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五十二】(1 / 1)
瑚图氏瞧着眼前四年未见的姑娘亦是难掩心中激动,忍不住感慨道,“臣妇犹记得当初在家中时娘娘还是个性子倔强的小丫头呢!如今都已做了母亲了。”
黛玉闻言嗔怪道,“额娘怎么称呼如此生疏?此处并无她人,难不成玉儿入了宫便不是额娘的女儿了吗?”
瑚图氏出身满洲老姓著族,又曾任宫中掌事女官,接连伺候过孝章惠太后及康熙,年轻时还和纯亲王隆禧有过一桩公案。故而瑚图氏的行事眼界非同一般,浑身自有通达的气质,与身体柔弱出身国公世家的贾敏是两种截然不同类型的妻子。
就连林如海有时也会对妻子的才干甘拜下风,黛玉从瑚图氏身上汲取到了她幼时缺乏的母爱——贾敏逝去已久,黛玉心中渴望的来自于母亲一方的爱护充满了幻想意味,初时难免待瑚图氏心生抗拒。
只瑚图氏心里另有一番风风火火的洒脱——她若是与‘凤辣子’碰上,想必二人必有共同语言——小姑娘面上的那点别扭早被她看的透透的。她见黛玉身有不足,想必是先天体弱,自娘胎里带出的病——怕是爱多思多想心思细腻;又见她言谈举止不俗,心胸中自有一番沟壑,想她自幼被父亲充作男儿教学——自不是那等大家花瓶。
这般心思灵透的姑娘竟是差点被贾家养废了!瑚图氏忍不住揣测贾母的心思——老太太明摆着偏心儿子,贾政如是,那宝贝疙瘩贾宝玉如是,怎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最是疼爱孙女?再说那贾宝玉,须知玉也是要看所佩之人的身份高低的。天下间至尊的玉谁能比金銮殿中的尊贵?君不见恭贵人在宫中站位脚跟后,那些个什么‘金玉良缘’的话早就销声匿迹了?
贾家再是如何家大业大,也抵不住子孙愚笨不堪,家中妇人眼界低微。
瑚图氏索性抛开贾家如何,手段粗暴有效,简单重塑了黛玉的三观,又为其费尽心力调养身体——瑚图氏待黛玉,说是疼爱亲生女儿也不为过了。
瑚图氏性子使然,如今她母女二人多年未见,相处之下却不见隔阂,极尽亲络。
耳听得黛玉撒娇埋怨,瑚图氏顿感亲切,仍道,“礼不可废,臣妇本不奢求娘娘在宫中如何搏尽宠爱,只求能安康喜乐。现下娘娘占得六宫宠爱和嫉恨,臣妇更该谨言慎行。”
黛玉心知宫中小人流言危害,便也不再强求,只着急听家中情况,“本宫多年不曾归家,不知父亲身体可好?算来大弟已堪堪五岁了,可曾启蒙?他学的如何?想我林家世代书香门第,他若是因着年幼便贪玩可不行,便是本宫这个姐姐也饶不了他;只是父亲也不能太过古板强拘着他,瑾哥儿天资是好的……”
瑚图氏嘴角含笑,听她絮絮叨叨说着,一字一句应着,直到黛玉自个儿不好意思的先停了下来。
其实这些黛玉早已知道,她与家族打从一开始便未曾断了联系,瑚图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在宫中也是久经人脉。帝王凉薄,一旦黛玉骤然失宠,没了靠山,那些妃嫔只怕便要化身如见受伤羔羊的恶狼了。若真到了那时,瑚图氏手中的人脉自然便有了用武之地。
而瑚图氏手中的人脉,自也是黛玉初入宫时的筹码,早已被她好生容纳筛选变成了自己的势力。
纸张上单薄的字眼显然不能和亲口倾诉衷肠的言语相提并论,近乡情怯,黛玉也不能有所免俗。
便如此刻,瑚图氏早在宫外耳听眼闻慧妃之恩宠,也禁不住当面问道,“皇上实待娘娘如何?”
黛玉有些害臊的笑了一笑,“皇上待女儿自是极好的,皇上……,是以诚待我的。”
瑚图氏见她神色毫无作为,便也安心了——黛玉心思敏感不减,真心还是假意她自个儿最是清楚不过。
瑚图氏想了想,又道,“臣妇适才在回廊处所见的嬷嬷,可是原本在寿康宫看顾太妃们的顺瑛嬷嬷?”
黛玉闻言很是讶然,“确是如此。”
琦英是粘杆处的人手,黛玉对她们的身家几近倒背如流。只是暗卫一事太过敏感,瑚图氏又是如何认得顺瑛呢?
黛玉犹疑半晌,还是换了种问法问道,“怎么?难不成额娘觉得她有什么问题?顺瑛是皇上命内务府送给本宫的,襄助女儿处理宫务。”
瑚图氏受康熙信任多年,最终还能得雍正信赖选作林如海的继妻,什么样的阵仗没曾见过?瑚图氏听得‘皇帝相赠’的字眼便已心中明了,笑道,“臣妇认得顺瑛只因她曾是悫惠皇贵太妃身边的宫女,皇贵太妃身边亲信的宫女死的死,走的走,只留得她一人,不曾想今日还能在娘娘身边见到她,一时只觉感慨良多。”
悫惠皇贵太妃佟佳氏,孝懿仁皇后的妹妹。雍正在孝懿皇后薨逝后也未曾与其疏远,后来他与佟佳一族因夺嫡之争关系恶化,还多亏这位小佟佳氏从中牵线搭桥,并极力促使隆科多向‘四爷党’靠拢。
康熙驾崩后除了德妃母以子贵登临太后之位,雍正一共只追封了三位‘皇贵妃’,其中一位是老十三的生母敏妃,小佟佳氏亦是其中之一。而原本在康熙朝后宫执掌权柄的‘三妃’,却只得了得以被接出宫奉养的恩典,位份上却毫无变化。
故而思及悫惠皇贵太妃与当今圣上的关系,顺瑛却毫不顾忌在长春宫侍奉,只能说她本来就是深埋在贵太妃身边所属雍正的一颗棋子。
想通了这一点,瑚图氏也得以从中窥见雍正待自家女儿的心意,转而笑道,“不说这个了,左右也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说来臣妇还未见过五公主。”
黛玉闻言忙命人将和嘉抱来与瑚图氏看,和嘉生性不怕生人,见了瑚图氏便‘咯咯’的笑开,喜得瑚图氏将全身的玉饰璎珞等物最后都被小和嘉哄得挂在她身上——小和嘉天生富贵,性格不扭捏却偏偏天生喜好这些透亮玩意,她从黛玉这讨走的珍珠、云母玛瑙翡翠亦是数不胜数,令黛玉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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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温情脉脉再不须说,眨眼间后宫风平浪静的到了九月份,和贵人平安在储秀宫诞下六格格,赐名‘和安’。同时,黛玉近五个月的身孕也再难遮掩,她又不可能真的直到生产前都不接见后宫任何妃嫔——雍正索性大方的公布了这一消息。
慧妃极可能怀得是阿哥的消息让延禧宫一天之内写坏了多少宣纸,宝钗有些着急,她出不得延禧宫,只得加紧与畅春园宫中的皇后和刘常在联系,一面频频去偏殿探视乌雅常在,还待其极为上心,连喂药都亲力亲为;慈宁宫中的太后却是被雍正联手慧妃下套、摆明防着她的行为给气到手抖,还要花费精力安抚利急攻心的乌雅家;四阿哥这回倒是格外安静,他上回被端贵妃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回学乖了,心知他的能力还不够看,只肯做壁上观。
至九月底,雍正加封慧妃为‘贵妃’;谨嫔晋‘妃’,迁居‘景仁宫’,为一宫主位;和贵人晋‘嫔’,迁居‘永寿宫’,为一宫主位;马佳贵人晋‘禧嫔’,迁居‘启祥宫’,为一宫主位;除开新晋主位,余者包括乌雅常在和畅春园中的刘氏皆各晋一级。
大封后宫后乌雅家更是着急,甚至私下小动作频频,想要把乌雅家第二个女儿送进后宫。结果没过几天便传出这位乌雅家的姑娘竟与乌喇那拉家的大爷私会的消息,令乌雅家颜面扫地,入宫一事再无下文。
此后一度相安无事,再无人敢做那出头之人,雍正还有闲暇前去长春宫与黛玉和‘准丈母娘’培养感情,直到十一月初,雍正突然发难,却是整顿山西官场商场,彻查贪污之举,苏克济一干人等全部落马;于后宫,雍正无故杖毙了和嫔宫中的一个嬷嬷,奇怪的是和嫔却连为那个嬷嬷求情的举动都没有;十一月底,王子腾终于病逝回京途中。
王子腾的死代表遮蔽氏族包衣的权势开始烟消云散,四王八公都将慢慢走入穷途末路。
至十二月中旬,刘氏在风雨欲来的气氛中于畅春园内诞下了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