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展翅飞（一）（1 / 1）
白露带着杨秀的孩子出去游泳，把人家店面的装修风格都拍成照片。有简洁的，有温馨的，有华丽的，她在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图。她有一个很大的梦想，有朝一日，做一个江湾最大，功能最齐全的婴儿游泳馆。有目标当然是好的，但也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这条路，她要走很长很长的时间。
等到她从月子中心辞职出来，江湾已经进入深秋季节了。
她很忙碌，白天要去找店面，要去逛建材市场。晚上做费用预算，列物品清单。室内设计的效果图，是拜托了一位搞装修的朋友根据她的思路和想法慢慢做的，当中已经改了无数次。
有天深夜，当她对着电脑修改完效果图，觉得饿，想吃一碗泡面，发现家里已经没有热水了。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她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整个院子里静悄悄，冷冷的月光照在地上，心里就莫名涌出一丝悲伤。这样一个人的日子，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只有四面硬冷的墙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胡杨之间有点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她又说不出来。或许是她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重心从他的身上转移了。
找店面不太顺利。好的地段，租金贵且不说，还是二手转让，光是转让费都好几万，不在预算内，房东一手租的，要么是面积不合适，要么就是地段不好。她把江湾的主要路段大型居民小区都走了一遍，连网上的信息也逐一看过。找不到店面，她满脑子的设想不能实施，加上气候干燥，她急得溃疡都出来了。
胡杨在电话里安慰她：“这好事总是多磨。别着急。”
“你当然不着急了，你守着你的潜艇，万事无忧！”她没好气地说。
“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当初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谁拿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嫁给我？现在整天吃潜艇的醋，烦不烦？”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是谁说他是个潜水员来着？你要一开始告诉我你是个潜艇上的潜水员，你看我乐意搭理你吗？”想起当初的事情，她还一肚子气。
“拉倒吧，你还不是看上我这份职业，嫁潜艇军官，多长面子。”
“信不信我跟你离婚？”白露彻底怒了。
“想离，没门！”胡杨干脆挂掉电话，气得她牙根痒痒。
在家里窝了两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白露又呆不住了，穿起外套打算去建材市场逛逛，门面找不到，缓缓也行吧。
她情绪不佳，建材市场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看，实在没有心思。想起有段时间没见凝霜了，这里离批发市场也近，干脆去找她一块儿吃午饭，跟她吐吐牢骚。
远远地，看见谷雨朝她招手。她肚子隆起来了，呢子大衣穿在身上也遮不住。
“白露，一起吃午饭吧？”谷雨先说。
“这个时间点，你怎么有空跟我一起吃饭？不回单位？”白露问。
“出来送材料，顺便给我肚子里的宝宝买些衣服。哎呀，我现在是孕妇哎，孕妇哎，大家都多宽待孕妇啦。”
“好吧，今天的午饭我请客，你随便点。随——便——点！”话是这么说，还是有点小肉疼，听说孕妇很能吃。
“我们先去找凝霜吧，看看她店里的衣服，看上了让她打折。叫她一起去吃饭。”
谷雨表示没意见。
凝霜拿了一些婴儿衣服给她：“这个料子，棉的，很柔软，虽然不是大牌子，但品质与那些贵得要死的牌子不相上下，款式花色也都很好，价钱当然更好。看到没，普通客户按标价打六点八折，你可以打五折。哦，对了，看了没？”
谷雨微微笑，用手捂着嘴巴悄声说：“看了，上我妈的医院找人看的，是个男孩。不过，也有可能翻盘。”
白露撅嘴：“小样儿，那不把你家梧桐乐坏了，他家就他一根独苗吧？”
谷雨挑挑捡捡装了一大包，白露看她露出一脸鄙视：“如果不要钱，你恨不得要把这店里的衣服全带走吗？买太多不怕到时候穿不上吗？小孩子长得很快的，三个月就得换一批衣服了。”
“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管得着嘛你。”谷雨不服气。
“有钱人真是，不知好歹。”
“好了好了，饭还吃不吃，我忙了一上午，要饿死了。”付凝霜开口打断她们的对话。她觉得奇怪，原先很搭调的两个女人，现在怎么这么喜欢互掐。
三个女人来到餐厅，点了四菜一汤。孕妇有多能吃，白露算是见识了，上来的一瓷盆米饭，她和凝霜各吃了两小碗，然后全让谷雨包了。她娇小的身板与这个饭量实在是不成正比，看得白露连连皱眉。
吃饱喝足，饭后喝茶小憩。谷雨问白露找门面的事情，她把最近烦恼的事情说了个遍，最后还叹气：“万事开头难，是真难啊！”
谷雨听她这么说，笑了笑，问她：“你要什么样条件的？”
“地段好，在居民区，60-70左右，要是租金便宜就更好了。”
“有个地方，也许适合你，不过离家属院有点远，开车都要四十分钟。在赤江区的一个社区医院旁边，附近都是居民小区，人流量不用说。那是我们家的前几年买的一个商铺，租给一个女人做美容。现在合同到期了，她想换一个大的地方，就没有续租。我想，反正都是出租，租给别人不如租给自己人。”
“那边的租金多少钱？”听完谷雨的话，白露迅速在脑子里计算。如果租金便宜的话，远点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原来租给别人是3000块，租给你就便宜点，2500块。60平米的商铺，又在社区医院旁，这个价格在整个江湾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了。”
白露连日来一直在找铺面，租金她是了解得比较清楚的了。谷雨说的这个价格确实偏低，都出乎她的意料：“这么低的铺租，你会不会亏了？”
“这么低的价格，你好意思不要么？说实在的，军嫂创业很不容易，像你这样外来的，在本地语言都不通，能有这份勇气我真的十分佩服。你好好干，这算是我对你的支持吧。两年内一直都给你这个价，两年后，我会涨租的。”
听到这话，白露一阵感动，眼眶红红的，说不出客气的话来。从前她只觉得谷雨对人客气生疏，也许是因为她的家世原因，她不愿意跟她走得太近，小小的家属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人际关系纷乱复杂，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容易卷进是非混乱当中。未曾想过，谷雨会用这么直接的行动来支持她做事业，她不叉着腰看她的笑话都已经是庆幸了。想到这里，她一阵愧疚，无地自容。她真是太没有胸怀了！
她举起茶杯：“谷雨，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大的支持！我一定会努力干出成绩来，不辜负你的期望。今天以茶代酒，敬你！”
谷雨和凝霜也举起杯子来：“祝你成功！”
谷雨又接着说：“装修店铺的同时，你要物色好人员，该培训的就送去培训。不要等硬件设施都搞好了，人员还没有到位，这样会耽误很多时间。另外我觉得，做生意就得有做生意思路，大家都一样开游泳馆，为什么有些地方，明明价格贵，但生意一直很好。这是需要去思考的问题，你自己要定位好，到底是走大众路线，还是走高端模式。大众路线怎么走？高端模式怎么做？开一个店面很容易，扔钱下去就完了，但要维持，要生存，还要盈利，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许多人坚持不下去。”
谷雨说的话很有道理，白露陷入思考当中。
见她不搭话，谷雨又接着说：“你准备投多少钱进去？”
“十万，六万是店面装修和买设备，四万拿来周转。”白露很没有底气。
“六万的装修和买设备，也不算少了。对了，江湾银行最近针对小企业有一个小额贴息贷款，只要你办了工商营业执照就可以申请审批，可以贷到五万左右。贴息贷款，不要白不要，贷到手里备着，应急用。到期就还回去。办营业执照，你可以找一下部队出证明，这样会很顺利。我就教给你这么多了。”谷雨眨眨眼睛。
这下，白露对她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在什么层次就知道什么事情呀。谷雨想了想，换一句话说：“也许以后你会知道的比我多。”
临走时，谷雨叫上一打流沙包带走。白露对她的食量之大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送走谷雨，她和凝霜慢慢走进批发市场。
“刚才谷雨在，不方便问你。你现在跟白桦什么情况？”
“等他叫我签字。”
“决定了？”
“决定了。不过他似乎不痛快，可能要磨蹭一段时间。”
“也许你们离不成。只要他不松口，很难离。”
“拖着大家都不好过。没意思。”
“我知道，合适的时候，我劝劝他。”
年底调职，胡杨和梧桐晋升中校，白桦少校。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欢喜有人忧。想走的人走不了，不想走的人偏偏留不住。
胡杨打电话来，周五几个战友想在家里聚餐，要她准备。她最近忙着盯店铺装修，到周五的时候干脆就歇一天。
除了梧桐、白桦，还有高志国和万春明。白露一个人在厨房洗洗切切，忙得不可开交，几个大男人则在客厅里抽烟聊天，胡杨都不肯进厨房帮她。
今天这样的聚餐，按常理谷雨也是会来的。直到端菜上桌了，也没见她人影。白露弄了两个海鲜，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一个汤，几个男人喝酒喝得欢快，梧桐虽然也喝酒，不过脸色暗沉，话也不多，很是反常。
九点半过，谷雨找上门来。也不顾得上跟白露打招呼，开口就嚷：“梧桐，长本事了，不回家连个招呼也不打。”
“打招呼？你做事情跟我打招呼了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吗？”
“别说这些废话了，让你爸赶紧退休养老吧！不用再替我操心。”
“你真是，哪里来的骄傲劲？你以为我替你担心吗？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来了，我想让整个家庭过得安稳一些，有错吗？”
“我们海军有一条潜艇，父亲在潜艇上，儿子也跟着在潜艇上了，别人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到你这儿就不像是人过的日子？”
“别人是别人，我的心没那么宽。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你要还是这样矫情别扭，随你便。”说完扭头出门。
白露连忙追上去：“怎的这么生气？小心别动了胎气。”
“我没事，就是想出出气，让你见笑了。孕妇的脾气总不够稳定，你多宽容。”谷雨无奈地笑笑。
看她不愿意多说，白露也不好追着问：“那进屋坐坐，等梧桐一块儿回去？或者，我进去叫他送你回去？”
“不了，我先自己回去。有空再找你。”
送她到楼下，看她的车子驶出了家属院，白露才上楼进屋。梧桐晋升之时，基地政治部也下了一纸调令，将他从潜艇调至机关，做一名作战参谋。这事让许多人羡慕忌妒，谁都知道这一定是他在省委工作的岳父替他走关系运作，多少人想上岸还没有门路。调令传到梧桐这里，他都要气得跳脚：一定是谷雨不想让他再在潜艇上干。谷雨的想法他可以理解，甚至还会因为不能照顾到家庭而感到愧疚，问题是谷雨做这样的决定根本就没跟他商量，甚至都没知会一声。所以他会如此生气。
白露说：“恐怕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所以她做事情才会这样没有章法。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这就是她的做事风格，跟怀孕没关系。她要占主导地位，工作上如此，生活上也是如此。工作迟早是要调，只不过现在拿着怀孕当借口罢了。”他无奈：“许多人都觉得我有个当领导的岳父，仕途坦荡。你看我这个人，平时吊儿啷当没个正形，事实上我也没多大的理想抱负，只是想在潜艇上干到部队不愿意要我为止。凭自己的业务能力，当艇长也是没有问题的，岳父的关系纯粹是锦上添花。娶谷雨不是因为他是谷部长的女儿。”
在座的几个人听完他这一番话，大家都沉默。
过一刻，白露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看来，豪门女婿也不好当啊！”
众人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