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五章 这一秒前，我还爱着你（1 / 1）
对于赵达明的昏迷，秦铮始料未及。晚期胃癌，重度昏迷，生命垂危……坐在病床前的秦铮无法想象，有一天，那个记忆里从未关怀过他和妈妈的男人，会这般脆弱而不堪一击。回到这个男人身边也已十个年头有余，尽管父子关系渐缓，之前留在他心底的疮疤还是让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瓦解的高墙。对于他的固执，赵达明一直包容着，独居、恋爱、假结婚……狗血剧一样的情节，作为父亲竟从未强烈地反对过。秦铮看不透，看不透这个曾经对母亲不闻不问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手机响起，秦铮觉得他可以这样呆坐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突然间让他很怕失去的赵达明。
“说。”
……
“你说什么？”
……
“马上召集所有股东，半个小时后开会。”
如果说赵达明的意外重病对赵氏打击巨大，那么此刻秦铮听到的报告，对赵氏，简直就是致命一击，“项目泄露，损失惨重”，所有的不顺心不凑巧都在同时光临了。快速地穿上外套，秦铮闭上眼睛，就那么沉沉地安静了一刹，而后坚定地抬头，依旧是炯炯有神的目光。如果，这是对他的考验，这是阳光明媚前的暴雨雷霆，他秦铮，扛了！
扛了！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股东大会上，争论不休、唇枪舌战，甚至彼此推诿。掣肘多过支持。
秦铮始终一言不发，对于股东们的态度或许他早已了然，于是，在会议室乱成一锅粥时，他才发声，冷冷地如三九寒冬雪，却足够让浮躁消散，“说够了吗？”秦铮的目光里有着不容置疑地威严，掌管赵氏多年，除了真才实学，就是这份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所以，他话音一落，眼神冷漠起来的瞬间，那些刚刚还在嘲讽、埋怨、看笑话的姿态，即刻消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项目泄露，已是不争的事实，责任，我自然最大。在坐各位与赵氏半生相伴，大风大浪难道不曾见过？”秦铮起身，安安稳稳地姿态，沉着冷静的语调，“不过是一场危机，赵氏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各位前辈也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至于你们是否继续支持赵氏，我等待你们的决定。我只想跟大家说，赵氏永远对各位不离不弃。”
刘呈无奈地抚额，这是哪门子的积极获得股东支持。几个月前，刘呈被赵达明调回了国，作为总裁助理辅助秦铮。如今看来，这是老爷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为了秦铮为了赵氏谋划而动的第一步。对此，刘呈自然是愿意的，虽然这个总裁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出牌，经常不靠谱。
所以，一进秦铮的办公室，刘呈立刻就爆发了，“我说秦大少，你是不是受刺激了。眼下正是我们寻求那些老家伙支持的时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秦铮拧开一瓶苏打水递给已然心急火燎的刘呈，“放轻松。大不了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秦铮是多有自信？几乎是一口气喝干了整瓶苏打水，“危机来势汹汹，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刘呈看来，事出确实突然，但也透着几分蹊跷，这边绯闻闹得满天飞，赵达明急病昏迷，赵氏项目泄露，矛头指向哪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置之死地而后生。”
窗外是高楼林立的都市，时尚着、快乐着、冲动着，更加残酷着。秦铮总有这样一种错觉，一切就快结束了。
一上午的紧急会议后，秦铮一边松着外套一边走出电梯，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办公室门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总能在不经意间传达给他力量的身影。
这应该是夏初音第一次走进他工作的地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秘书们的关注，紧张地让头发更多地遮挡住自己的脸，秦铮便莫名地心疼，火气莫名地往上蹿，比听到项目泄露还让他生气，更确切地说是——不淡定。
于是，某一些人就必然要成为炮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有访客？我看秘书室可以全员解聘了。”
“……”
“不报告也就罢了，来者是客的规矩都没有了？我都不舍得让她站着……”
纤细的小手捂住秦铮嘴巴的刹那，夏初音很清楚地听到了一片抽气声。估计赵氏在短时间内不会缺少八卦了。
一整个上午的糟糕情绪就这样被轻易驱散。秦铮反手握住夏初音因常年练琴而满是茧子的指尖，仍会微微紧张，觉得太不真实，直到带着她一路回到办公室，关门，急切地吻住她，那一颗为之系得太久的心才稍稍放松。
“我都听说了。”绵长的吻以彼此呼吸不畅被迫结束。努力地调整气息后，夏初音才得以认真地、仔细地好好看看眼前被无数危机冲击的男人。
秦铮揉揉她的头发，将她裹进怀里，“嘘……让我抱一会儿。”
是呀，再抱一会吧，也许在更大的风暴来临前，他们能够这样彼此依偎的机会将越来越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简单地在一起，每分每秒。
轻抚着秦铮为了抱住她而微微躬起的背，莫名地便心疼，“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让我爸爸……”
秦铮突然更紧地抱住她的腰肢，似不舍似惩罚，“这一关，我一定要自己闯。闯过去了，伯父才能放心地把你交给我。这是我的承诺！”
承诺。夏初音真的很怕这个词。年少时，这个词汇神圣而浪漫，但随着年岁虚长，它已让人觉得无比沉重而虚无。现实面前，任何承诺都那般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绝对相信，全然接受，期望实现，与岁月无关，只为她和他还在爱着彼此。
温柔地为秦铮打理好歪掉的领带，就像多年前他们小公寓里的甜蜜日子一样，“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有多久，秦铮没再听多这样一句肯定，来自于初音的肯定。他用个整个青春爱慕着这个女孩，承诺给她最好的一切，可最后还是失信于她，让彼此在八年的各自孤独里煎熬。她不曾有一句埋怨，不曾有一刻放弃。所有的危机面前，秦铮毫无惧怕，唯一担心的只有她的离去。
再次将夏初音抱紧，第一次，秦铮想说出自己的恐惧，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再次分离，“初音，别离开我，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凉薄着，阴沉着，透着股狂风骤雨的气质，仿佛下一秒，整个城市的光明就将被吞噬。夏初音看着远处越发暗下去的明媚，心底这么预感着。
而预感这个东西，有时准的可怕。她刚离开赵氏不到一个钟头，电视新闻、手机新闻就弹出了这么一条实时消息——“大提琴演奏家成小三，牵手已婚富二代”。低头摩挲着刚刚还发出美妙音符的琴弦，夏初音默默地笑了，从选择做出的那一刻起，承担便已等在远方，快乐或痛苦，从来不能被拒绝。
就像沐晓宛的“慰问”，意外地成为了新闻爆出后的第一卦来电，她同样不能拒绝。尽管是个陌生的号码，可夏初音就是知道，电话那端一定是她。犹豫再三，还是坚定地划过屏幕，从红色图标到绿色图标，快得来不及准备。
“夏初音。”沐晓宛一贯高傲冷漠、理直气壮的声音传来，有那么一瞬，夏初音恍惚间觉得自己真的当了小三。“如果你想毁了秦铮的一切，那么今天以后你做到了。”
眼前忽然便闪现了那一年，沐晓宛站在高高的看台上，高声表白的画面，“秦铮，我喜欢你。”那么地志在必得。那时的他们年少轻狂，毫无畏惧，可总还有几分真挚的情感多过偏执的疯狂，虽然多少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但也好过如今的步步为营，城府算计。
如此一想，不知该如何应答的夏初音，反而淡定了下来，轻轻地放好琴弓，将大提琴平稳地安置在琴架上，然后席地而坐，眼前偌大的排练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这真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地方。
“快十年了，晓宛，你不累吗？”不见惶恐，不见愤怒，只是安静地叙旧。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声音，如果不是那不稳的气息，夏初音还以为沐晓宛挂断了电话。
“累？我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累！”这或许是沐晓宛第一次这么冷静地对她说话，也仅仅是这么一刻。“这一切都因为你！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知道感恩？当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
看，这便是她夏初音这辈子下辈子都无法偿还的人情债。头顶的聚光灯笼成一道光环，就像法海手中的“降妖钵”，所有的五味杂陈无所遁形。
“我……”
夏初音还没来得及说出不会再离开秦铮，手中的电话就直接被抢走、挂断，快得她反应不过来。
“你跟她还废什么话？”傅晨骁最近很是焦躁，眉头紧锁，气压低得人喘不过气。对此，虽然唐莘总嘲笑他这是更年期提前的征兆，可一转身，刚刚一脸的笑容便散得没了踪影，隐隐地全是哀愁。
付晨骁一个用力，夏初音便很快脱离了“降妖钵”，安安稳稳地被安置在琴凳上。“你说，当年如果是我被……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不至一次这样假想，那时，若是自己，也定会生不如死，甚至自我放弃。秦铮呢，一定会想要为她报仇，然后带着受伤的她远走，择一处小城终老。可她就是知道，假想如此，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离开秦铮，不是无法面对他，而是无法面对自己。
傅晨骁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孩，那般明媚的忧伤，他忍不住伸手，安慰地抚着她的头顶，“你个傻子！哪里有那么多如果。”然后，他看见了她的泪，一颗颗地滴落，坠进他的心里，让那道经年未愈的伤疤，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八年，夏初音和秦铮有多痛苦，他就有多寝食难安。失眠、脱发、焦虑……这个谎言折磨了他太久。他有千百次的机会可以坦言相告，可那份痴爱错爱早已吞噬了良心，每每话至嘴边，又生生地咽下去。
夏初音拍掉傅晨骁在她头顶“肆虐”的手，用微笑安慰对方，“一会秦大人会来哟，小心他剁了你的手。放心吧，我没事。”
这便是傅晨骁心疼的夏初音，自己疼得要死还不忘安慰别人。傅晨骁看着那渐渐没入后台的身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稍倾，他决然地掏出手机，按出一串许久未曾主动联络的号码。
“我知道赵珉在哪里……”
“见面说吧。”
“我在中心音乐厅……只有我一个人”
……
眼前渐渐模糊，时光匆匆倒退，那一天，干净俊美的少年站在教室窗前，远远地深情注视着领操台上那摸娇艳的身影，少年柔情的心事昭然若揭，不曾说出口的誓言就那般自然地随风而去，“我喜欢着你，以生命之名。”
傅晨骁拿着手机的手臂颓然垂落，仿佛尘埃落定后的解脱。晓宛，这一秒前，我还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