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帝丧（1 / 1）
初夏的天气还算凉爽，风轻云淡到不可思议。苏历站在祭坛之上，看着伏拜在下方的文武百官，心绪几番起伏之后却又都归于了平静。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庄严肃穆的钟声随着响起，苏历的眸光看向不远处的徐贵妃，见她正欣慰地看着自己，便对着她笑了笑。
曾经万分想得到的东西此刻终于得到了，可是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空落落的。苏历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手中却是空的，什么也抓不住。
“平身！”
苏历的话音刚落，九重宫阙之上便响起了沉闷的钟声，一声又一声，足足响够了九声才停下。苏历的眸光一紧，急忙看向徐贵妃，发现她此刻已经苍白了脸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九声为丧钟，专指帝王薨逝。苏历几步走到徐贵妃的跟前，一张脸沉寂得吓人。
“母妃，你没事吧？”
“历儿，带母妃去看看你父皇。”
徐贵妃的双手紧紧抓着苏历的胳膊，仿佛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闪现着难言的希冀。
“好。”
本不愿让她去见那生死离别的场面，可是心里却又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苏历闭目点头。
盘龙殿里的气氛死沉压抑，跪满地的宫人伏在地上哀哭不已。徐贵妃站在龙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人，心里的某个位置突然就空了。
当年你曾鲜衣怒马，当年我曾笑靥如花，如今生死隔断，寂寞天涯。
伸出手去想抚摸苏拓的脸，可是在快要触到的时候，又像被火烧到了一样，马上就缩回来了。
“皇上…”
最后一次，以最温柔的声音唤着这两个字，徐贵妃的身体在颤抖，心也在颤抖。铺天盖地的黑暗侵袭而来，耳边响起无数个声音，可唯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母妃！传太医！快传太医！”
苏历抱着徐贵妃往旁边的偏殿而去，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心被揪得紧紧的。
父皇已经没了，母妃，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守在床前一夜，身上穿的还是祭天时的吉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苏历的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床上的人。
“太医殿下，陛下的事还需要您做主，请您示下。”
礼部尚书跪在那，心中恻然。如今皇上薨逝，太子初立，事情烦杂，边境处又有上荣国不时的挑衅，可谓是内忧外乱。
苏历静默了许久，替徐贵妃掖好被角，提步出去。
“徐大人，先皇的葬制奠仪务必做到细致，本宫登基的事情先压后。”
苏历边走边说，“过几日容亲王会回来奔丧，你命人做好一应接待的事情。”
皇宫里的人全都变得忙碌起来，各处的守卫也增多了许多，这两日苏历与魏名扬在御书房里商量皇宫巡守的事情，几番沉吟之后，这才终于定了下来。
四天后，本应还在半途的苏莫等人却已经入了凌阳城。原来苏莫醒来之后便想去皇宫，众人争不过，只得随着一起回来。在半路又听到苏拓驾崩的消息，苏莫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继续往帝都赶。
到达皇宫的时候，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苏拓的灵堂。灵堂里明明哭声不断，苏莫却觉得万籁俱寂，仿佛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活物。
躺在棺木里的苏拓脸色青白，苏莫静静地看着，面上冰凉一片，心里也是凉凉的，仿佛只余冰雪的暗涯，寒风凌冽穿透了重重厚重的心墙，冷得让他发战。
“四弟，来到父皇的灵堂你居然不跪拜，似乎不太合孝道。”
苏莫紧紧盯着苏历，眸光里的冷冽满的几乎就要溢出来。
“苏历，苏清在哪？事到如今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我也不会和你争，你快放了她！”
“我为什么要放了她？如今你已经无法再和我争，我怎么可能会放了她？苏莫，你休想！她是我的！”
遍布素缟的灵堂里，两个人的争锋相对，让跪在下面的宫人们全都变了脸色。才刚死，两个儿子就在他的灵堂冷言相向，若是苏拓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好生热闹啊！二位皇侄在聊些什么，可愿意说给皇叔听听？”
苏源悠悠然地走进来，灰色的袍角翩然滑动，似笑非笑的神情，冰凉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淡淡地划过。
苏历的脸色变得黑沉无比，只因为他的这个皇叔出现得太过突然，他居然都没有接到侍卫回报。直觉告诉他，苏源的出现会是一个异数，他不得不防。苏莫这次是不可能离开皇宫了，而苏源…苏历眯了眯眼睛。
“皇叔安好！”
苏莫给苏源行了一礼，对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历儿，你宣皇叔回宫一次不易，还不快快行礼！”
徐贵妃由侍女扶着走进来，尽管化了妆，依然遮不住满脸的憔悴，但眼睛很亮，端庄雍容的华贵依旧在。
“给皇叔问安。”
苏历敛去情绪，给苏源行了一礼。
“如今你已是太子，我只是一个闲散之人，你本就不必给我行礼的。”
苏历咬了咬牙，心中暗恨：苏源这是看出来自己不愿意向他行礼了，居然拐着弯的说自己无礼！
“好了，在先帝面前还是不要太过肆意了，历儿，赶紧命人带宣王去休息吧。”
几番言语之后，几个人都各自散了。
护送苏拓的棺椁去皇陵那日，阳光晴好。苏莫用手背挡着刺目的阳光，却觉得浑身发寒。
漫天飞舞的纸钱，在风中恣意招摇的白幡，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白。
“苏莫，你可恨他？”
苏历目光所及之处，正是苏拓的棺椁所在。
“恨？”
苏莫看了苏历一眼没有说下去，只是那眼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苏历的心跟着苏莫的眼神一起颤了颤，只是一瞬他就已明了，苏莫对苏拓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恨，一个恨字已经承载不了他的愤和怨。
先帝的丧葬之后，新帝的登基大典随即而来。苏历站在朝阳殿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苏莫，那个和自己斗了许久的人，此刻就跪在自己的脚下，这种从心底里升起来的优越感，美好的几乎让他飘起来。
成为新皇颁的第一道旨就是立徐贵妃为皇太后，对于追封先刘皇后之事竟是只字不提。苏莫跪在下面，脸色黑沉得怕人。有官员提出追封刘皇后之事，却被苏历处以杖刑，甚至被罢了官，之后便无人再提。
“奉先帝遗命，容亲王需尽快前往怀州封地，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苏莫领旨！”
苏莫伏地叩首，苏历大笑着离去。待到朝阳殿中空无一声，苏莫抬起头时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刘宣。
“小莫，再忍最后一次，切不可鲁莽行事。”
刘宣说完便提步离开，走出苏莫的视线范围之后，表情突然变得悲悯而哀伤。
万事俱备，只愿往后一切皆如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