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再见,阿路(1 / 1)
美术画展结束后,他又约我去工美系,主要是看他的作品,有开得热热闹闹的《红梅》,还有很抽象的《眼睛》,上面有一只突兀的大眼睛,里头是一群黑色的飞鸟在盘旋,似乎想要飞走,却又不知所措-----他说好多人不喜欢他这幅画,显得太黑暗了,有点阴森恐怖;唯独我却对它情有独钟,我说我喜欢它的意境——慌恐,破碎的美。
“你有点特别,但我又说不出来哪儿特别,梁清。”他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梁清?”我惊奇地问。
“昨天刚知道。”他笑着说:“你叫我阿路好啦!大家都这么叫我。我辛苦了好几天才画出的一幅画送给你,你千万要收藏好;如果弄丢了,可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那幅画被他拿出来就一直卷着,有股神秘的味道,要不是他一再嘱咐我不能打开,回去再看!我一定会当即一睹为快的。
晚上回到寝室里,打开那幅画,才知道阿路画得是我,画的上方是一束亮亮的阳光从天窗上投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线衣和白色棉布裙子,脚上穿着米色布鞋的女孩,手中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奶油冰淇淋,她不吃冰淇淋,只是出神地望着一幅画。画面的颜色大部分是黑白,只有调成的阳光的亮度晃人眼睛,但却是非常明快和舒畅的感觉。
我暗暗佩服阿路的绘画功底,很高兴自己的一瞬被收成了永恒。
我给阿路打电话,说谢谢他送的画,同时说有机会也送给他一点儿东西作为回赠。他却说他想不出来我能送他什么,因为他只是喜欢画,而我又不会作画。我说我一定有办法送他一件他喜欢的礼物。
阿路的电话似乎越来越多了起来,我们几乎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当然最多的还是他的画和我对画的欣赏。
可是,他送我的那幅自画像,我一直也没挂出来,原因是我不舍得那幅画贴在脏兮兮的墙上,而且还会日久尘封,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的尊容被别人观看品论,实在不雅------总之,我宁愿它被我压在箱子底下,作珍藏之物,在闲暇之时拿出来鉴赏。
星期六的晚上,纪永舟的电话打过来,说晚上他们哥们几个要练琴,让我去听,我准备去的时候,天公偏偏不作美,下起了雨,我只好告诉他不去了,在寝室里看书聊天呢!这时,有人敲门,一个微胖的女生推开门问,“谁是梁清?楼下有人找!”“会是谁呢?纪永舟早去琴房了,他能过来吗?------”我换了衣服跑下楼去,看到阿路撑一把伞站在树底下,略瘦的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伞,神情有些寥落,但眼睛在街灯的照耀下很有神采。他看我下来,就快速走来,把伞举到我的头顶。
“梁清,我记得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呢!他说。
“是啊,不过我还没想到送什么好?”我说。
“那今天由我来点,好不好?”他笑着问。
我被他逗乐了,“好啊,只要我能做到。”
“你请我吃冰淇淋吧!”他接着说道。
“就今天?现在?”我瞪大眼睛问他。
“是的!”他依然微笑着说道。
我已被他搞得糊里糊涂,只得跟着他走到超市,然后买了两个雀巢甜筒冰淇淋,我们坐在足球场的观众席上面,看到夜幕中的绿色草坪在灯光的映照下,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空气中是湿润的青草的香味,只听得见雨滴在伞上清脆的声音,一切都那么和谐与美好,感到有漂亮的精灵手拿着画笔,刷刷几下,一幅雨中夜景便呈现在眼前了-----
“为什么和你一出来,就有这样的美景呢?”我伸出双手接着雨滴,像电视剧里抒情的女主角。
“为什么和你看见的景色总让我想到爱情呢?”阿路学着我的口吻说道。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精灵吗?”阿路又问。
“应该有的。”我由衷地回答。
“它们能知道一切吗?”阿路又问。
“它们的心灵那么美,他们愿意帮助别人,他们当然知道一切了------”我说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海里-------
“那么,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转过头,看着阿路迷茫而温柔的眼神,只觉得那里面是一泓湖水,深不可测,再多望几眼,就会不自觉地跌落进去,无法自拔。我整理一下错综复杂的思绪,两手抱着臂膀,说道:“阿路,我有点冷,我要回寝室了。”然后起身,走进苍茫的夜色中,任他在后面大声呼喊梁清这个名字。
后来,再接到阿路的电话我就开始敷衍他,我知道这样做有失礼貌,但我不想和他纠缠,好多东西不讲出来比较好,而说出来就容易变化。我以为和阿路已经是好朋友就不再有所顾忌,谈许多自己的心事和理想,也以为我们的友谊已升华,我们之间是超出了友谊的情义,但又不是爱情,可是我错了,原来这样的感情更容易变质------
我又接到阿路的电话,他说如果我不下楼,他会在底下一直等。我只好换好衣服下楼去,慢慢地挪动脚步,心想怎么和他说明白。“梁清,你这是去哪儿啊?”我抬头看到牟丽,“我出去一下------”我随口应和,已是心不在焉。
“我们走走,好吗?”阿路用渴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只好点点头。
“梁清,为什么这几天不见我?”他问我。
“好多事,你让我太措手不及,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讲?”我说。
“我知道你有个男朋友,可是他阻挡不了我对你的感情。”他急急地说道。
“不,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把你当成好朋友看待。”
这时,忽然看到牟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快速地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说道:“梁清,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你,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女孩看,你为什么抢我的男朋友,开始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你们总在一起,不是吗?”说完她红着眼眶跑了。
我诧异地看着阿路问:“你和牟丽是男女朋友关系吗?原来她的男朋友就是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无耻!”我扭头去追牟丽,把阿路丢在那里。
阿路原来就是牟丽的男朋友,牟丽的男朋友叫——陆宽,阿路——陆宽,原来如此,为什么我没早些想到呢!?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牟丽要想挽回她的爱情——为他织一件毛背心-------我整理一下乱乱的思绪,准备向牟丽解释,可是她会相信我吗?我这样一直问着自己,直到全身无力,软软地坐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第二天清早,我给纪永舟打电话约他出来。我站在广场边的长廊里等,看到他睡眼朦胧地走过来,“阿清,怎么了,让我陪你锻炼啊?”他问。
“永舟,我想你。”我望着他的眼睛说。
他看着我不像开玩笑的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将我拥在怀里里,我仰起脸时,已是满脸泪水------
“阿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急急地问我。
“上次考试的分数下来了,我有一科没过,只得了56分。”我在借题发挥。
“噢,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没关系,下次考好就行,不要太矫情------”他在劝我。
“永舟,我要你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说。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梁清,除非她不要我了,把我从她身边赶跑!”纪永舟举起右手说。我不禁破涕为笑。
晚上回到寝室,拧开床头的台灯,我开始给阿路写一封长信,信的内容大致如此:
阿路: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想你应该理解,我不是绝情——不,这和情没有关系,这只是你的一瞬间的感觉而已。我今天又仔细想了一遍,觉得你应该不知道我和牟丽认识才对,所以才演出了这样一场闹剧,我对你发火,实在对不起,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你道歉,原谅我的倔强和死爱面子,我就是这样一个把“面子”和自尊老是联系在一起的人,还借两者充当精神财富,实为可悲之极!
我想你和牟丽可能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这些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牟丽对你的感情,因为我们有过接触,我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失去爱情的女孩本来就已经脆弱的像一个玻璃娃娃,更何况我们又让她深受打击,这对她是太不公平。她今天对我所说的话,我没有生气,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向她解释清楚,可是我现在觉得你也应该和她长谈一次,打开心扉,彼此交流,你们毕竟曾是恋人。
我想对你说,你才华横溢,也是个温柔浪漫的情人,可是我们无缘在一起,原因不必多说,我和纪永舟一直很好,我们准备这样下去,直到老,直到死,虽然这话只出自于我口,但我深知纪永舟也是这么想的,他曾经在我心灵最缺氧的时候雪中送炭似的给过我莫大的帮助,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有着曾经交往的一点一滴,有着彼此的关心和爱护,有着共同的鼓励和拼搏--------因此我决定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所有这些都成为我们防护外界诱惑的堡垒。你可以感觉到我们对彼此的爱有多深了。
将心比心,牟丽对你也是一样的情深似海,可是你对她却是冷眼相待,她现在一定是伤心至极,她为你织的毛衣我见过,那可是她放下女孩子的矜持,呕心之作啊。女孩子把心交出去是不容易收回的,所以希望你慎重对待,好好珍惜。
你送我的画,我会好好收藏,感谢这些日子的相陪,这些都会成为我美好的回忆,如果你和牟丽能和好如初的话,我想我们仍是好朋友,如果你们就此结束,我们会有一段时间的陌生人似的相对,但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作朋友,就写到此吧,祝你
一切都好。
梁清
10月26日
第二天,我去找牟丽,虽然她依然不想见我,但我坚持和她一起回寝室。“好多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说。
“当然,你当然会这么说------”牟丽说完鼻子轻哼一声。
“你误会了,至少误会我了-------”我辩解。
“是吗?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不是这种情况,你现在应该很得意,陆宽迷上你了。”她脸上挂着冷冷的笑说道。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这个没有自信的笨蛋!如果像你想得那样,我还会来找你吗?”说着我把写给陆宽的那封信摔到她手里,“你自己看看吧------”
她迟疑地打开信纸,慢慢读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是这样的吗?”“是的,在你看见我们那天,我一直不知道他就是你的男朋友,而且我一直对他以好友相待。”
“对不起,梁清,”她说着趴在我的肩膀哭了,“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你知道吗?没有他,我活不了-------”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知说什么好,想告诉她男人的爱走了,是再也不能找回来的,就如同岁月的流逝,我们永远无法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可我还是没有说出来,把话憋在心里,只等她以后平静面对这段感情时,再和他细细分析男人这种奇怪的动物。
我把信寄给陆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和他见过面,我总是想时间是一条永不停息流淌着的长河,它会将所有失望,愤怒,悲痛和幸福的石头冲涮得白白的,不留一点痕迹,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们这些水中的鱼儿有时会变得盲目而不知道终点。
我接到过陆宽的电话,那是他酒后打来的,说话没有开头,更不知结尾,毫无次序可言,我于是就挂掉。可是他会一直打,他会生气地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就不怕被别人甩掉吗?”“我早已尝试过,你不用说这些。”“可是,我现在很痛苦-------”他又说。“是个男人,就应该冷静下来,至少我从不拿出伤口示众!”我气愤地挂掉电话,我只能这么说,这么做,然后摸摸自己的脸上有温暖的泪水流下来,我悲伤吗?自责吗?还是在痛惜以后我们再也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原来这就是我,总以为男女之间可以找到一种情感,它超过友谊和爱情,纯洁且高尚,自信它是人类最难能可贵的情感,最无私的情感,最让我珍惜的情感,但是这些对我这个普通平凡的女孩来说,似乎只是个幻想而已,或许是我的自私作祟,举着这种旗帜作幌子,来树立自己的形象,实则是个无辜的笨蛋,可悲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