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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马芳铃在这沙漠上一来一去奔波,少有休息的时候,身体已经困乏,因此这一睡,居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傅红雪却不在身边。
她大声喊着傅红雪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一股被人抛弃的感觉陡然而生,想到自己本该在万马堂里做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又想到爹爹还下落不明,当下忍不住差点落下泪来。
“醒了?”傅红雪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背后响起。
马芳铃睁大了眼睛,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半晌才道:“傅大哥,你做什么去了?”
傅红雪道:“他们人已走,我便去看了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还以为他已经扔下了自己,马芳铃不由得红了脸,道:“有什么发现?”
傅红雪点点头,道:“上路,大概不到一日就能到客栈。”
二人喝了水吃了干粮,便又继续赶路。这沙漠中的风沙都极大,走过一段,沙尘就会把他们的脚印掩埋,所以那些马贼的脚印也不曾留下。好在叶开给他们的骆驼,居然也懂得如何去那客栈,因此果然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了客栈。
远远地就可以望见那处突兀耸立着的十几座石山,那风化的岩石个个高耸挺立,石山后头可以瞧见客栈屋檐的一角。那客栈的屋子居然也不小,门口挂着一张油光闪闪的门帘,门帘旁边的墙壁上写着“清水馍馍,干床热炕”八个大字。这八个字对于在沙漠里行走的人而言实在是有莫大的吸引力。门帘上挂着一张歪歪斜斜的木牌匾,上面写着“客栈”两个大字。
掀开门帘进去,才能发现这客栈居然有两层。
一楼的厅堂里摆着七八张八仙桌和几十条长板凳。一张桌上坐着三个人,三个人俱是江湖人打扮;另一桌上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看他那倒茶的动作,好似已经连茶壶都拿不稳了;还有十来个人围着两张四方桌拼成的长桌在掷骰子,柜台里坐着一个正在打算盘的年轻女人。厅堂还有十八扇门,每一扇门都紧紧地闭着,柜台右边则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地方实在是热闹得很,好似整个沙漠上的人都集中到了这个客栈里。
傅红雪和马芳铃一走进来,就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盯在了他们身上。
尤其是马芳铃,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颇不好受,她身为万马堂的大小姐,哪里有被人如此无礼看待的时候,可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青楼里不三不四的女人一样,她恨不得将这群人的眼睛都给挖出来。
那正在打算盘的女人头也没抬便道:“小二,有客人上门了,还不去招呼着?”
从那赌博的十来个人里钻出一个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短小中年人,只见他一身土色短打,头上包着同色头巾,一脸不情愿地走到傅红雪和马芳铃跟前。
“二位,住店还是打尖儿啊?”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马芳铃,目光已如跗骨之蛆一般牢牢地黏在了马芳铃的身上。
马芳铃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恶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傅红雪道:“打尖。”
小二猥琐地笑了笑,道:“看二位的打扮……不像是能付银子的人。
原来这几日在沙漠里奔波,马芳铃身上的衣物早已弄得脏兮兮的,看起来居然也比傅红雪好不了多少,因此这小二才小看了他们。
马芳铃冷笑道:“难道你这里的茶水和酒菜比黄金还贵重不成?”
小二笑道:“实话告诉二位,这里的茶水,不是按壶来算的,而是按滴来算的,五十两银子一滴。”
五十两银子已可在江南最好的酒楼里叫上两桌酒席,这客栈当真狮子大开口。
马芳铃气得一手拍桌,身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姑奶奶倒要看看这茶水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话未说完,缠在腰上的红色鞭子已被她抽了出来,朝着那小二的脸上抽去,小二看似动也未动,可是等那鞭子离他的脸不到一寸时,他的身子忽然斜斜地一闪,人已退开了好几步,手一抓,便把马芳铃的鞭子给抓住了,又往后一扬,作势要把马芳铃拉到地上去。谁知那小二的手腕忽地被人一点,只是轻轻的一点,他就觉得腕部的骨头像是裂开一般,鞭子也滑出了手。再转头一看,那一身黑衣的瘸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旁边。
正在赌博的十来个人,眼见着小二一人难以敌二,便都纷纷放下了骰子,提着十几条板凳就冲了过来。这地方虽然算得上宽敞,可容纳十几个人打架到底稍显拥挤,傅红雪带着马芳铃躲闪,就是没有回手,反倒使那十来个人的板凳都砸中了自己人,场面好不混乱。可那三个江湖打扮的人和那上了年纪的老头,居然对此视若无睹,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没有看见。
“都给我住手!”一道如黄莺出涧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话语声,那一直在柜台里算账的年轻女人也款款走出。
十几个人听了这话,都立刻停下了手,又回到那赌博的长桌前,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知傅红雪傅大侠前来,真是十分抱歉。”
傅红雪道:“你认得我?”
年轻女人微笑道:“我纵是不认识傅大侠的模样,也认得出这把刀的。”
马芳铃皱眉道:“你又是什么人?”
任谁也听得出她语气之中的敌意。
年轻女人笑道:“我叫沈三娘,是这儿的老板娘。”
“三娘……这么说来你还有两个姐姐?”
沈三娘笑道:“我没有姐姐,三娘就是我的名字。”
马芳铃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三娘转头对小二道:“还不给二位倒茶来。”
那短小的中年汉子连声点头,立刻泡了壶茶端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送到傅红雪和马芳铃的跟前。
马芳铃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摔在地上,怒声道:“这茶也是人喝得么?”
沈三娘笑道:“我们店小,又身在沙漠,茶叶自然比不得那江南的,还望小姐多多担待……小二,还不再给二位贵客上一壶新茶?”
谁知那第二壶茶却被马芳铃以太烫为由摔在了地上,等到第三壶茶水送上来,她又准备摔时,坐在他们对面的小老头忽然开口道:“沙漠的水比金子还珍贵,小姑娘这么做未免太浪费了一些。”
马芳铃秀眉一挑,道:“我摔的又不是你喝的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老头冷冷道:“也许现在就有人渴死在沙漠里,姑娘与其在这儿摔茶,倒不如发发善心去救救那些人。”
马芳铃刚想反驳他们的死活和自己有何干系,可一想到傅红雪和她爹爹也没有任何干系,便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第三壶茶也放回了桌上。
沈三娘道:“不知傅大侠何故来这大沙漠?”
傅红雪冷冷道:“与你无关。”
沈三娘笑了笑,道:“三娘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可在这沙漠里却还说得上话,若是傅大侠有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傅红雪冷冷地笑了,什么也没有说。
只见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洪亮整齐的马蹄声,马蹄声如山洪一般越来越近,很快就在这客栈外停了下来。
傅红雪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刀,背也挺得笔直。
来的正是傅红雪和马芳铃在沙漠里见过的那群人,首先掀帘而入的便是那身躯九尺有余的大汉,只见他满面红光,大步流星地跨入,一瞧见沈三娘,眉眼里就发出了光,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搂住了沈三娘窄细的腰身。
“今日的客人不少。”他说话十分奇怪,上下句之间好像是“断”的,全然没有联系,“你还不给我上茶来。”
沈三娘吩咐小二倒了茶,又对这大汉轻笑道:“你可瞧见这屋里都有什么人?”
大汉环顾了一圈,目光便在傅红雪身上停下来,推开沈三娘,走到傅红雪跟前,冷冷道:“傅红雪?”
马芳铃轻笑道:“这地方认得你的人好像不少。”
“只可惜他却要死在这里了!”这话居然是从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上传来的。
那三个江湖打扮的人已霍然起身。一人长身玉立,一身青色长衫,端的是一表人才;另一人却是个方脸大眼的壮硕汉子,腰间一把长刀,刀锋锐利;最后那人却是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婆,干枯的脸如沙漠中的岩石一般沟壑纵横。
傅红雪冷冷道:“我好像并不认得你们。”
壮硕汉子冷笑道:“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可认识你!神刀郭威一家惨死在你的刀下,连郭威那十岁大的孩子你竟然都不肯放过!”
身穿青色长衫的汉子道:“还有我那年轻的妹子倪慧,居然被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先奸后杀!”
马芳铃气急败坏道:“你!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青衫汉子冷笑道:“血口喷人?这就是证据!”说罢,他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条染红的白帕,帕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红色大字:傅红……
青衫汉子恨恨道:“恐怕我那妹子被你残害之后就用最后的力气写下你的名字,可谁知还没写下最后一个字,就力尽而亡了。”
马芳铃着急地抓着傅红雪的胳膊:“傅大哥,你怎么不解释?我相信你绝不会杀死他们的,对不对?”
傅红雪却闭着嘴,什么也没有说。
江湖中本就有许多事是不需要解释的,更何况,他虽然没有杀害倪慧,但神刀郭威一家二十九口却的的确确死在他的刀下。
壮硕大汉道:“我们追了你许久,才知道你躲到这沙漠里来!你恐怕想不到,我们居然也会跟着追来!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为神刀郭威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一直未说话的大汉忽然道:“你们若想寻仇,也得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太婆阴笑一声,道:“莫非我们不能在这里动手?”
大汉冷笑道:“我公孙断说的话,还从不曾有人反对过!”
青衫汉子冷笑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虹,飞一般朝公孙断刺了过来。公孙断不怒反笑,腰间一把巨大的弯刀斜斜地斩出,只一刀,就把青衫汉子手中的长剑斩成两截,青衫汉子吓得后退了数步,人也倒在了地上,原来那一刀不仅砍断了他的剑,还砍中了他的胸口。
壮硕大汉怒目圆睁,当下也冲上前来,谁知却被傅红雪漆黑的刀鞘抵挡住,再不能前进半寸。
傅红雪冷冷道:“你为何要帮我?”
公孙断大笑道:“我们半天风多的是在中原武林走投无路的人,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加入我们半天风!”
马芳铃抢着大声道:“他不可能加入你们!”
公孙断道:“为何不能?”
马芳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是万马堂大小姐的身份,只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傅红雪假意加入半天风,也许还能打探得到马空群的下落。一想到这一层,马芳铃便越发说不出话来。
傅红雪冷冷道:“我不会加入。”
公孙断冷笑道:“很好,既然如此,这客栈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待的地方!”
说罢,他便朝沈三娘使了个眼色,沈三娘手一扬,四面八方涌来如浪潮一般的马蹄之声,顷刻间整个客栈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只要我一招手,就会有无数支箭把你们刺成刺猬!”公孙断冷笑道,“傅大侠可要考虑清楚了。”
那小老头连忙插嘴道:“刀剑无眼,若是这位傅大侠不答应,那岂非老头子我也会被牵连?”
语罢,他又道:“像您这样逼迫这位少侠加入,少侠这般性子的人定是最厌恶别人胁迫他……”
公孙断冷笑道:“你这老头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小老头连忙走到公孙断跟前,附耳过去。
马芳铃本就因为方才一事厌恶这个老头,眼下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才好。
公孙断笑道:“很好。来人,把这几个人全部关进房里去,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