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再见安子盛(1 / 1)
大二在不慌不忙中溜走,就像朱自清的文章所写:洗脸的时候时间从脸盆里静静流过------当我还沉浸在大一刚入学的新鲜感中时,时间的脚步已匆匆迈进大三;不想随波逐流地伤春悲秋,却也只能在时光面前感到无能为力。
接到安子盛的电话是在周五的晚上,拿着听筒,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边是安子盛低沉的声音,这边是我不规则的心跳和茫然的思绪。我的黑白记忆瞬间变成彩色的,一个接着一个的镜头在眼前掠过------弯弯曲曲的火车道轨,安子盛扶着我在上面走,看到有火车过来,他把我抱起来,走开;我给他讲在火车轨上可以压硬币,于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他送我的硬币,上面有他刻着:清,我永远爱你。我就幸福地靠在他肩膀,懒懒地不愿思考。
“梁清,你还好吗?”安子盛在电话那头问。
他的声音依然很有磁性,曾经听惯了这个声音,我每次都会闭上眼睛去享受,他这时总会笑着说,“不要睡着了!”
“我好容易才找到你的电话号码,打原来的,才知道你们换宿舍了,我现在在北京,明天过去看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
安子盛的霸道总是让我措手不及,回忆犹如飞雪铺天盖地的卷过来。
记得我们大一元旦的时候,每个班级要举办自己的庆祝晚会,作为体委的他让我和他一起出去办理年货,我问为什么叫我去,我又不是班干部!他说他发现我很会砍价,眼光也不错,当时给他一夸,我还很虚荣,就欣然接受。我们买了许多瓜子,水果和糖,用他的车子载回来,而我就跟着走。他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那天晚上繁星点点,我们吃完饭往回走,安子盛问我敢不敢走立交桥上面的火车道轨,我的倔脾气正好应了他的激将法。于是我们走上黑漆漆的立交桥,月光很淡,我们沿着火车道轨慢慢走,两旁是张牙舞爪的“怪树”,黑夜成了一块浓重的幕布,只有漫过头顶的树枝才有一点儿棱角可言,我悄悄地深呼吸,并且睁大眼睛辨认脚下的路,生怕摔倒。走在我旁边的安子盛似乎知道我的心里,于是,他开始“有所预谋”地讲起鬼故事。他说广东那边的人很爱买彩票,有两个人非常想发财,每次买却总是中不了,听说去坟地问鬼可以中;(这是他们那边的一种传言,在坟地请鬼出来,它会告诉你一个号,然后买这个号,肯定能中!)于是两个人在一天晚上就去了,结果他们其中一个被鬼的现身吓晕了,而另一个胆大的却中彩了,后来发了家,生活非常富裕。
安子盛讲的鬼故事在黑夜显得阴森恐怖,我的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他扶住我,顺势牵住我的手,我站定后,他却再也不愿松手,任我拳脚相向,就这样被他牵手,我成了她的女朋友--------
第二天是周六,女孩们还在酣睡,我悄悄爬起来洗漱,想起纪永舟今天和哥们出去找另外一个学校的乐队练琴去了,竟然很庆幸;可以省去和他解释的麻烦。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有点陌生,我和安子盛见面吗?那个曾经给过我欢乐,又给我痛苦的人!如今我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疤痕,偶尔轻触,心里会刮起一阵风,肆虐地将我心里建起的堡垒掀翻,吹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残骸。
可我依然将自己打扮得很得体,黑色的长筒靴上是具有少数民族花纹的裙子,上身是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上一件大大的羽绒服,下了膝盖,直到小腿。我悄然出去,那些善良的姐妹,还以为我去赴纪永舟的约会。
走出学校,站在门口。抬头看今天的天似乎很蓝,让我有些眩晕,偶尔有一朵云飘过,也很快地消失不见;冬日的早晨有些冷,夏天成荫的树,如今也剩下干的枝枝叉叉,我搓着双手,呵着气,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本田停在身边,安子盛从车上走下来。
我内心忽然就冒出林忆莲的歌:如果再遇见你,你的手放口袋里,还是将我拥在怀里?------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可耻,我深爱着纪永舟,无需置疑;安子盛是过去式,无可否定。那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为什么要和他见面?那一瞬间,我差点扭头跑回去,可是门口有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同学,我不能让他们误会我,于是我装作很大方的样子,微笑,点头,虽然心里狂跳不止。
“梁清,好久不见,你好吗?”安子盛问我。
我看着这张曾经因思念太久而模糊了的脸,曾经为他千回百转,肝肠寸断;曾经因为心碎而不再相信爱情;曾经渴望却无法启齿,曾经隔着千山万水的无声呼唤--------想到这里,我好想扑到他的怀里,诉说千辛万苦,好想大声地质问他:这么久,你去哪了?太多的事情想对你说,太多的痛苦想对你倾诉。可是,是他先放弃了这段感情,是他给我了痛苦,是他将我捧得很高,然后再将我推入深渊!我曾幻想过我们再次见面的情景,有许多种,我告诉自己要平静如水,可为什么再见到他,内心依然是波涛汹涌!
或许他是我的初恋,或许他当初只用一个电话就结束了我太深的依恋,我将所有感情冰冻起来,时间飞逝而去,这份感情鲜活如当日,只等他再次出现,就像太阳直射北极的冰雪;我的感情的种子从冰面下破土而出,以最顽强的姿态傲视着开始融化的冰川。
“我很好,你呢?”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顺势捋了捋头发。
“我们上车再说吧,天很冷。”安子盛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黑色的风衣敞开怀,露出里面的白色的衬衣,他已经是个上班族了,他的浓眉间有化不开的忧愁,但只是一瞬间就被他很好地掩藏起来,换上成熟而看不出任何心情的面容。
我们坐到车里,他启动车子,缓缓调头,向前开去,学校被他远远地抛下,在我们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子盛打开CD,音乐缓缓升起,最为熟悉的王菲的《红豆》慢慢唱来“还没好好地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这是安子盛要走的时候,我多次唱给他听得歌曲,此时听来,依然美丽动听,依然很伤感,可是一转身,已经物是人非。
“梁清,两年过去了,你一点儿都没变,和以前一样,漂亮,稳重,带点神秘。”安子盛说话了。
“是吗?你倒是变了不少!”我话中有话。
“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没有在社会上混,你还不知道艰辛,你看我这两年人老了一圈,头上都生出白发了。”
安子盛的话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娓娓道来,而我在他的话语中,渐渐忘记我们的感情——曾经断层的感情,就像我们仍旧很要好,我们像是长时间不见的故友!
“梁清,咱们学校变化可真大,校区扩建了不少,还加盖了那么多的楼房,都是董事长操办的吗?”安子盛问。
“是啊,你在那会儿,没有大礼堂,没有露天足球场,没有大型超市,现在可是应有尽有,就连洗衣房都开了三个!都是董事长能力不凡。”我说。
“哪天我进学校逛逛,你作导游,让我再体会作学生的滋味!”安子盛说。
“你?西装革履的,已经不适合出入学校了!再说你没毕业就离开了,这里也不算你的母校,就算你是个成功人士,再回学校,领导也不会迎接你,校运会的开幕式也不会让你发言-----”我迸发出一串话。
这下安子盛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梁清,你变得会说了,一套一套的,用北京话讲是能侃。”
“我们去哪儿?”我无话找话了。
“你想去哪儿?我这次回北京是广州那边公司把我指派过来的,所以在北京会呆很长时间。对了,我们去逛逛‘世界公园’吧,在深圳,我去过‘世界之窗’,听说北京的‘世界公园’也不错,我们去玩一下,好不好?”
“你不用工作吗?”我问。
“刚过来就工作,也太紧张了,总得放松一下。”安子盛说着打转方向盘,下了三环,向郊区奔去,我看着窗外的北京,一幢幢的楼房在眼前飞速而过,偌大的广告牌花花绿绿的尽收眼底,高架桥上飞奔着各式汽车,忽然又开始眩晕。以前,我在北京穿行时,总是坐着公交车,或者是地铁,在黑乎乎的隧道里驰过,所有的路途显得呆板而让人倦怠。坐在这样的车里望着这座城市,想到一个词“纸醉金迷”。
“梁清,你是不是不舒服,晕车吗?”安子盛问。
看着车内的反光镜里安子盛温柔而关切的眼睛,我忽然开始不知所措,曾经也心甘情愿跌落在这样的温情里,可现在我却努力挣扎让自己清醒。
“不,我很好。”我言不由衷。
冬天的“世界公园”显得有点萧条,园中的各种树木没有夏天葱郁的绿色,不过那些缩小以后的各式建筑依然很吸引人。有美国的“白宫”,日本的“富士山”韩国的“凉亭”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囊括了世界的名胜,美不胜收。我们跑到印第安人的“部落”,站到他们居住的“木屋”向里看,里面黑乎乎的,光线很暗,很有原始的味道,安子盛向我扮鬼脸,然后我们笑着靠在门框上。
傍晚回到学校,趁寝室没人,我溜进去,把身上漂亮的裙子脱掉,换上平时常穿的牛仔裤。
“梁清,纪永舟在下面等你呢!你们约会一天了,分开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行,我真服你了!”上官扯着嗓子说道。
我笑笑没说话,扭头跑下楼,悄悄伸了一下舌头,心里却有一丝忧愁静静流过。看见纪永舟那一刻,我几乎是扑到他怀里,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流下来,我努力让自己不哭。
“清,怎么了?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我成这样了?”纪永舟说。
我又破涕为笑,感觉自己就是神经质。
晚上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无法入眠,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安子盛已是过去式,不能对他有半点依恋,我现在有纪永舟,我们说好要相伴到老,我们说好要一起登泰山看日出;等到我们老了,要牵手到海边看日落,这才是我要的幸福。而安子盛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今天就算作一个结束,为当初没有句号的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圈!
不禁意之时,我睡了过去,梦境来了--------梦里,我是一个杀人犯,我也不清楚自己用什么方式,在什么地方杀了一个人,(不知是谁这么告诉我的)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在车站,箱子里是被我杀掉的人的尸体,下面有血迹渗出来,可是我不能丢下不管,我一遍一遍地走,一道关卡一道关卡地过,行人有惨白的脸,看不清五官,我冰冷的手一遍一遍地对搓,可是丝毫没有一点暖气。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他告诉我这个箱子里的尸体就是纪永舟!我尖叫着要打开箱子,可是怎么也打不开,没有一个人帮我,我害怕,又紧张到极点,这才想到为什么不丢掉箱子的缘故。
我努力摇着箱子,泪如雨下,却发不出哭泣的声音-------
挣扎着醒来,已是凌晨两点,我轻轻下床,怕吵醒其他人。走出寝室,来到水房,用凉水冲脸,就算再次失眠也不管不顾。对着走廊的窗户向外看,是寂寞无底的夜,高高的水塔耸立在不远处,像古堡一样神秘莫测。
揉一揉生疼的太阳穴,再次躺回到床上,尽量不发出声响,塞上耳塞,声音开得很大,以毒攻毒地对着耳膜狂轰乱炸,想借此平息内心的荒凉;在黑暗中为自己涂上唇彩,希望嘴上的光泽让我感到温暖。
我正常地学习,考试,正常地生活,恋爱,可是内心有一口井总也填不满,我的神经总是在平静的生活背后越轨,让我感到寒冷的疼痛,无谓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