尾和成……有因为她的所言有什么不同于平常的波动吗？
会想为他先前不友善的举动道歉吗？
会有害羞到不敢再和自己对视的心情吗？
会高兴吗？
会……有那么一点点动摇，会稍稍改变一些对她的定位吗？
虽然能够猜得到高尾和成打来电话的原因，但接通电话以后对方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川岛袖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瞥了一眼摔在地上，屏幕上显示着第九个未接来电的手机，心里有一丝期待。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那万分之一的奇迹从一开始就笃定悄然地发生了，那么……
川岛袖探出身子拾起手机，默默对自己说：“要是他打来第十个电话我就接。”
然后她把手机从震动模式调出铃声，把手机摆到枕边，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很快又按耐不住地把手机捏进手里，交叠覆盖在腹前，屏住呼吸地等。
可惜川岛袖没有等来电话，只是等来了困意。
她迷迷糊糊地歪过脑袋，不满地抽了抽鼻子，用力抬了抬眼皮试图让自己维持清醒，但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她倒是做了个不长的梦。
梦里有高尾和成，那个高尾和成脸上带着不符合他的深情款款。他望着自己，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底。
然后蓦地，他抬起手，一边朝自己走近。
女生只觉得自己紧张得腿都打了颤，想逃，又想高尾和成的动作可以更加快一些。
“我说……”
他翕张的唇瓣开始变得模糊。
“你啊……”
梦境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铃声聒噪地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飘渺的朦胧感一点点被抽离，微冷的空气涌入大脑，慢慢扩散到指尖和脚尖。
“喂——？”川岛袖还舍不得睁开眼睛，她摸到手机，蜷缩着身子，蹭了蹭接听键的位置。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猛地一滞，就听到那人偷偷清了嗓子，语调上扬：“小袖吗？我就知道这个时间打过来你肯定睡得迷迷糊糊一定会接电话！”
“高尾……？”梦里的场景还有一些残留在脑海，川岛袖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捏住手机。
——第十通电话。
他……会说些什么呢？
女生能够从接触着机械的手指上感觉到清晰的心跳。
“我说……”高尾和成把语气词拖得很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里面有少许怪异的颤动，“你……”
“真的喜欢我吗？”
川岛袖耳根滚烫。
虽然是预料之内，但这句话真的被问出口以后，果然还是免不了生出一种羞耻感。
“对、对啊。”女生坐起身子，把被子缠在体侧，动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换成了跪坐。
“那……你喜欢我什么啊？”
高尾和成又发了问。
川岛袖不禁更加羞赧，咬住自己食指的指关节，脸上的皮肤简直就要烧得滚烫。
笨蛋。
女生没有办法说话。
或者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
喜欢他什么呢？
自己前不久才刚刚找到了个模糊的答案。
但这似乎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喜欢”。只是兀自攥紧了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只是沉溺在了不属于自己的虚幻镜像里，只是一时没有辨清那人温柔的光怪陆离。
这些怎么就可以称得上是喜欢呢？
喜欢——
“喜欢你蠢兮兮的样子，也喜欢和你拌嘴，觉得你坐在我身后的每一天都能很安心，每次故意把我和绿间弄混让人很不爽，但也因为这点小不爽更加忍不住接近你。”
“但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我也一直没有弄明白。”
“不然，你告诉我啊？”
“你有哪里值得被喜欢？”
耳边的声音恢复到了原本的不可一世。她趾高气昂地反问男生道，好像说出那一堆肉麻的、让高尾和成快要停止呼吸的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也奇怪，我竟然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高尾和成轻轻呢喃着，手指插|进发间，抓着侧脑的碎发闭上眼睛。
“那……”
时间像是过了好久。高尾和成终于重新开了口。
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川岛袖的掌心覆上了一层薄汗。
但反过来也是一样，他还没有说，拒绝自己的话，真的一句都没有说。
——是不是……
——万分之一的奇迹……
“要么……”
高尾和成犹豫着，胸口的鼓动越发有力而急促。
——要么？
川岛袖用手背抵住自己的脸颊，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我们……”
“不绝交了好吗？”
“……”
“……”
“……”
耳边于是再也没发出过任何声响。
高尾和成慌忙查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是电话被挂断了。
“啊……我个白痴……一紧张，都说了些什么啊！可不可以刚才的不算重新来过啊！”高尾和成垂下脑袋，懊恼又沮丧。
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什么叫“不绝交了好吗”？明明应该是“交往好吗”啊！！
竟然会因为太紧张而说错台词！到底是有多没有用啊！自己！！！
高尾和成叹了口气，移开手机，无语地捂住额头。
“不过……虽然说错了台词，但那家伙的话应该已经听懂了吧？我想说的话，应该也好好传达了吧？”
高尾和成抬眼望向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傻傻地笑了。
川岛袖还给自己的这件外套，他之后一次都没舍得再穿。
也不知道女生家里用的是什么洗衣液，味道好特别。
钻进鼻腔的幽香和她身上的一样，让人浑身暖暖的。充满了力量。
“竟然……契合了呢。我们的心情。”
恰巧高尾太太打开房门，看到的是初阳下酸得不得了的傻瓜儿子。
“真的……传达了吗？真的契合了吗？”
高尾和成抽搐着嘴角，复杂地盯着左边两个座位远的女生。
又要到学校来的周一，高尾和成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上学的日子如此期待。
今天他终于又可以看到川岛袖，可以和她开始新的联系。
这次就不是好朋友或者好兄弟、好闺蜜之类的角色了。
而是……
恋人。
这真的是一个只需要想到发音就忍不住傻笑起来的神奇的词语。
高尾太太不止一次奇怪地瞥向一整个早餐过程都十分不正常的儿子。依照他失神的频率，高尾太太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难道是恋爱了？”
被母亲一语道破的高尾和成瞬间被煎蛋呛得不能呼吸。
他一边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逃似的把空了的碗筷放进厨房，拽起书包冲出了家门。
“还真是啊……”高尾太太嗤笑出声，觉得自己儿子还真是好懂。
不过到了学校，高尾和成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因为，川岛袖竟然擅自换了座位！？
“喂！你干嘛呢？”高尾和成把书包丢在自己的座位上，急急地穿过一排桌椅走到川岛袖身边，“为什么自说自话地换座位啊？”
川岛袖抬眼，颇为不爽地盯了高尾和成一会儿，继而转过头：“渡边，有一道数学问题急需你的帮助。”
川岛袖和渡边漾巳左手边的女生换了座位，与高尾和成的座位中间隔了渡边漾巳的小组。
“小袖！你在干什么啊？好歹回答我一声吧？”
高尾和成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他们不是互相表露了心意了吗？不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情了吗？
那么现在算是什么？
这种态度又是怎么了？
不懂啊。
“我不懂啊。小袖你是要怎么样才好啊？兜兜转转地绕圈子很好玩吗？”
“我才想问。”川岛袖低着头，冷冷地回应道，“高尾同学今天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怎么有心情和我说话了？明明都已经绝交了。”
“绝……”高尾和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绝交？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周五吗？
周六不是都已经说明白了吗？
就算没有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早就解决了不是吗？
难道……是她的意思？
难道川岛袖认为他们没有继续的必要？
“我说啊，小袖……”
“好吵啊。渡边，我们换一个教室吧？反正今天的早自修没有老师过来，这道题我真的是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啊……”
说着，川岛袖起身一把推开高尾和成，抱着数学练习册，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渡边漾巳看看窗外紧绷着脸色的川岛袖，又看了看身旁黑着脸的高尾和成，忍不住叹了口气。
“把话再说一遍会死吗？”渡边漾巳把头凑近高尾和成的耳朵，轻声道。
然后他也捞起自己练习册，跟着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