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1 / 1)
北疆苦寒。
若是问京城里的人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北疆是只有俩个季节,春与冬。八个月的冬天,四个月的春天。从午月开始是冬季,鞑靼人基本都会从寅月开始扣大周边关。由于元纯帝的主战,俩族的交锋一直持续到戌月。
苏祈盏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青纱帐,陌生的环境让他骤然紧绷,随后记起与夫主疯狂的一夜。左右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是个少年郎君,他长相憨厚,声音很粗“将军醒了?”
“你是谁?我在哪里?”
“这里是不来镇,您昏睡了一日,厨里有些稀粥,您可要食些?”
“送我来的人呢?”
“晨曦有人敲门,小的出去看只瞧见了您一个人。”
“多谢你,可有通知兵府衙门?”
“将军放心,陈副将让您安心在这养伤。”
苏祈盏点头“给我些吃食。”
安心,只怕又是一场争功推卸责任的乱战。他手下所属三千人大营如今只剩下没有带出来的那一千人,剩下全折在草原雪夜。
夫主……
他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抓住胸口的衣襟。
她就这么走了。
边关的女人有俩种,一种是生在这一种是发配在这,第一种想要离开苦寒的北疆只能寄托在当兵的男人身上,希望他们回家乡时,能念及夫妻恩情把她们带走。所以,与政治中心的京畿不同,在这里女人比男人弱势。
这也是习惯了北疆生活的苏祈盏敢和郎台叫板的原因。如今的他一点都不怕她了。
明明在北疆习惯了男人主宰的世界,第二天发现夫主吃干抹净提起裤子就消失,苏祈盏还是觉得酸。
心酸。
入夜,苏祈盏的兄弟来看他,他是唯一生还的人。等人都走了,苏祈盏眸色深沉。这场厮杀,背叛让他曾经的阳光稚嫩完全褪去,只留下冷酷残忍,来看他的袁副将与其他人都能感觉到,那个有说有笑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将领。
三个月的时间苏祈盏的身体完全恢复,京畿对他的斥责也到了,这件事还连累了袁家军的领袖,袁都督。那个不服从军令,善自出城的李将军反而受到嘉奖。
官场,真让人无奈。
苏祈盏并不后悔,在他一次次见识到这些人的嘴角后越加坚定自己的心,夫主在朝堂上每天面对的也是这些吧?他想建功立业,他想做她的依靠,为她在朝堂上增加政治砝码。
他所不知道的是,李将军进了京畿还没有进宫受到嘉奖,就被弹劾了。郎台的人在山东,朝廷没有从山东抽掉官兵支援北疆,在北疆军政上她的手还伸不进去,可是不代表她收拾不了北疆武官。
……
“郎台一项不插手北疆事宜,怎么突然对李某人动手?”靖王坐在上首,问许颜。许颜与郎台夫郎青梅竹马,暗通款曲,有些消息会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臣也不知,并没有消息李某人得罪了郎台,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许颜回答“或许与地方有关系?”
大家都在京城做官,互相咬的紧,多少会露出一些。想这样的大规模弹劾,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出事情的始末,即便立时不知,都这个时候了还查不出来那多半不再京城发生。
李廷镇是挺倒霉的,他的军功报上来被召回嘉赏,就被郎台的人弹劾,大有不治罪不停歇的架势。元纯帝对朝廷的掌握能力算是很强的,不过依然会遭到朝臣威胁,比如这一次。
“李某人是董家三郎的嫡系,他的亲妹婿,一直压着袁都督提拔的人,北疆来的消息,这次军功应该是袁都督帐下校尉的。李某人贪功冒进,不听军令善自追击结果遭遇蒙古骑兵,就在那个校尉支援时带着人苟且偷生,导致一批精锐全军覆没。董家兄弟按下消息,来了个张冠李戴。”
“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
所有人看向靖王。
靖王拿着茶盖,“这样的人留在董家兵权中,尔等觉得可有助力?”
“就是只会仗着家世贪功的废物。”一名武官道“若是这样没有实力又刚愎自用不听号令的人,在边关就是个祸害。”
靖王文雅一笑“不错,如今判断失误还能受到嘉奖,依楼先生看,他日后会如何?”姓楼的先生是谋士,尤其擅长揣摩人的性格与行事作风。
“必然更加自大。”他道。
靖王满意的道“我们就等着他在北疆犯更大的错,最好能通过他的手打压董皇后娘家的势力。”
“我们要帮一把?”
“中立就是。”
靖王与手下的人说完话,只留下楼先生和一个武将,其他人径自离开。
“女真那边怎么说的?”靖王问那武将。
“爱新觉罗的大阿哥答应了。”
“接触袁都督的人呢?”靖王又问楼先生。
“袁都督为人刚直不懂变通。”楼先生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都被董皇后打压的精锐给人做嫁衣裳,还不肯向靖王低头也是让人唏嘘。官场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仁慈之心?用数城百姓的性命获得北疆的兵力控制权,又能加官进爵,多好的买卖。
“那就安排人接触他的核心副将。”
“是,王爷。”
……
若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医馆门口,苏祈盏都要怀疑那一夜的夫主是他绝境中的海市蜃楼。自那夜后她再也没有来找他。
“嘿,好消息,李大头被人弹劾了,白白去京城一趟啥都没有还被陛下打了板子,真是痛快!”袁炜颖是袁都督的儿子,平时表现的很是沉稳,无人时却是个跳脱的性子。
“被弹劾了?”苏祈盏没有想到,在北疆连袁都督都要退避三分的李大头去京城,却被打了一顿板子打发回来。
“京畿那些官员,弯弯绕绕的,反正李大头招了别人的道被。我也有去问父亲,父亲说与郎都督一系有关。”
苏祈盏心中莫名的紧张。
“哪个郎都督?”
袁炜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今朝廷,能收拾李大头的不就那俩三个人?自然是兼锦衣卫副指挥使,吏部侍郎的郎都督。”他这才看见好兄弟要笑不笑忍着笑的表情,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大丈夫就该痛痛快快!李大头倒霉了咱就是高兴,乐呵!”然后夸张的哈哈哈哈起来。
苏祈盏也跟着绽开笑容,却与他笑得不是一件事。李大头有多硬,没有人比在他手底吃过好几次亏的苏祈盏更明白。北疆的事,她向来不插手,似乎有意规避这里,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势力。虽然苏祈盏作为武官,还是外放的武官看不懂她在京城的弯弯绕绕,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在忌惮这里的什么。
说来,她在京城再没有纳妾。
会因为他吗?
“想什么呢?一脸的欲求不满!”
听见这话,苏祈盏本能的道“放屁!胡说八道什么!”
“说到这个……我说你是不是不行呀!自到了这就没见你疏解过,让老子检验检验!”说着就把手往苏祈盏裤裆里探。苏祈盏站起身躲避他的手“老子又不是四处发情的种狗。”
“好哇,苏展~你这是拐着弯骂人那~看小爷的【哗】手。”因为李大头被打了板子,这边的气氛特别的好,都高高兴兴的。虽然有军规不让士兵寻花问柳,喝酒赌博,不过这里的日子实在太苦,又逢交战,上面的人也就意思意思的抓一抓。
几个人勾肩搭背的在酒馆拼酒玩酒令,旁边有意勾搭爷们的女人搔首弄姿的故意往男人怀里蹭,她们并不是妓,却自愿用这种方式认识这些小将军,渴望能离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屠城的边疆。
苏祈盏光着膀子,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右手端着酒碗,左手还拿着筷子使劲敲桌子。身上有诸多疤痕,肌肉结实高大威猛,引得女人们老是偷眼打量。其他人也是如此,没有衣衫整齐的,要么脱了要么领口歪着,要么衣襟半开,很是香艳。
和苏祈盏聚在一起的都是十□□到二十四五的少年郎君,他们没有京城夫郎们的鲜艳颜色,却有他们没有的男人味。
“哎~可不是你声音大就是……嗝~”其中一个二十左右的郎君打着酒咯道“就能耍赖了啊!今天小爷不让你喝酒,你得扒了裤子让我们检验检验是不是雏,兄弟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嗷嗷叫着是。不过,苏祈盏身手比他们好,还没有完全醉的少年郎们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动粗。
“怎么,拼酒拼不过直说啊,老子还能笑话你?每次都把你喝到桌子低下也是无趣。”苏祈盏放下酒碗坐着“唉~不行呀~”
“苏白白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兄弟们高兴,也不能往不知人事上灌呀,你不会是不行吧,这可是大事啊,好赖你也是个校尉,不能人道太掉袁家军的威名了啊!我们不能让你拖累了名声。”
“袁家军的名声可不是靠【哗】女人得来的,不能杀敌只会【哗】逼算什么精锐。”
“好,哥们口才没你好,哥们不和你辩。十六娘,这样的可不容易,你要是能把他拿下,止不住是个三从四德的夫郎呢,就是他不带你走~”他掏出一个女真女人的金首饰“让他硬起来,这就是你的。”
众人又是鬼哭狼嚎的起哄。
苏祈盏无奈的笑“哎~你们可不至于。”
“十六娘办了他!十六娘办了他!”筷子敲碗,手拍桌子的杂声还挺有节拍。
外面的小厮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尽是哄闹,也没有人听得见。小厮背后还站了个人,他/她穿着黑色的大氅,非常高大,之所以小厮不能肯定他的性别就是因为这人比他高出俩个头,可是打赏的时候从大氅里探出来手很是细腻白皙,精致的仿佛是玉质的假手。
里面是军爷,外面是财神爷,他哪边都不想得罪。
壮着胆子推开门,就见那十六娘已经坐在苏祈盏的腿上,红色的丁香小舌在他手上游走。
郎君们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却是常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男人,他们察觉门来了,都转头去看,带着常人没有的犀利杀气。被这么几双可怕的眼睛看着,小厮忍不住退后一步,弱弱的道“几位军爷,有……”他思考了下称呼,却不知道怎么说好,这人高的像是郎君,手精美的如同大家闺秀“有客人找。”
目光因小厮的话落在后面那个人身上。那人探出手放在小厮肩膀上,微微向后用力,小厮麻溜的退出去。还很贴心的关上门。
苏祈盏有些心惊,他下意识的推开十六娘。
“伤筋动骨需养百日。”她的声音略有些中性,却不难听出是个娘子。几人第一反应就是,好高大的娘子!
第二反应就是苏祈盏的姘头?
“还以为那夜后你会难过一段时间,不想倒是精力旺盛。”
安静被废了腿,她到现在还记着呢,他可是折了俩千人。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一点都不知道上心,靖王与董卿都有意牺牲袁家军做扣,他们还犹不自知玩女人玩的很开心。
朗台站在文臣京官党首的角度想这件事,她本就是为了杀戮存在的猎手,对于死亡是天生的喜爱,她并不能理解这些男儿看着自己前一刻还嬉笑怒骂的兄弟,下一刻尸首分家对于他们来说是怎么样得洗礼,一次次的生死之争,残垣断壁,尸山尸海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怎样的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他们会用各种方式调节,否则会疯掉。
他们人前看着冷酷,被人尊称一句军爷,却在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
苏祈盏连忙站起身,小狗似的低着头“夫主,我错了。”
“夫主!”有人叫出来。郎君们互相看看对方,都在小伙伴的眼里看见了震惊。
袁炜颖首先跟着站起来,他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她“那个……那个娘子不要误会,我们……我们就是……。”都把女人扒光推到人家夫郎怀里了,他实在是没脸说,娘子,我们就是开玩笑呢。
郎台即便没有露出真容,但处在高位的她带着让人窒息的气势,让人觉得强大,危险。没有权利的包裹,女人在北疆是弱势的,弱势到会经常被男人白睡也不敢埋怨,郎台这般的女子凤毛麟角。
她伸出手想把帽子摘下来,苏祈盏抓住她的手,他不想让她的面容被人看到,即使这里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习惯了北疆,包括北疆的男强女弱。
郎台的手停在半空中,嗤笑一声“不错,胆子涨了不少。嗯~?”
苏祈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在这里也听过郎都督狠毒的凶名,几个月前,董家刚刚崛起,有攀附其势力的书生议论郎台,其中一个许是喝多了些,居然公开数落郎台的结党营私,别人劝他不敢议论郎大人,那人还叫嚣他实话实说,难不成她还好割了他的舌头?
结果不用想,他的舌头没有保住,皮也没有保住,鲜血淋漓的尸体与被剥下的皮还有整块舌头就那么扔在书院门口,轰动至今。
安静研究出来许多刑具,能将舌头整块不伤肉就拔下来的刑具在酷吏界非常有名。
“夫主……。”他有些紧张。
其他人都感觉到苏祈盏对这个女人的忌惮惊怕,他们有些不能理解,毕竟有这样强势的夫主,又怎会准许夫郎跑到这里来——送死?
“放心。”郎台看他紧张的看着他的兄弟们,这些郎君并不知道,他们在地狱的门口转了一圈。
陪酒的娘子知道气氛不对,十六娘是最漂亮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在这里她有些不错的关系。
“呦,这位娘子是苏校尉的夫主?您这可不能生气,这郎君可是在提着脑袋在边疆过活,您这在家里窝着享福的娘子总不能让用命为你挣好日子的郎君……”她赤着身体,抛了个眉眼,甜腻腻的道“饿着吧~。”
郎台的应酬可比这些郎君加起来的都多,比他们更离谱香艳奢靡的排场多得是。只不过朗台站的更高,鲜少有人能在她面前不跪着,她能做的事不代表苏祁盏能做。袁炜颖拉了女人一下,虽然他也觉得十六娘说的挺对。
苏祈盏虽然习惯了北疆,但是他非常清楚,他的夫主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郎都督,就是董卿,靖王也不敢当面这么对她说话。
“夫主…”
……息怒!苏祈盏跪下来刚喊了俩个字,十六娘的尸体软软的倒下去。
典型的郎台杀人手法,脑壳碎裂成渣。
其他郎君酒瞬间清醒了,他们不由自主的抓起身边的武器。
“请夫主息怒!”苏祈盏又道。
“玩够了吗?”郎台问他。
“夫主……我……。”
“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她本来打算给他脸面的,毕竟他还要在军中树立威信,可惜十六娘太蠢。苏祈盏的表现让她不开心。
“娘子当着我们的面这般,太过了吧!”郎君们都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她,虽然他们也是杀人如麻,可这场合不对呀。
“娘子就不怕提刑使司问罪吗?杀人可是死罪。”
郎台将大氅打开,露出惊艳的面容来,雪白的皮肤殷红的朱唇,她用的是自己的脸。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惊艳的有些不是时候,毕竟浓重的血腥气布满整个屋子。
“我与他久未相见,相思成疾,各位郎君且给个方便?”她看了要地上的尸体“各位放心,人散后自有人收尾。”
好大的口气。
几位郎君又是对视一眼“娘子可不敢说大话,人命关天。”
郎台笑起来,人命?在这人吃人的社会,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往上爬,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这里她从未主动经营过,不代表她不能在这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地方官会因为十六娘这样的女人得罪一个京官,二品的党首京官。
“各位放心。”她伸出手,苏祈盏老实的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一点也看出刚才那个戾气浓重的兵痞模样,俩个人转身离开,苏祈盏对他们点了下头,示意她真的能摆平地上的尸体。
郎君们离开时还再议论,苏展的夫主究竟是什么人物,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夫郎来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