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靳钺喝下了大半碗我的血,脸上的可怖红色已经退去,此刻正安稳地睡着。这两三年过去,他睡着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伸手轻轻抚过他刀削斧凿般俊朗的脸,手指最后停在了他紧蹙的眉心。
何时才能睡得安稳呢?我眨掉眼里不知何时蓄满的泪水,想微笑,嘴角却始终扬不起来。
一个,已经不爱我的人。
我还要多久才能放下呢……
当天的黄昏,靳钺摇醒了趴在他病床前的我。
我迷蒙地看着他,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年,他满脸憔悴,眼睛却闪着亮晶晶的光,摇醒了我,然后不解地看着我缠满绷带的右手。
“执礼,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的声音,带着疑惑,又有惊喜和幸福。
我看着他几乎没变过的容颜,那一瞬间真想把自己溺死在回忆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执礼?你怎么不说话?”他继续摇着我。
我醒过来,对他笑了笑,摇手不答。如今已经是三年后,一切都变了。我已没有抱着他说你终于醒了的资格了。
“哦,对不起,我最近……”他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些许,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的嘴唇都发白了些,“我最近总是恍惚,总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忘了。”我看向窗外,淡淡道。
“……那就好。”他停顿片刻,松了口气似的,重新靠回了床上。
我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转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发热吗?”
“不,我觉得好多了。”他瞬间移开目光,淡淡答道,浓密的眉仍然拧着,过了会儿目光落在我包着绷带的手上。
我看他一眼,把手臂放在了身后。
他有些尴尬,对我抱歉地笑了笑,然后眼神开始飘忽,似乎不知道该看哪里好。最后他一扭头看到了桌上干涸的带血的碗。
我心口剧烈一跳,心中暗骂怎么忘了把碗收走,暮泽也是的这种东西怎么能留在桌子上!!!
“这是……”他开口欲问,目光忽然定住,看着我身后的门口。
我正在想怎么搪塞过去那个碗的事,被他愣愣的目光弄得也不由得向后看去。
却见一名俊美的青年风尘仆仆站在门口拍打外衫。
那人居然是,沐臣雪?
“执礼姑娘,想我了吗?”他微笑着看着我,眉心的冰蓝色花钿在傍晚阳光下浅得几乎看不见,却依旧妖艳逼人。
“臣雪大哥,你回来了!”我有些惊喜,忽然又想起君师兄时日无多的事,笑容便有些凝固。
“呐,幸不辱命,”他拍完了衣服,拿着个盒子走了进来,“中和寒冰蜥蜴毒的熔血草,调和你身子的紫绒睡火莲,祛除幽冥渊深潭之水寒性的岩浆葵,我全部带回来了。这位是?”
我看见他疑惑地盯着靳钺看,刚想说这是病人,就听见靳钺平静地说:“我曾是她丈夫。”
沉默。
沐臣雪突然冷嗤一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靳将军。看到执礼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意下如何?”
我尴尬地笑了笑,试图岔开话题:“臣雪大哥,你回来有去找君师兄吗,他一直很惦记你的……”
“执礼妹妹你让我说完,”他温和地打断了我,却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道,“他害你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不应该让他愧疚吗?当初因为他受的委屈,难道不应该让他知道吗?”
“臣雪大哥,”我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没必要跟无关的人说这么多,我和他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多说无益,我不欠他的。”
“可是他欠你。”沐臣雪从我身后闪开,手按在我肩膀上,又忽然松开。
我顺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右臂上渗出血丝的绷带。
“这又是怎么伤到的?”他指着我的手臂,惊讶地问道。
我只能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我不能在靳钺面前说出来。
“病床上那小子又中了火毒,没有寒冰蜥蜴,她用自己的血给那小子解了毒。”君师兄的声音从沐臣雪身后传来。
我一脸惨不忍睹地回头看靳钺,果然,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没有了一丁点血色。
“靳钺,你还不知道吧。”君师兄踏入病房,站在了沐臣雪身侧,冷冷道,“我叶师妹以为骄傲的一身武学,因为你尽失了,就是因为你中的这个毒,她去捉寒冰蜥蜴,不慎中毒,右手经脉尽废。而之前她为了救你而小产,失去了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再加上寒毒入体,她此生都不能再育子嗣。”
靳钺低下了头,手握紧了床单。
“师兄……别……”我低声道。
“我还没说完。”君师兄严厉地打断我,“他有必要知道。”
“执礼体内的元气本是生机勃勃,最后却被毒性吞噬一空,本来已经很脆弱的她,忽然与你和离,原因是什么,你心知肚明。那时候执礼接近绝望了吧,她去了唐门,跳了幽冥渊。这你知道吗?”师兄笑得很残忍,“大概不知道吧,那天正是你新婚之际,你怎会想起她?你又知不知道,幽冥渊的水冰冷刺骨,那一跳激起了她体内所有毒性,若不是臣雪送药及时,她已经死了。”
在君师兄说到跳了幽冥渊的时候,靳钺就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到最后,他的手发着抖,伸向我,停在半空中颤抖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不敢向前,不敢用力,他看着我,眼睛爆着血丝,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是不是有眼泪挂在他下巴上。
可我却有了一种近乎凌虐的快感,我看着他的反应,只觉得痛快,一种揭开伤疤给他展现着疼痛,用他懊悔的泪水清洗伤口的痛快。
但是那好像都是错觉,因为下一秒,我已经难过得流出了眼泪,因为很委屈。
我曾经就很委屈。
现在也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