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携玥返教警惑生(下)(1 / 1)
嬴逸翔微微一笑,在桌上自斟一杯酒,端起碧玉杯道:“玉手上果真有旧疤痕。不用掩饰身份了,何影姑娘。”
郁霓影的红唇勉强弯出一个弧度:“少教主好记性。”
“你一改身份来到岛上,还做了琴女,有何目的?”
郁霓影道:“我没有对教主隐瞒身份,只是于机缘之下来到言灵岛。嬴教主认为我像他死去的一个故人,所以一心要我留下,并答应让我见到一位故人。宁儿只是在他人面前的化名。”
嬴逸翔冷嘲道:“不过你的身份一旦揭穿,整个岛上除了我爹给予你特殊的权利,又有谁会容得下你呢?!”
郁霓影心里“咯噔”一跳,勉强镇定道:“那少教主想怎样?”
“我若防患于未然,趁现在杀了你再向我爹汇报呢?”他盯着她,幽幽说。
郁霓影举起手中象征岛主特许权力的玉指环,神态肃然:“教主最忌讳旁人插手他亲自安排好的事,即便是少教主你,也一样会惹怒他。公子何苦让嗜权多疑的教主愈加戒备你?”
嬴逸翔似笑非笑道:“想不到姑娘来岛上不久,就很快赢得了爹的信任,学会了狐假虎威。”
郁霓影道:“我的到来显然令少教主很不悦,还将我看做假想敌。试问你想除掉的人,不单是我,还包括你的表哥吧?”
嬴逸翔的瞳仁里顿时闪出复杂的光芒,疾言厉色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笑了一声,不急不慢道:“我胡说?那日在琼树堂喜宴上,言秋筠现身表明身份后,你虽然迫不及待地迎上前笑着寒暄,可前一刻你的眼中分明带着浓浓的敌意和杀气。我当时在你的斜侧面,隔着珠帘缝儿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嬴逸翔忽然顿住了,自从郁霓影进入东溟教后,他虽然不知道父亲的根本意图,但他知道父亲关心和书房画中女子有着相似容颜的她。
嬴逸翔悠然道:“那何姑娘预备怎么办?是向言秋筠告密,还是想和我谈交换条件?”
她平静道:“我不想搭理那个人,也不会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
嬴逸翔道:“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已打探到何姑娘是被绑来岛上的,家父不过是将你当做旧时恋人的替代品。你若真心想离开,我可以全力相帮,但选择权在于你。”
郁霓影沉默片刻,道:“我会不会离开这里,不需要少教主来揣测。等我该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平静离开。”
嬴逸翔道:“平静离开?咱们共同经历过魇城的风浪,我看出你很在意那个柳师兄。你是不是等待他搬救兵来带你离开这里?”
见郁霓影眼中闪过惊疑之色,嬴逸翔又道:“言灵岛戒备森严,只怕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她不豫道:“这不关你的事。”他却道:“我若派人寻找,说不定能帮你联络到柳兄的。”郁霓影道:“你是少教主,言灵岛将来的首座继承者,绝不会对我这个外人无事献殷勤。”
他摆摆手:“不,你我需要彼此相助。”郁霓影露出不解之色。
嬴逸翔负手笑道:“以前的何姑娘可以漠视我、讨厌我,但现在的宁姑娘不仅不必如此,还要同我愉快地搭台唱一出好戏。”郁霓影不解道:“如何与你搭戏?”
“只要我们俩在其他人面前装作好友,尤其是在筠表兄的面前。”他肃然道。
“言秋筠?听说你们是一同长大、亲密无间的表兄弟,为何我在你的脸上读出了积年的怨愤?”
“表兄少年时便很有城府。我十五岁那年,与阿筠拔剑比试,他怂恿剑奴偷偷在我的剑上涂了无色麻药,故意令自己中毒输了比赛,让惊呆了的我百口莫辩,还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个剑奴后来偷偷销毁麻药,被我的侍从无意发现,他以为事败说漏了嘴,还是我赦免了他。何姑娘,你体会过被一直信任的亲人欺骗愚弄的感觉吗?”嬴逸翔声音低沉冷静,再侧目看向郁霓影。
他想玩“欲至强,先示弱”的把戏吗?
郁霓影轻嗤一声,却沉默无言。
嬴逸翔继续道:“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是我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了。这两年来他不惜利用单纯的袁师妹打探消息,并在为本教立功方面处处压我一头,实在居心叵测。如今父亲偏爱表兄,他明面上和我维持着兄友弟恭,却又对我暗藏敌意,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啊。”
最后一句话,道出了他心中的无奈与不忿。
郁霓影微微摇头:“但你是教主之子,这一点永不会改变。教主最终关心信任的人,唯有你。”
嬴逸翔苦笑道:“很难说。爹一向多疑,迷上术法后更是深居简出,连庶母黎禄眉也甚少搭理,而我和他总有着隔阂,有时感觉无所适从。这次表兄失踪多日后归来,又献出玄玥珠讨好我爹,真是费尽心机,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多出一个特殊身份的你。”
郁霓影淡淡道:“我虽与言秋筠曾结下梁子,但刚回岛上的他未必猜到我原本的身份。我还听说,眼下他因上回触犯了教规,虽能将功补过,但教主以劝其调养身体为由,将他在岛上的直系部下,被抽调、更换了七成。况且,我和此人尚无直接的利益冲突,犯不着近期与他敌对。”
“你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你错了!家父之前密令我寻你一事,他可能知情。你不是想知道孙止水的情况吗?我告诉你,他因做血燄功的药引多日,脏腑衰竭而死,尸骨无存;我还要告诉你,你和绮罗宫的人途径雪域遇到的两路马贼,都是表兄他假死时暗中授意的。唉,但愿你的柳师哥能够逃过劫难。嬴逸翔可以对海神发毒誓,上述话中若有半点虚言,必遭天弃!”
郁霓影不禁足下踉跄,欠身扶着琴桌,双肩微微抖动,忍住眼里欲滴的泪水。
嬴逸翔望着她渐渐苍白的脸,低声道:“北渝和雪域的几次相遇,在下很欣赏敬重姑娘,所以宁愿你听到真相而伤心,也不愿用谎言欺骗你。你如今受到父亲特许的身份,会让敏感的筠表兄心存芥蒂。只要我们再营造出亲近的关系,某些人迟早会亮出锋芒,到那时我再后发制人。”
郁霓影沉默了片刻,直视着对面的人:“请让我回忆芳轩,容我再好好想想,很快会给你一个答复。”
目送她离开后,嬴逸翔折下轩外窗台上的一枝海棠,用花瓣蘸了蘸琴弦上面的残血,心道:“阿筠,你为姑姑的死对我们父子心存不满,我可以理解,但你以虚情假意笼络人心,害得袁师妹为你而死,还骗得另一个姑娘为你忧心,这些新仇旧恨,迟早要你加倍偿还!”
他用力揉碎手中的海棠花,将鲜红的花骸抛入灌木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