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七】(1 / 1)
太后与恭贵人一道而来,一路上听苏培盛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后宫宫闱之中竟有人敢如此狠毒行事?!”太后耳闻‘巫蛊’二字果然又惊又怒,“听你之言,如今情形乃是那两个奴才受人指使恣意残害妃嫔,而这幕后之人还暂无头绪?”
“魏常在先是揭发了郝贵人,郝贵人不肯承认。”苏培盛把头低得更低,“那绿意便攀扯出了刘答应和春盈,而那春盈……又与恭贵人和皇后娘娘有关。”
太后闻言当即若有若无的轻瞥了眼身旁始终静默不语的宝钗,语气有些迟疑,“刘氏身怀皇嗣,此事还需慎重以待方好。”太后随后又轻轻拍了拍搀着她的宝钗,有意安抚道,“你且安心,都是那些个奴才犯下这等糊涂事!”
听出太后的话头似是知道了什么却有包庇之意,宝钗心下一紧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试探着说,“臣妾听过老一辈的长辈们说着‘巫蛊一事’实在可恨,只是有些后怕罢了。”话到此处顿了一顿,宝钗接着委婉道,“臣妾终究还是年轻些,难免做事差错,还望太后娘娘勿要怪罪。”
这一句话说完,宝钗等了好一段时间不曾听到太后的答言,苏培盛早在太后对恭贵人出言安抚时便自觉退到了一边。宝钗默数着自己不安的心跳声,勉力才维持住面上一派镇定的模样,不会被他人看出破绽,一时只觉这脚下的宫道仿佛长得总也走不到尽头。
半晌,太后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才缓缓道,“你终究是七阿哥的生母,弘暲又是唯一养在哀家宫里的皇子——便是为了弘暲,哀家也会看重提点你。”
不论是真是假,已经‘疯了’的乌雅常在是彻底废了,区别只在于‘疯了’的乌雅常在尚能苟延残喘——没人会无端屈尊对付一个疯子,而‘完好’的乌雅氏恐怕就只能在皇上耐心告罄之时香消玉殒在其她妃嫔手里了。
而董鄂夫人再过几日便会出宫回府,太后心知雍正决不会允许宫中再有第二个乌雅氏,她手中可用之人便只得一个恭贵人了。太后也只好妥协,难得明确的表态会扶持恭贵人,悉心培养七阿哥弘暲。
只是……,太后凌厉地挑起眼角,厉声道,“你做了什么小动作,这回哀家便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再有下回,牵扯了什么不该牵扯的人——哀家绝不饶你!”
不该牵扯的人……,莫不是皇后?
“是,臣妾明白。”宝钗面上安分应着,心里却有些嗤笑,皇后还得皇上信任时太后却是千防万防,生怕皇后成了气候。太后心心念念的只怕就只是她自己和家族的利益罢了,皇后一个庶出的侄女,在太后心中能有多重要的位置倒不成想临了,太后反而心怀歉疚心疼起幽禁在畅春园的皇后娘娘来了。
这可真是……,思及她派去接触皇后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薛宝钗不屑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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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后与恭贵人到来之前,雍正已召慎刑司的嬷嬷将绿意和春盈二人带下去用了刑,只是收效甚微。绿意倒是撑不住,几度改口,而那个春盈却是始终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说是否是自己那天推了乌雅常在。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已是一团乱麻,一种可能便是绿意所言为真,这两件事皆是刘答应的阴谋;第二种可能则是魏常在说了真话,是郝贵人所为。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具有漏洞,若是绿意说的是真的,那郝贵人无端主动接近刘答应的行为也惹人生疑;若是幕后主使是郝贵人……,魏常在自称是无意中看到郝贵人匆忙将偶人藏在寝殿中,而这个事件的真伪只怕也只有魏常在自己知道了。
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每个人的嫌疑却又都不完整足以服人。
而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不管绿意所言是真是假,那咒魇的人偶终究是从郝贵人的寝殿中搜了出来,郝贵人便脱不了干系。沾上巫蛊的妃嫔,哪怕只是扑风捉影,郝贵人的下场已是可见一斑了。
郝贵人显然已经想到了这点,神色都有些混沌了。
最后第三种雍正和黛玉都心中偏向的可能:便是无论是郝贵人、魏常在和刘答应,恐怕都只是那只躲在暗处的黄雀腹中的螳螂。现在唯一要查的,便是那个始终咬着牙不说一句话的春盈,其背后的主子是谁。
待太后与恭贵人进了大殿,了解了情况,太后率先对郝贵人问道,“哀家听魏常在之意,便是你与刘答应合谋,先害乌雅常在小产,后命绿意咒魇慧妃嫁祸刘答应,是也不是?”
“不是!臣妾是无辜的!”郝贵人条件反射的否认,她犹豫着,最终道,“臣妾之所以接近刘答应……,是因为有人把一张纸条递给了臣妾。那上面写着刘答应有了身孕,有人要害她和——乌雅常在。”郝贵人有些难堪的顿了顿,“那上面写的言之凿凿,臣妾不敢全信但也是心中生疑……,这才去亲近刘答应的。花朝那天也是臣妾早有准备,才刚好接住了刘答应的。”
郝贵人说到此处带着哭腔向太后申冤,“臣妾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害了乌雅常在,那巫蛊偶人……,臣妾也是毫不知情啊!”
“那纸条呢?可还在你手中?”雍正紧锁着眉问。
“这……,”郝贵人唯唯诺诺道,“臣妾生怕这东西有古怪……,看完便烧了……”
听到这里,黛玉盯着魏常在自郝贵人说起‘纸条’二字时便不对劲的脸色,徒然有了个极为大胆的设想。
“魏氏!”黛玉严厉的拔高了一个声调,心里越来越虚的魏常在不妨黛玉突然点到她,身影当即便是一抖。黛玉极有气势,逼问道,“你究竟是因何来揭发郝贵人?!还不快从实招来?”见魏常在张口欲辩的模样,黛玉接着道,“你先前的说辞满是漏洞,再不说实话,这欺君之罪、妄生是非的罪名看你是否担的起。”
黛玉的语气不容置疑,魏常在本就心里有鬼,此时再不敢拿乔张口胡言,如竹水倒豆子般道,“臣妾……臣妾原见郝贵人和刘答应在梅林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心里便存了疑……,后来便出了乌雅常在这档子事。再然后,也有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传给臣妾一个纸条,说是郝贵人行巫蛊术,臣妾原也怕是什么圈套……,可后来臣妾见绿意的行迹确实可疑,这才……”
原来如此,雍正冷笑道,“这背后传给你二人纸条的人倒是手段高明的很,你二人可还认得出那个小太监?”
郝贵人便最先摇了摇头,“那小太监的衣着不过是最普通的打扫太监,臣妾又只是匆匆一瞥……”
雍正也没指望真能从那小太监身上找到突破口,便听太后道,“如此,郝贵人和魏常在遭人利用也是心怀它意的缘故,而刘答应——”太后看着楚楚可怜的刘氏,“绿意的供词前后颠倒恐不可信,但刘氏在乌雅常在一事上也不能说是全无怀疑。”
“郝贵人知情不具牵扯巫蛊一事,而魏常在恶意生事,刘答应看在怀有身孕的份上倒可网开一面。”太后对雍正暗示道,“事有收束,若再查下去也只是徒使后宫震荡人心浮动罢了。”
“不可!”刘答应见太后大有寻替死鬼大事化了的意图,顿时忍不住出言驳斥。她的准备还在后招,她确信已经将稍许信息泄露给了太后的人,——却不想太后是改变主意了。
事到如今,见殿内一众人都盯着自己,刘答应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人城府颇深,借巫蛊之事搅乱后宫——此次虽是针对后妃,但若是不查出其幕后主使,但有下次——为着皇上安全所想,嫔妾求皇上严查到底!”
刘氏说这番话时的表情,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只是一个单纯担忧皇帝安危的妃嫔的模样。
“且……,”刘氏飞快的瞟了眼面色不佳的太后,“春盈曾是皇后娘娘赐给恭贵人的宫人,若真是如此,臣妾只怕那贼人图谋不小。”
刘氏故意模糊了说法,春盈说到底最初是皇后的人,那图谋不小的人是谁?自然是皇后。
只一句话,便把和皇后都有关系的太后两人放置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上。而薛宝钗更不用说是暗地里直接参与到这次事件中的。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刘答应和薛宝钗两人视线相对,极短的眼神交锋后便飞快的撇开了视线。刘氏是等着看好戏的期待,宝钗确是焦躁不已,心情沉下低谷。
“皇帝——”太后还想好言相劝的打亲情牌,还没开口就被雍正张口堵了回去。
“皇额娘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雍正似笑非笑,“朕当初已是念顾往昔情分了,如今,朕绝不会再留情。朕想着,实在是不值得。”
太后一哽,为雍正那句不值得心里有些发寒。
“苏培盛,”雍正本也没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下刘氏装不住自动跳了出来,雍正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将绿意二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