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落尘（1 / 1）
那还是穆云阳刚跟着钟离的时候。
那还是没有遇见晓月的时候。
那还是钟离刚刚从学院“失踪”，偷偷跑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
“云阳，你跟着钟离老师好吗，咱们大班进度也慢，你的资质不错，跟着钟老师发展更好，老师也舍不得你，但是老师不想耽误你的前途。”穆云阳原来的老师“苦心孤诣”的劝着云阳从她的班里出去。
那是在这个老师知道了穆云阳的身份之后。
钟离刚来到乐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决定教云阳。
“穆云阳。”钟离打开了门，跟另一个孩子挥手说完再见之后，叫到。
穆云阳正在看着谱子，一看到老师，整个身子都僵了。
钟离只是笑笑，以为小孩是在紧张，她走了过来：“你是叫穆云阳对吧？”
穆云阳只是机械地点头。
“嗯，那咱们上课去吧。”钟离抓住了穆云阳的小手，慢慢的往琴房走过去。
那一年，穆云阳十三岁，钟离二十一岁。
进到琴房里，钟离先是让她坐下，然后让她把谱子放好。
问道：“你学琴都四年了，对吧？”
没错，穆云阳从九岁开始学习古筝，现在已经是准备考九级了。
“是。”穆云阳还是有一些不适应的，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开朗的人。
“没关系，你不一用怕我的，来，你弹一首曲子，你最喜欢的，也是你最拿手的。”钟离笑着说，她是想看一看这个孩子怎么样的。
刚一碰面就让自己弹曲子？
穆云阳有点愣住了。
“好好想想啊，我可是洗耳恭听呢。”钟离没有在意穆云阳小小的出神，而是又说了引导的话。
穆云阳的手在琴弦上来回滑动，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曲子最拿手了。
轻轻皱了皱眉。
看出穆云阳的为难，钟离说道：“那老师先弹一首，你再来好不好？”
穆云阳点头。
老师还不错。
钟离没有弹很难的曲子，却是一首流行歌《菊花台》。
雨轻轻叹
钟离的手型极为好看，和以往见到的老师都不一样，曲子弹出来，不仅仅是美，更是感情的呼唤，让人觉得，真正意义上的人琴合一。
好美。穆云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喝着节拍轻轻唱了起来。
钟离看她，只是微笑，她很少弹这样的曲子，但看眼前的孩子太过紧张，还是选了一首这样的歌来安抚她，毕竟，兴趣才是最重要的，挺小的孩子，若是没了兴趣，未来又怎么会还想弹一曲呢？
一曲毕。
“好了，我的表演结束了，这会看你的了。”钟离放下了手，说道。
穆云阳也是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安，扬手就奏了一曲《战台风》。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连连错了好几个地方，弹到一半，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穆云阳红了脸，有些尴尬的坐在钟离面前，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
“怎么不弹下去？”钟离问道。
“错的太多了，已经没有这个曲子该有的流畅了，还不如不弹。”穆云阳说得很正经，她一贯也是这样的。
钟离看着她，觉得这个孩子不错，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一个作为艺术家的修养。
“嗯，但是以后你就跟着我了，这个习惯还是改一改，以后凡是我交代的功课，就算是错的再多，也要连下去。”
“嗯……好。”穆云阳应到。
“这曲子实在是生疏得很。不叫罚，回家先弹二十遍，下次课我要听。我的要求是，每一遍都要录下来。”钟离也是刚来，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个模式，只是把原来学院的习惯带了过来。
可是这却是感动了穆云阳，她是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能够管着她，并且对她负责。
有的人就是这么别扭，明明自己不好意思让老师这么管着，却还是喜欢那样的感觉。
“云阳，你觉得这是你比较擅长的曲子了，你觉得你自己弹得怎么样，就刚才这一段。”钟离说起了刚才的《战台风》。
不知道怎么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老师，我刚才那段弹的一点都不好？
穆云阳没有说话。
“我想你的心里是清楚的，你的基本功不扎实，在演奏这样的曲子的时候就会力不从心，哪怕从前你可以靠着长时间的练习来拿下这首曲子，并且通过考级，但是你还是没有一个能力的提升，如果你想跟着我，那我建议你从头开始，从最基础的指法开始，再有，你的按弦，实在是，差了点东西。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再帮你找合适的老师。”钟离原本是想公事公办，把这个学生推掉，毕竟她不喜欢“半成品”，却不成想这一段话让穆云阳当作了关爱。
“我想跟着老师的，没关系。我愿意从头开始。”穆云阳小声说道。
穆云阳都这样说了，钟离也不能在推脱，就这样，钟离开始重新教穆云阳，从最开始的基本技巧，再到左手技法，一点点熟悉，一点点回归。
第二次上课，钟离在门外头叫穆云阳的时候就说：“二十遍弹完了？”
穆云阳有些意外，她不记得有什么事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沉浸在老师的关爱里不能自拔。
边上的家长则是有些意外，不都说这个新来的老师教课好，脾气又好，怎么还没让学生进门，就说起来这个了。
穆云阳很是尴尬，用手狠狠的搓着衣角，也不敢看钟离，“对不起，老师，我忘记了。”
钟离则是面上一片阴郁，“那你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完成了在来上课。”自己叫教课也有几年了，最痛恨的就是分配了任务完不成，功课打折扣的事。
穆云阳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快速跑出了琴行。
她不断地说服自己，老师是为了自己好，老师是为了自己好，老师是为了自己好……
回到家，那个冷清的地方，她坐在琴的旁边，身边就是一部录音机，可是心里就好像长草了一样，密密麻麻的撩拨着她的心。
钟离，我好喜欢你。
尽管你严厉，你不近人情，但是，我还是好喜欢你。
三天后，穆云阳再次约课。
钟离还是有些意外的，她原以为，自己那么说她，她就不会再回来，就算她回来，却不成想这么快。
意外。
“穆云阳。”钟离还是和往日一样，叫穆云阳来上课。
“老师，我已经录好了。”穆云阳拿出那卷带子，微笑。
再听那曲子，钟离都被惊住了。
进步实在太大了，哪怕是学院里边专门学着一个，都进步不了这么快。
“上心了，进步很大。”钟离由衷地说道。
穆云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钟离。
“这两天可是苦了自己了，不用那么逼着自己，你还小，不用那么着急。再有，你这二十遍，全是没有一处错误的吧。”
“是。”穆云阳只是答是，她为了这二十遍，几乎要把自己逼疯。
“那下次我可要定规定了，有错的二十遍，没有错的十遍，免得你在这么疯。”钟离笑着说道，眼前的孩子太认真，让她不忍心再去严厉。
“嗯，谢谢老师。”穆云阳没有什么别的创意，只是这样一句话。
钟离很是意外，但既然她是自己的学生，那必然要将自己所学都交给她，这是责任，也是使命。
但她不知道，这责任与使命，在穆云阳看来，都是，爱。
阳光正好，清晨，偶尔她们在路上碰到，闲谈两句，颇是投机。
晚课结束，两人，坐在休息室，喝上一杯热热的牛奶。
……
穆云阳以为，钟离，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直到有一天，秦晓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会在门口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云阳姐姐，抱歉又来打扰你，我不说话的。”
钟离在给她上课的时候，就会有意无意的瞥向她，然后用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示意她。她不懂。
秦晓月不再来听课了。
可是，有一天她上课结束，钟离叫了秦晓月。
她在外边，听得见里边偶尔的声音。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唉，怎么哭了，老师不是跟你说你只要努力克服就好了，谁许你在这哭哭啼啼的。”
“老师昨天不是刚给你纠正了，你还是忘，拿个本子记好了，再忘我可要罚了。”
“她的确天赋很好，但是不够努力。从她的《春到拉萨》力不从心开始，就已经在这条路上止步了，我不希望你走她的路。”
春到拉萨，可不正是她刚才练的曲子。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反面教材。
还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穆云阳跑出了乐行。
曾经，你和她一起走路，现在，有另外一个人陪她。
曾经，你和她一起上课，现在，她只想教另一个人。
曾经……
穆云阳，你也开始学会说曾经了。
也许，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和你做的，也会和别人做，又有哪个老师不和学生聊两句天呢？
最后，还是只有自己。
只剩下自己。
穆云阳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乐行，找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