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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羽田有海的自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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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我会回答:

我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我总是被身边的人体谅,总能逃进别人给予的善意,对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伤害视如不见。大家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责任他人并原谅我,每当那种时候,我会松了口气,心中的裂缝却也愈渐加深。

从小时候起,我一直都是这样利用他人的善意。

那时候,我父母即使看彼此不顺眼,在外人面对都会摆出一副完美家庭的嘴脸,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在他们的关爱下长大,例如零用钱总是比别人多,压岁钱也总是比别人厚。不过,父母特别忙,都是不在家,我常常领了钱就自己去便利店挑便当。那时候,我会想,他们是为了我而努力工作。

但是,我很快就知道,那不过是装装样子。

有一次,邻家的小哥哥邀请我去他家玩,看到他们家的相处,我内心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无所不谈,就算说说对方坏话,开些捉弄人的玩笑,也没有关系,他们仍然能一起欢笑。

「啊啦,有海又来玩了?」

「妈妈,有海家似乎没人,这家伙已经吃了很多天翻热的便当了,可以来我们家一起吃吗?」

其实我是很不想进去的,因为有时候进哥的家会令我很难受。但是,每次到他们家来,我就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没问题啊,来吧来吧。」

「多吃一点吧,有海你是不是又瘦了?」

进哥的父母人很好,跟我父母完全不同,有时候我会幻想,要是他们是我的父母就好了。能坐在餐桌前跟家人一起吃饭、聊天,如果没有进哥,我想我一辈子也不可能体会。

于是,我终于知道了由最初到现在,那种感觉是甚么了。

不是偶尔的羡慕,也不是不安,而是孤独。

我只是太寂寞而已。

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八神家的餐桌前哭起来了,尽管眼泪滴进饭菜里,让我尝不出味道,但我却一直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逃进了别人的善意里。

之后,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把我的家毁掉了。

***

从最初跟进哥认识到那一天,大约有三年了,我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去进哥家玩。那天,他兴奋地说买了新的卡片游戏,看着他的样子,我也不禁高兴起来了。

「妈妈,等等,手下留情!」

「进,我知道你最近老是忘了写作业了吧!要是不写完,就别想拿回去!」

「怎么可以这样……」

我看着进哥好像快要泪流满脸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结果被拉着一起写作业。

我很快就写完了,但进哥只写了半页。他不服气地说因为我小学的作业比他这个初中生的作业少很多,结果我去看了看他的课本,又看了看他的答题集,指着一道题说出了答案。

「不是很简单嘛……」

那时候我坦白地跟他说了这句后,换来的是进哥的一招锁喉。

结果进哥的作业,有一半是我帮忙完成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写完我们才能拿回卡片。」

那明明是进哥你的卡片啊。

但是,我却没有把抱怨说出口,因为进哥说「我们」的时候,我有点高兴。在学校里,无论是谁都会跟我说话,找我抄抄作业,找我帮帮忙,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我们一起回家之类的话。

只有进哥愿意跟我当朋友。

天色已经晚了,进哥让我在他们家吃饭,还说让我住下。反正我回家也没有人在等门,所以我就答应了。

然后,八神家收到爸爸从公司打来的电话,问我今晚回不回去,我说我会住下。

爸爸说他还要加班,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让我在别人家要乖乖的。

「妈妈今天会回家吗?」

「……不知道,你自己问她吧。」

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公司的联络方式。

妈妈结婚后很坚持要继续现在的工作,有时候也会回家打理家务,可是跟别人的妈妈都很不一样。

妈妈会不会在家呢?

那时候我虽然打了电话回家确认,可是没有人接,但我以为她只是还没到家,于是吃过晚饭后就跟进哥和他父母道歉,急忙地跑回家想要等妈妈回来。我想告诉她进哥家的事,想要像他们家那样,坦率地坐在一起聊天。

结果我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明明应该在工作的父亲,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亲密地挽着手,走进了我家。

当时的我只能缩在一个角落,希望他们不要看到我。我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慢慢走进了家里,直到门被关上了,我也完全不敢上前一步。那一刻,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跑离那个地方。

我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想走进那个家。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有多冷,我一个人坐在公园附近的长椅上,哪怕再怎么抱紧自己,也无法感受一丝温暖。

最后,进哥不知为何路过公园,还找到我了。

「喂,有海,你怎么啦?不是说回家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使劲擦干了眼泪,挤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忘带钥匙了,进不了家门。」

我觉得进哥其实也许已经察觉到甚么,只是没有说出口。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突然使劲拍在我背上,我痛得咳了好几声,跟他大喊说:「你干嘛!」

「没带钥匙这种事应该早点发现啊,还以为你头脑很好呢。」

「明明是进哥太笨……」

「你说甚么?」

「我说是进哥你太笨了!」

「你小子还真敢说啊!」

然后,进哥又给了我一记锁喉,还捏着我脸颊左右扭动。那时候我明明被揍得很痛……没错,很痛,痛得我先前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水都想再次涌出来了。

但我却笑了,跟进哥一样。

其实我想过,如果进哥是我的哥哥,那就好了。

***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跟妈妈说了那晚看到的事后,第一次被妈妈打了。

「妈妈……」

「那是你看错了,那不是你爸爸。」

「可是……!」

「我都说是你看错了啊!」

我记得那一巴拳掴到我脸上后,脸上痛得有如被火烧,但我顾不得痛楚,只想知道为何妈妈要打我。之后,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大笑,一边流泪,头发凌乱不已,就像疯子一样,完全不像平日注重外表的妈妈。

我隐约听见不断重复一句话。

「为甚么你要说出来啊……为甚么……为甚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妈妈,你想知道的那个「为甚么」,实际上是问谁的呢?

一直到晚上,我和妈妈也没有说话,她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而我缩在厨房,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后来,她一听见爸爸回来的开门声,就冲出大门跟他吵起来。

其实妈妈一直都知道吧,那时候吓得只能躲在厨房的我,隐约知道了真相。后来我才知道,爸爸跟妈妈不是自愿结婚的,只是相亲认识,加上父母之命,也只能在一起了,也没有多少感情。而爸爸跟那女人的事,根本没打算瞒住妈妈,他们只是难得有默契地在这点上装作和平共处,至少在我面前,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但表面再美好,内部早已腐朽不已。

我亲手戳破了这个虚幻的梦,用那锐利的真相刀刃,狠狠地刺进了我们三人的心脏。

那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把这个家当家了,爸爸大概是住在那个女人的家里了,有时候会来给我生活费;妈妈则是有必要才回来一次,很多时候都是回来收拾东西。

那个家的东西渐渐变得愈来愈少,更加宽敞,更加空虚。

「妈妈……」

终于有一次,妈妈回来收拾所有行李,好像是要搬到哪个叔叔的家里了。

你不要走。

其实那时候,我是想这么说的。

我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拍开。

「你不是很喜欢你去你朋友家里吗?干脆去当他们的小孩怎么样?」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但脸上却皱起了眉头,不论是那表情还是那句话,都在告诉我:别碰她。

我默默看着她关上门,良久才回头看着这个家。

已经……甚么都不剩了。

***

进哥和他的父母知道了我家里的事后,都十分照顾我,比以前更关心我。

我有时会觉得,他们看向我的时候,心里肯定是充满了同情,就像看着路边的流浪幼犬,单纯只是因为太可怜而给予善意。

……其实我分明知道那份同情之外,还有其他感情在,我却强行演绎得那么糟糕。

一定是从那个家彻底腐朽的时候,我也一起腐烂了。

我根本就是利用了自己亲手打破的家庭,把一切都推在那不像样的父母身上,想要得到那份善意和同情。

那些日子里,我经常打扰八神家,不时幻想进哥是我的亲生哥哥,他亲切的父母是我的亲生父母。然而,母亲的那句话,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干脆去当他们的小孩怎么样?

每当回想起这句话,我那美好的梦境就被彻底粉碎,当我清醒过来,我会发现我还留在那间甚么都没有的房子里。

那句话,就是一个诅咒。

诅咒我这个破坏了这个家的罪魁祸首,永远都不能得到幸福。在母亲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坏人,让她这么多年忍耐和承受一切的努力付诸流水。

没错,我就是个坏孩子,那幼小的我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

尽管如此,坏人有我一个就够了,像进哥这种老好人,应该要比谁都要幸福才对。我一直怀抱这种期待,又害怕最后连进哥都不管我。

「进哥,你没打算交女朋友吗?」

「噗──」

那时候,我跟进哥一个在上小学,一个在上中学,分明是走不同的路,但他每天都会早上都会跟我一起上学和放学。听到我的话,他激动得把口中果汁喷出来,我一脸嫌弃地避开,眼睛却不自觉地盯紧他的表情。

他红着脸,却想掩饰自己害羞的表情,却是甚么都藏不住。

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了吧?

我一边为他感到庆幸,毕竟进哥有时候非常迟钝,但总算是有恋爱意识了,这实在值得庆祝一番。另一方面,我又感到非常不安。

我一脸微笑,把不安当作笑话说出口了。

「不过要是进哥交了女朋友,看见你整天跟一个小男孩在一起,会不会怀疑……哎呀!」

进哥立即赏了我一记重拳,他的手劲真不是一般的大。

「都怪你长得这么矮,你算甚么小男孩啊!而且,到时候跟人家介绍你是我朋友,就像弟弟一样,那不就行了吗?」

弟弟。

我真的笑出来了,无比欢乐地笑着,却忍住不让进哥看见。

「喂,你的表情怎么那么怪?」

「诶……要是有进哥这样的哥哥,女孩子都会不敢靠近我吧?」

「你这小鬼刚才好像说了些特别失礼的话啊。」

「我跟进哥可不一样,在学校可是很受欢迎的。」

但是,我宁愿不受欢迎,反正学校里的同学每次跟我说话、每次找我帮忙,理由都浅显易懂,但都不是真心的,他们都没有真正地看着我。要是抛弃那一切,就能换来真正的家人,我情愿甚么都不要。

「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才真是麻烦啦!」

说得没错。

明明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却无法动弹,难过得差点无法呼吸。

进哥看到我的样子,一脸是自己说错话的模样,走了过来。他拍了我的头,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一脸尴尬地说:「就算是朋友还是弟弟,也会给人添麻烦的啦,但我可没说麻烦就会不管你。」

他就是这样,一边说着很麻烦很麻烦,却无法放着不管。

真是老好人。

「放心吧,进哥不论是当哥哥还是当朋友,也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可我一点都不会嫌弃你啊!」

「你还真是一如以往地嚣张啊!」

我们当时的话,就像预言一样。

在那之后,进哥真的交到女朋友了,但好几次我都替他费尽了心思,不然以他那种迟钝的性格,一来看不见人家女孩子对自己的好感,二来又不敢坦率跟人表白,真要顺利在一起,那只能说是奇迹。

那女孩叫裕子,是个好女孩,从看上进哥这个人……咳,看上他待人真诚的性格就能知道。我以为进哥有了珍视的女孩子,就会慢慢放着我不管了,但我错了。

他比以前更烦……咳,比以前更关心我了,就怕我觉得他重色轻友那样。但女孩子可不一样吧?好不容易交到男朋友,要是感觉对方不重视自己,可是直接Game Over吧?

为了笨蛋进哥,我只能自觉多给他们一点空间。

然后,让我真正认识到那位裕子,是因为一场交通意外。那次意外我被人不小心撞出了马路,司机及时停住了车,所以我没受多严重的伤。但我始终受了伤,而且只是个孩子,医院说要联络我家人。

我仍然不知道妈妈的联络方式,但父亲似乎对我多少有些愧疚,有留下联络号码,要找到他应该不难。

但他会来吗?

就算他会来,要特意找他过来找受伤的儿子,医生大概会说他几句,例如没看好自己的孩子甚么的……到时候,他可能连那一丁点的歉意都没有了啊?

说不定,我会连如今的生活都失去?

「小朋友,你是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我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电话号码是……」

接到电话后,进哥跟姨姨飞快地赶到医院,连女朋友小姐也一起过来了。

糟糕,是正在约会吧。

姨姨去问了问我的情况,进哥以为我吓得不轻,就是去买点东西给我吃,结果留下了他女朋友跟我独处。我觉得特别尴尬,我想她也是一样,可进哥就是这么一个不会看气氛的笨蛋。

「那个……你是有海吧?」

「呃,嗯,你是裕子……小姐?」

我跟女朋友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用甚么方式说话好了。

「不用敬称了,叫我名字就可以,进君说过不少你的事。」

「呃,嗯,进哥就像我哥哥一样。」

进哥你快回来啊!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啊!

「裕子……姐,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约会。」

她露出一个苦笑,确认了我的答案。

「进君一听到你出事了就赶过来了,本来我只是外人,不方便过来的,你看我跟你现在不是挺尴尬嘛……不过,他太匆忙跑过来,都摔几次了,所以我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进哥摔倒了?有没有受伤了?」

她先是呆住了,不禁笑出来了。

「你们真像是亲兄弟呢……不,大概比兄弟还要亲密?听到对方受伤了,都是一个表情。」

「呃,嗯……那个,因为我父母关系不好,所以他很照顾我。」

我又一次把家庭拉出来当盾牌了,这种时候我宁愿这样也不想进哥被误会,毕竟我跟他不是亲兄弟。不过,被她说是跟比兄弟更亲密时,还真挺高兴的。

「那个呢,有海,我看得出进君很在乎你,他还抱怨你最后常常不知去哪里玩了。那个,我可以这么猜想吗?你是因为想让我们顺利交往,而故意疏远他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厉害。

「也不是啦,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跟在你们身边不是很奇怪吗?我受不了那种情况。」

我笑着否认她的推测,这种话根本无法承认,进哥要是知道我的心思,说不定会说我像个女孩子,说我老是在胡思乱想。

「就当是那样吧。」

我明明一脸难为情,她却笑出来了。

「那么有海,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是要我彻底离进哥远一点?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担心的事,但我能感觉到,她并没有那个心思,而我们的讨论也好像没有那个走向。

她到底要怎样?

「拜托你不要再躲着进君了。」

「……诶?」

是在同情我……吗?

因为我说了家里的事?因为出了这种事只能联络上进哥他们,她觉得我很可怜?

「他很重视你,哪怕你躲着他,他也还是会担心你。你知道吗?他老是在说你的事,语气就像担心儿子的妈妈那样,说实话真的有点烦人。」

忽然,我瞥到不远处的拐角处露出了一双熟悉的鞋子,刚才听到裕子姐的话后,那藏起来的人好像吓得跳起来了。不过,她因为背向那个人影,所以并没有发现。

原来进哥这么久没回来……是故意的吗?等等,那裙子……连八神姨姨都在那里吗?

话说进哥在别人眼中原来还像我妈妈?确实,他有时候表现得跟八神姨姨有点像,就是啰嗦的那方面……假如是有进哥这样的妈妈……?

抱歉,我有点接受不了。

一想到进哥穿着围裙在跟我说教的模样,真的挺恶心的。

「而且,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要是因为一个邻家弟弟而忽略女朋友,那样的男生我觉得是挺差劲的。」

我好像看到后面的进哥又受了一次打击。

「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有空过来一起聊聊天吧?」

「诶?」我摆摆手想要拒绝,其实我是真的有点受不了那种情侣气氛,我也不想打扰别人的恋爱。「那、那个……」

「也是呢,你不愿意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我也只能整天听着进君在说有海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真的交到朋友甚么的了……唉,如果一直是这样,也真让人有点受不了呢。」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也有点受不了啊!话说别再说了!后面的进哥生命值快要清空了啊!

「那个,嗯,裕子姐,要是你不介意,下次我很乐意跟你聊聊进哥以前的事。」我强力挤出一副开心的笑脸,语气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生硬。

「啊,真的很期待呢,哈哈……」

「嗯,真让人期待呢。」

看到她的笑容,虽然没有当时妈妈那种疯狂的可怕,却让我背后一凉。

女人原来真的可以很可怕。

***

裕子姐看上去很平凡,但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至少要怎么跟别人相处这点上,她可能比我跟进哥都要厉害。

说实话,我很感激她。她在进哥身边替我留了一个容身之所,让我不会无处可去。

不,其实从很早以前起,进哥和他的家人就成为了我的容身之所,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跟他们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就像有了真正的家人一样。

快乐得让我忘了,那个我不应该忘了的诅咒。

那时候跟进哥的对话,后一半也成了预言。

我将要升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决定正式离婚了。

其实他们离不离婚都没分别吧?他们离婚反而给了我们大家麻烦,我祖父母觉得孩子始终要人照顾,那就是说我也许要跟他们其中一人离开这里。

好不容易的幸福,又要被破碎了?

他们说给我时间考虑,但你们其实都不想理会我,不是吗?父亲对我还有微不足道的歉意,说不定还会找人照顾我,但母亲?

哈哈。

她看着我的眼神,除了冰冷和恨意,我甚么都感受不到。

简直就在告诉我,我是她人生的污点那样。

她其实该感到庆幸,不是吗?其实她一直都在等进拆穿那个充满谎言的家吧?

她真正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完全没有停下脚步。

实际上,她很高兴不用再被束缚了吧。

只有我还在愚蠢地为失去家庭而伤心不已。

认清了真相后,我觉得轻松多了,却感觉心里空空的有点慌。我离开了那房子,却失去了方向,希望有谁能把我内心那个空洞填起来。

八神姨姨、八神叔叔、裕子姐……

进哥。

我想去找进哥,想跟他商量父母离婚的事。

结果,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对话了。

***

「喂,进,我之前看到你跟你女朋友约会时,有个孩子跟在你们身后。」

「哦,那个是……」

「私生子?……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放下拳头啊!」

「他只是长得比较矮,其实快要升初中啦,我跟裕子哪里来的时间生出这么一大个孩子!」

「等等你在意的地方好像有点奇怪啊!」

「他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算是弟弟一般的存在吧。」

「可是很奇怪不是吗?哪怕是弟弟也不会在约会时跟在身后吧?你女朋友没关系?」

「就是她叫他跟在一起的,你怎么那么多管闲事啊。」

「你这甚么态度,我可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等等,难道你这家伙有恋弟情结吗?话说,他又不是你亲弟弟……」

「喂,够了啊。」

「我也不是想惹你生气啊,只是说不定你女朋友私下也会想『约会都跟过来,会不会太麻烦』之类的话啊?如果我弟是这样,我一定揍飞他!」

我又像那时候那样,缩在一角了。

直到他们渐渐走远,我才走出来,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

原来,会有人那么说进哥啊……甚么恋弟情结?

「我明明又不是他的亲弟弟……」

……会不会麻烦?

「肯定会啊。」

我在原地自言自语了许久,却终究无法踏出一步。

是不是没了我,进哥就不会被人那么说?裕子姐会不会也有那样想过?不管对于爸爸妈妈,还是进哥、他家人和裕子姐,我都只是个麻烦?

『我可没说麻烦就会不管你。』

『如果不介意的话,有空过来一起聊聊天吧?』

『多吃一点吧,有海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想相信他们对我的亲切,哪怕那些善意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我都想要。

别多想了,去找进哥吧。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跑去了进哥家。

天空满布乌云,要是能在下雨前赶到就好了。

***

看到进哥满身是伤的时候,我记得天空落下了第一道雷。我看到裕子姐一脸担忧地坐在他身边,替他上药。

「进、进哥?你怎么了?」

「他跟别人打架了。」裕子姐看上去十分气愤,但上药的方式还是非常温柔。「你会不会挑对手啊?那个佐佐木可是空手道部的啊?你不就运动神经好一点,怎么就跟人家动手了啊?」

「裕子,别说了……」

「现在才知道丢脸?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啊?」

「那家伙说过欠揍,我就揍他了。」

「那他说了甚么值得你动手?」

「那家伙……!」

我捕捉到进哥下意识瞥过来的一眼,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我已经了解到起因是甚么了。

「他就是欠揍。」

「进哥,那个……我爸妈说,要离婚了。」

「诶?」进哥激动地转过来,脸上的伤口一下子撞上了裕子姐的手,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叹了口气,接上他话,问我:「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的。」

这不是在逞强,他们离婚与否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早在他们走出了那个家,让我一个人待在那个房子开始,我就不再在乎他们了。

他们痛苦也好,欢笑也好,我都不在意。

我在乎的,只有你们。

「我可能要搬家了。」

「你不想搬家吧?留下来也没关系,要是他们连住的地方都不给你,你就住我家好了。」

我一定会成为你们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像今天这样,你动怒了而教训说我坏话的家伙,而裕子姐因此而伤心,还有姨姨和叔叔,一定也会难过的。我是会利用他人善意的坏人,你们给予了我很多,所以一定已经足够了。

「可是……爸爸说会找人照顾我,而且,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你家吧?我又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干脆去当他们的小孩怎么样?

──反正,你早晚也会像毁掉自己家那样,毁掉他们家。

妈妈当时的眼神,当时的话语,就是这个意思吧。

「有海……要适应一个新地方,是很困难的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不然,你再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裕子姐,你和进哥也要上高中了不是吗?就算在这里上初中,也当不了你们的后辈啦。」

你们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容身之所。

「我们会再见的啦,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吗?进哥,你快要哭的表情真的难看死了!」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们,我会毁了那个人,即使那个人是我自己。

***

父母先前给予我一些时间考虑,而我早就得出了答案,所以有空去处理一些事,比如让某个伤害了进哥的家伙受到教训。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还真是方便。

从细碎的雨水中,我看向远处,那些人确实教训完那家伙了,也没有太严重,就是一段时间不能参加社团活动而已。我把准备好的钱交给了那些人后,却被一把抽住了领口,雨衣的兜帽滑到后方,我清晰地看见这些不良少年的嘴脸。

就像吃不饱的恶犬,却不会卖乖,只会张牙舞爪。

「我不知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少爷,但你好像很有钱啊?要是你不想那个人知道是你叫我们动的手,现在回去再给大哥哥们拿多一倍的钱过来吧。」

「可、可是,我没钱了……」

「我没在问你意见啊!」

那一拳揍到我脸上,我以为我差点要死了,但比起母亲那天掴了我的那一巴掌,实在是轻多了。

「你看到那个人被我们揍成怎么样了吧?不想变成那个模样,就去拿钱过来!我们对小孩子可是不知道手下留情的啊!」

又一拳打在我的脸上,地上的雨水多了一抹鲜红,那是我在这灰暗的景色下看见最明亮的颜色。

真的麻烦死了。

这些自以为是的笨狗。

「你们在干甚么!」

警察及时到来了,因为约见的地点是这种冷巷,他们再敏捷也跑不了多远。

「喂,你没事吧?发生甚么事了?」

「呜、呜呜……警察叔叔,救我……」

我总是利用他人的善意。

这大概,就是我的生存方式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你的父母呢,我们会替你联络他们的。」

***

这一次,我让警察联络上我的父母,不久前我从爸爸口中终于问到了母亲的联络方法,就是为了用在这种时候。

「跟不良少年交易?那些混蛋到底说了些甚么话!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父亲一向爱面子,这种时候就算觉得再麻烦,也肯定会站在我这边。母亲沉默不语,却一直盯着我的脸,我故意低下了头,捂着受伤的脸,一副格外可怜的模样。

「先生你冷静点,那些不良少年是惯犯了,而你的儿子也说了,是那些人想要抢他的钱。」

「对一个小孩子也能下这么重的手!那些人根本就是人渣!你们警察到底在干甚么啊!」

「先生你冷静点……」

我毕竟是儿子,而父亲又对我有愧疚,这次恐怕不会给我减分,反而会因为同情而加分吧。

「有海,你一个孩子,为甚么会拿着那么多钱外出?」

我忘了,女人的直觉是很厉害的。

「你这是甚么话?你居然相信那些家伙都不相信他?他好歹是你的儿子!」

就因为他是我儿子。

我缓缓抬起头,从她的表情上读到这一点。

「我、我想买礼物……」

我故意擦走脸上虚假的泪水,哽咽着说:「因为……要跟爸爸妈妈分开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礼物……」

「呵。」

「够了,你这女人到底在想些甚么!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不安慰就算了,居然还这种态度!」

「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吧?不过是你还是我,都没打算要他。」她蹲下来,直视着我的脸,我故意借着擦眼泪不跟她对视。

「你说得很对?但你根本不在乎见不见到我们吧?买礼物?呵呵,礼物呢?」

「我、我……」

「够了!你这疯女人,到底想把他逼到哪个地步!」

警察出面阻止,说是这事件他们们处理好,请不要在警局争吵。他们沉默下来,带我离开了警局,一直到回到那房子,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因为在外面不好吵吧?

看到这个情景,我居然有点想笑。

看来我真的已经坏掉了。

「先说好了,我可是不会接手这孩子的,我那边的亲戚也没有人想要接手他。」

「你……!」

「想说我无情?你自己又如何?其实觉得他很麻烦吧?」

「在孩子面前你就不能收敛一下吗?」

「收敛?」她用冰冷的眼光看向我,我这才发现,以往那个虽然很忙但仍然会间中亲切对待我的母亲,早已不复存在了。「他可是连你和那女人的事都知道啊,你在孩子面前,还知道收敛?」

「闭嘴!」

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时,我觉得有点爽快。

活该。

他这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看着我一脸惊恐,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就说要出去抽烟冷静一下。在那静谧的房子里,我看着妈妈肿起的脸,真的忍不住发笑。

「你笑甚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收起那轻声低笑,微笑着看向她。

「你装可怜的模样可真精彩,但只有那男人才会被你骗到……送礼物?明明是你把这个家毁掉的啊?」

「妈妈,这样说,你就会轻松一点吗?」

「……你指甚么?」

「妈妈其实不是怪我说出了真相,是怪我让你装不下去吧?明明都忍耐了那么久,为甚么现在才说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

「甚么毁了这个家……明明是妈妈你向爸爸发疯,他才受不了你的吧?」

「闭嘴!」

「最希望这个家毁掉的,最想从这里逃出去的,不就是你吗?」

雷声隆隆,雷光透进了我们家,外面的雨声愈来愈大。

她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掐着我脖子,那疯狂的恨意就像要把我杀死。

没错,把我杀死了,就没有人会说出她内心的想法吧?就没有这个污点了吧?

「你这个疯婆子!」

爸爸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场面,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推开了她。她不知又打开了哪个开关,不断自言自语,正如他们决裂的那天。

真可怜。

最可怜的人,其实是她。

可我却一点都不同情她,我不在乎她怎么样。

最后,父亲那边决定接手我了,因为这里的不良少年对我动过我,他大概是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就给我在较远的地方找了住所和学校,定期请帮佣来照顾我一下。

无数的愧疚和无奈压在他身上,我能看出他是喜欢孩子的人,只是那女人的孩子,多少会在他心里减些分数,毕竟他不爱她。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厌恶我,也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这样就好了。

我能继续生存下去,在没有进哥他们的地方,独身一人生存下去。

这是最适合我这种人的生存方式了。

***

很多人都说我很聪明。

「这次的数学很难啊!……哇!你的分数怎么可以那么高!差一道题就满分了啊!」

「我数学挺拿手的……不过可惜,这题,我当时怎么算都不会。」

「这样啊……」

至少还是有不会的,这个人是这么想。

太突出而毫无缺点,就会被人排斥;太弱小而满身缺点,就会被人欺负。

这规则在这里的中学更是明显,这么一对比,以前小学的同学还算是善良吧。

进哥和裕子姐不时会来看我,其实这里离当初我所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但也成功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由初中到高中,只有他们过来的记忆特别鲜明。

「对了,有海你到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诶?……」

「哈哈哈哈,你小子当年不是很嚣张嘛?现在被裕子问一句就傻了?」

「学校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我这类型吧。」

「真的不是因为你矮吗?」

那一刻,我少有地觉得进哥十分欠揍。

怎么老是提我身高……不提身高会死吗!

「进,你闭嘴。」

要说那几年有甚么大改变,就是裕子姐当初温柔的「进君」变成了后来的「进」,还有她慢慢不许我叫她「裕子姐」,让我叫「裕子」,最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她说我样子渐渐比她的脸成熟多了,叫她姐的话……嗯,女孩子的心思,我还真不想懂。

运动也好,念书也好,我都是很快就上手了,只要犯一些不明显的错误,就能摆脱完美的「罪名」。但有一点我始终无法处理好的,就是很多女孩子老是接近我。有些告白了,被我拒绝;有些装作好朋友,却是整张脸都浮现了那些心思。

咳咳,我说这些不是自夸,而是我当时真的非常苦恼。

受欢迎多少招来了班上男生的嫉妒,但又不是小学生了,他们当然不会做那种欺凌的无聊把戏。

于是,我借一次机会,在他们的询问下,透露出我家里的情况。

只要是能让我轻松活下去,我甚么都会利用。

尽管那些同情让人恶心,但总比恶意好。

不过,自从跟进哥他们说过女朋友的话题后,我开始接受女生的告白了,但总没几个长久的。不是我慢慢看着不顺眼,就是她们自己提出要分手。

那些日子真的非常无聊。

我总是在期待进哥和裕子,甚至是进哥父母的探访。

每次他们过来,我的世界就是彩色的,他们一回去了,我又回到那灰暗的日常。

话说这么文艺的话,好像说得我眼睛有问题那样。

但回想起来,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验出了近视。

不过那是题外话了。

***

我会把与麻里亚的相遇,说成是偶然之中的偶然。

上大学后,我进了理工学科,有个学弟非常缠人,本来我是不想管他的,但不知为何在他身上看到进哥小时候那有点笨的模样,就放不下了,结果就被他拉进了天文学会。

他暗恋了另一学系的一个女人,常常跑来问我意见,但我大部分时间都以忙碌为由拒绝了。托他的福,我在大学几乎没有像中学那时锋芒不露,埋首于各种研究和报告,结果在各项目上都得到了非常好的成绩,很多教授都很满意我的表现。

跟麻里亚的初次见面,是在天文学会的聚会上,我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蠢女人。

也许就是这种又蠢又圣母的性格,让学弟觉得很吸引?

后来我多少对她有点改观,不是个蠢女人,但还是有点圣母。就像我梦到了当年离开进哥他们的事,多少有点感伤,好像还流泪了……醒来后发现她一直守在旁边替我遮掩,但自己最后也忍不住睡着了。

她是想怎样?表现自己很体贴?

这种无谓的关怀可以收回去吗?是想吸引谁注意啊?

明明一副很厌恶我这种男人,却老在细微的地方那么温柔……以为自己是谁啊?

不知为何,她说我用情不专的时候,我真的产生了怒火。

「你懂得我甚么啊?我有过不少女朋友又如何啊?跟她们交往的时候我都没有跟其他女生来往啊?又没有一个是因为我出轨而分手的,你可不可以别那么烦人啊?」

不要再烦我了,那时候我经常都对她说这句话。

初中以来第一次把恶劣的语气和本性暴露,也是因为她,但结果不只受女生欢迎,连男生也开始跟我要好了,我都现在都完全不明白当中的缘故。

每次回忆起那时候的大学时光,我就会觉得,都是因为她才会变成那样。

是她为我带来了另一个世界,尚算有趣,又不再只有暗淡色彩的世界。

***

我决定跟麻里亚交往了后,学弟打了我一拳……不,好像是脸上一拳,肚子又一拳?

麻里亚有了孩子后,我上门跟她父母提亲时,倒是没有被打……但差点被日本武士刀斩首,提刀的还是她母亲。她父亲是法国人,因为身处日本而不能拿……嗯,至今还是庆幸当时他们人在日本。

结果她跟她父母闹翻了,婚礼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席,只有她的弟弟出席了。

意外的是,我爸爸出席了,他是很不同意这婚事,毕竟女方那家人根本瞧不起我们这边。

他是为了面子,为了当年一丁点的歉意,还是为了别的而出席,我至今仍然不清楚,也再也没有机会去问了。

麻里亚喜欢花,所以结婚的时候,我找了999朵花去向她求婚,基本上是花语好的我就挑进去了。她问过我,为甚么是999朵花。

我回答,因为第一千朵花,就是我们的孩子。

于是,我们的孩子诞生了,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她的名字是「千花」。

***

我没想过会回到进哥和裕子身边,但那一定是缘分使然,所以我们成为了邻居。

他们的婚礼我有出席,当时我还没打算跟麻里亚结婚,但她那时候就很憧憬穿起白纱当一个幸福的新娘。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有一个家庭了,我可以有真正属于我的家人了。

结果,因为我太执着于「家庭」,犯了很大的错误。

我根本没有想过,麻里亚还没准备好当一个母亲,纵使人家都说,不是每一个爸爸或妈妈一开始就准备好为人父母,但我肯定的是,她心里只准备好当一个妻子,但还没完全接受当一个母亲。

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努力。

她一毕业就当主妇了,心中肯定有很多遗憾,但还是鼓足干劲地想要当一个好母亲。我想起当初

知道有了孩子后,她是十分不安的,但跟我确认了会留下孩子后,她明明是哭的,却笑得比进都要漂亮。

她明明是那么柔弱,却坚强地说,会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我一直牢记她的承诺,幻想事情会如当初她说的美好。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甚么原因,她开始变得奇怪起来。我告诉自己,那是她一时没能适应这里的压力,让拜托裕子照看她。为了养活妻儿,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我有想过会不会过于忽略她和女儿,但我希望维持这个家庭,我以为她会谅解我。

有一次,她问我,能不能搬家。

其实我感觉到,那是她在向我求救。若然我当时有好好问她理由,有好好了解她……我觉得,她并非一定要搬家,只是想改变现状。

但我害怕了。

我害怕改变现状,害怕把话说穿了,又会因为我的错,破坏到那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我搬出了很多理由,例如千花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又例如好不容易能有进哥和裕子互相关照,希望能打消她的想法。

是我想得太简单。

我把我曾经经历过的「家」作为标准,以为这样就能守护住我的家。

所以,最终也迎来了相似的结局。

***

麻里亚离开后,我很久不能回神过来,直到黄昏时分,我想起居然没有见到千花的身影,才踉踉跄跄地走到开口想要去找她。还好,太一带她回来了。

我抱着那幼小的肩膀,我知道我必须振作,必须告诉她,没关系的。

但我却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起来,毫不成熟,还受到那孩子的安慰。

我想起母亲当年的话,还有她的眼神,她是不是早就能猜想到这种结局?

难道,这一生,我都不能拥有真正的一个家吗?

麻里亚不在后,我看到这个家,就想起了那个甚么都没有的房子。明明女儿还在那里,但一看到她,我就觉得她是在责备我。

因为我的错,让她失去了母亲。

她肯定也会怪责我吧?因为我老是在工作,根本没好好关心过她们。

我跟我的父母又有甚么分别呢?

这个家……一定也已经不行了吧。

那之后,我常常用工作当借口不回家,常常拜托进哥他们照看我的女儿。

每次一看到她,我就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父亲。只要看着她那沉静的眼神,就会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

不要再责备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大约有两年左右,我都无法好好正视她。

直到光之丘发生了那场恐怖的袭击事件,我赶回去看到裕子抱着她两个孩子和千花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属于那个地方。我甚至想过,把千花交给进哥和裕子他们,当他们的孩子,一定比当我的孩子要幸福得多。

──干脆去当他们的小孩怎么样?

我想起母亲那句话,一瞬间把自己和她重合了。

我一直责怪母亲,一直觉得这是她给我的诅咒……但到头来,我跟她根本毫无分别。

我最无法正视的,是我自己。

呐,千花,对不起。

纵然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和丈夫,甚至是个坏人,是个人渣,

我还是想当你的父亲。

之后我一直很小心翼翼地珍视着千花,按照进哥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比追麻里亚的时候更小心,然后他因为提到了麻里亚被裕子打了。

很多人因为麻里亚而同情我,我很久以后才知道,连千花都一直在怪她,但她并不是我的雷区。

她在我心上划了一道伤痕,却因为我而撕开了自己的心。

我没有跟别人解释,我知道我是在利用麻里亚的事,让千花小小年纪就担当了家里的支柱,在我工作的时候,打理好家务……因为母亲的事,她一定无法离开这个家。

我仍然是个非常过份的人,我不希望失去家人,所以我利用了她的感情来束缚她。

我很怕她知道真相,一旦知道真相,我觉得她一定会如我的父母那样,毫不回头地离开这个家。

同时,我也束缚了自己,一直守在这里,如同笼中鸟,不愿意飞离这里,不想有任何改变。

我不想被女儿讨厌。

我以为这是很愚蠢的想法,后来我问了进哥才知道,这几乎是为人父母就有的想法。

***

有一段时间,世界各地天气反常,那一年东京还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很久之后,我才听千花解释那是一种名为「数码宝贝」的电子生物引起的混乱。进哥和裕子家的太一和小光不知为何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关键,我也是那时候起,才发现千花有点奇怪。

她明明不是事件的主角,却总是跟那些事件有关……这只是我的感觉。

除去了被抓走了而让千花担心的那次,又一次跟数码宝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是在一只有如电脑病毒的「数码宝贝」引起混乱的时候,印象中是在2000年的春假。

那是我在千花面前第一次暴露了幼稚的本性和骇客的事……咳咳,我到现在一想起就得丢脸到我想时光倒流。

有一天,千花忽然不见了。

我以为她像麻里亚一样,像我父母那样,要离开这里,遗弃这个家了。

结果是我想多了,丢脸得要死了。

那次,千花跟我说了很多话,我第一次知道她是能够如此清晰表达自己想法的孩子,在那之前我我隐约感觉到她是朋友很少,话又不多的类型。

孩子成长了,作为父母的当然会高兴,但又怕孩子成长得太快。

我没想过,我竟然能明白这种感受。

那一天,也是黑大耳兽来我家的那天。

我到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连物种都不一样,明明是陌生的「数码宝贝」,却慢慢融入了我的家。不只是千花很宠它,不知为何我渐渐也放不下它。

最初只是希望它能好好保护千花,但慢慢地,我希望的是它能跟千花一起平安回到家里。

感觉它有点像儿子?我并不肯定数码宝贝有没有性别,只是觉得它如果是人类,或者就是个男孩子。有时候,跟它一起打游戏,我觉得不像是爸爸假日陪儿子打游戏,反而有种儿时跟进哥一起玩游戏的感觉。

它还是个好朋友,它让我有这种感觉。

最初,我还不敢肯定地说它是我的家人,毕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它也是一只数码生物。然而,不论是我,还是千花,都被它影响了很多。

它让我和千花知道,甚么是真正的家人。

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才是家人。血缘也好,实际的关系也好,其实都不重要。很久以前,我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在乎那对父母,我希望进哥他们是家人,因为从小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是进哥他们。

谢谢你让我明白到这个道理,黑大耳兽。

……话说给数码宝贝压岁钱,会不会真的很奇怪呢?算了,千花也没在意这点小事。

不过如果她连我给黑大耳兽买了几个蛋糕都不在意就好了……数码宝贝真的会长胖吗?应该不会吧?

***

「有海,很久不见了。」

「嗯,麻里亚,谢谢你愿意见面。」

「千花……她是不在家吗?」

「她跟朋友去旅游了,一个星期左右。」

看着麻里亚一脸受到打击的表情,我心里有点愉快。没错,收到她的联络,想约个时间见面后,我是特意延后到千花会出门的时间,才约她见面的。

她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了,我稍微惩罚一下也不过份吧?

说起来,我明明听说千花那个朋友是想来日本旅游的,为甚么中途这么急就从日本去美国呢?嗯?我记得麻里亚的侄儿好像是跟那位朋友认识的?

呵呵,我大概知道为甚么那个侄儿急着跟来日本,刚才又一脸失望了。

「麻里亚,你是为了甚么回来的呢?」我看到她一下子紧张地想要解释,安抚她说:「我并不是想怪你,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个大概了……怪你的理由,也只是你让女儿痛苦了,尽管那个罪魁祸首就是我。」

「千花跟我说,我应该回来跟你谈一谈,为了这个家。因此,我想从头到尾,跟你好好说一说。」

我打开话题后,麻里亚更容易把那些话说出口了,她一直低下头,有时候嘴巴在颤抖,却还是努力一字一句地交代出来了。

纵使我是早就知道大约发生了甚么,却还是有很多我不清楚的细节,我这才知道,她受到的伤是有多深。我以前一直牢记着她的承诺,一直以为她会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我错了。

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有她的努力,是无法做到的。

她像是在赎罪,不断说自己有多错,似乎这么多年了,她无时无刻都在思考自己的罪孽。因为有千花的支持,还有黑大耳兽,我渐渐看到了我当初梦想中那个幸福的家了。

而她,迄今为止都在外国,看着自己弟弟的家庭,虽然能多少取回父母的疼爱,但放弃了自己家庭和爱情这份罪,一定已经折磨她很久了。

其实我没有怪过她,哪怕觉得她有罪,也只因为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而事情会发展成那样,多少因为我是个不合格的丈夫。

但我不同情她。

跟我母亲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我是不屑同情那种女人,而对麻里亚,是因为她不需要我的同情。她跟我不一样,不需要活在利用别人的同情的世界。

而我,理应也不需要活得那样,只是我那些时候都不敢放下而已。

我们谈了很多,由当年的事,一直到如今的生活,但我们都没有问对方,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如今我们都安稳下来,我也终于能够有珍惜的家人了。

我们都觉得,能不能在一起,就看天意吧。

后来我们还聊了其他事,我想起了学弟说过那句「真不知她喜欢你些甚么」,便问她第一次对我有意思是甚么时候。

说起来真是奇怪,明明都是当年妻子的人了,这些事我却丝毫不了解。

也许当年,她是没准备好当母亲,但我也还没准备好当丈夫吧。

「第一次的话……觉得动心了的话,是看见你睡着做梦,突然流泪的那时候吧?」

看吧,我真的不太了解她。

我一直以为她是为了爱情而盲目,看不见一切的小女生。

……原来她还是个抖S啊?

「是我当初没看清,还是你这些年改变了……你是个S吗?」

「这件事我很深刻,这么多年一直都记住,因为是我对你改观的契机。我觉得你就是漫画里那种目无一切,自以为是的天才吧?那时候我觉得『这家伙真的讨厌死了,哪天秃头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我这一点……等等,原来那时候每天我都被这样咒骂吧?我该庆幸的究事是不是多了一件了?

「很遗憾我还没秃……话说到你刚才说那些话为止,我对你的印象都是那种很圣母很盲目的小女生,你这一面令我一时还真有点不能接受过来。」

「那是当然的啦。」

她双手握得紧紧的,眼中多了几分温柔,充满无尽的后悔。

「我们当时,根本没有好好谈过。我们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对方,都觉得对方应该要明白自己。」

他们两个自欺欺人的后果,却是那个无辜的女儿承担。

「那时候我真的很不安,最初就是千花有时候太聪明了,我老是拿她跟其他孩子比较,所以才有那些无谓的压力吧。」

「诶?千花有那么奇怪吗?虽然有点成熟,但聪明……我觉得,是遗传吧?」

麻里亚看着我许久,接着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就不那么担心了,对啊,是你的孩子,多少也遗传到这个智商高……虽然情商低……的爸爸吧?我那时候还那么不安,觉得是自己的错啊。」

「叫你胡思乱想。」

「谁叫你都只顾女儿不顾妻子,我最糟糕的时候还觉得你只是为了孩子才勉强娶我啊!」

仔细想想,那时候要是麻里亚不是有了孩子,我是不会那么急跟她结婚吧?

糟了,还真是无法反驳。

「不会吧?真的是那样?」

「不是,别想那么多。」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之后跟麻里亚打闹了一会儿,如果没有千花给我们牵线,我们也许到死都不能平和地坐下来好好一谈。

谢谢你,千花。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平安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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