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知爱(1 / 1)
且说恭正琏赶回白首门,却看到秋续离好端端的靠在门口,一点也没体现出快要不行了的样子来。看见恭正琏回来,就将剑锋收起来,问,“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恭正琏答话,秋小风急忙道,“恭神医,我骗你的!求你救他!”
“救谁?”秋续离问。
“鱼桓离!”
秋小风心知若不说出实情,想必恭正琏也不会搭理他。
他这言一出,秋续离倒是冷道,“那魔头作恶多端,怎么能救?”
秋小风急得要命,冷汗直流,想不出别的招,索性挥剑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道,“你若不救他,若是他死了,我也跟着他一起下黄泉去!”
秋续离目光怔了怔,又咬牙切齿道,“不救!你要死就死吧!”秋续离转身就进了门去,袖子一挥“哐当”关上了门,只余恭正琏和秋小风留在外头。
秋小风果真就要在脖子上抹一剑,恭正琏只能摇头叹气,道,“我去看看。带路。”
秋小风一听此言,恍然回过神来,眼眶已经红了,道,“多谢恭神医!”
秋小风把恭正琏请到了他那别院中,一路恭顺无比,又亲手开了屋子的门。恭正琏走进去,看到那床上卧着一个人,脸色虚弱苍白,可不就是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鱼桓离。没想到秋小风金屋藏娇,藏的是他。
恭正琏只号了一下脉,又说,“你把他的穴道解开。”
秋小风犹豫,眼见恭正琏要转身走,连忙解开了穴道,又望向他。
恭正琏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又蹙眉道,“你既然愿意同他一起死,就不该救他。你若要他安生长命,就不该将他折腾成这样。”
“他、他武功好,我、我以为……”
“他就伤未愈又添新伤,所练武功阴邪至极,寒毒入体。你又封住他的穴道,五脏六腑更无内力保护,是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恭正琏从来不干些包扎的粗活,每回都是开了药让别人去干。他又顺手写了几个方子,留下了瓶创伤药,又说,“你给他抹上,药不一定有用,若是他三日之后醒不来,就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恭正琏也不管秋小风愣在那里做什么,转身就出了门去。
这话若是别的大夫说,秋小风只当他是庸医,不足为信。但从恭正琏嘴中说出来却觉得毛骨悚然,连这江湖上最负盛名,医术高超,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说出这种话。秋小风脸色苍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双目通红,“我、我错了。”
他连忙叫人去照着方子熬药,又叫人弄了一盆热水来,依着恭正琏的说法,将伤处全都涂满了药膏,又仔细的用纱布包扎起来,每过几个时辰就要更换。秋小风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如履薄冰。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秋小风每日守在屋中,哪里也不去。
秋小风在他苍白的脸上轻轻吻了吻,又坐在椅子上不动了。他如同着了魔一样的看着那毫无表情毫无生气的面孔。
直到第三日过去,东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气息也愈发微弱了。
他真的不再醒过来了。
那疼痛的感觉很轻,却在一层一层地加深,忽然就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在他的心上撕裂出一个血淋淋的伤疤,触之即痛,痛不欲生。
秋小风只觉得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他目光迷离的看着死气沉沉地人。
“篱篱,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不会把魔教的事情说出去的……”
“左道拔了我全部的手指甲我也没说,你信我吧。”
“你醒过来吧。”
“以后我、我决不再欺负你了……”
秋小风紧紧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松开,忽而一个丫头端着药闯进来。眼见如此这般情景,心中竟然也有些哀伤,因而轻放下手中的药碗就要出门去,却被秋小风叫住,秋小风哑着声调问,“他死了吗?”
那丫头看到床上那人脸色发青,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他的鼻息,颤抖的手收回,只怯懦地对着秋小风点了点头。
秋小风脸色发青,木愣了许久,又发出几声撕裂般的嗤笑,道,“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四方亲友都看着!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血水从秋小风的唇角流下来,他也丝毫不顾,只是掀开被子将那冰冷的躯体抱在怀里,又去吻他的唇,又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慌乱至极的模样,却死活不肯撒手。那丫头早已经吓懵了,连忙跑出了门去。
秋小风不吃不喝,便只顾抱着人说些有的没的地胡话。
最终这事情传到了秋续离的耳朵里,秋续离简直要气疯了,连忙叫人带路到了这院子里来,推开屋子的门,就看到秋小风抱着那不知是活着还是死着的人坐着,他目光呆滞迷离,唇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只是苍白开裂的嘴唇微张微合喃喃说着什么。
秋小风不是无心吗?
又怎会为了一个人死而露出这样的表情。
“人已经死了,你松开手吧。”说着秋续离就要上去将他的手给拉下来。谁知道秋小风竟然将自己的手同这魔头的手给拷在了一起。钥匙却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你当真如此爱他?”
秋小风听不到任何话,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听懂话的能力,只是喃喃地念着些完全组成不了一句话的字和词。那些词大概就是什么,瓜子、河虾、成亲之类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秋续离什么也问不出来,也不忍心打他,没办法只好去找恭正琏。
恭正琏又诊了一下秋小风的脉搏,说,“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秋小风郁疾攻心、气血难调,恐伤神智。”
“你有什么办法?”
“伏翼,令人喜乐,媚好无忧。合欢,利心志,令人欢乐无忧。”恭正琏斟酌几分,又说,“只是药能救身,不能救心。”
恭正琏又去探了一下东篱的脉搏,又道,“魔教教主怎会这样容易死。”
秋续离倒是不关心魔教教主能不能活,他只关心秋小风能不能活。
如此又是几碗药下去,秋小风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依旧不松手,死死抱住东篱。
“这魔头还有救。”秋续离说。
秋小风的眼睛骤然展现出神采,又问,“怎样救?”
秋续离叹气,“怎样救是恭正琏的事情,只是他说,这魔头往日修炼的功法会使得神智不明、记忆混乱丧失。”
秋小风早就知道他老是忘记许多事情,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就算是一般人也会经常忘记。只是这魔头似乎更加频繁一些。
秋小风如今知道魔头尚有一线生机,自己也逐渐缓过劲儿来,虽舍得撒手了,却依旧不解开手上的链子。索性这链子很长,不太影响救治,恭正琏便也懒得叫他给取下来。只是看到魔头手心上歪歪扭扭地刻着秋小风几个字,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秋小风就像是个孩子。
魔头锁着他,宠着他,惯着他的时候,他不知好。以为是魔头要和他作对,让他难堪。
他一心一意逃出去,后来又辛苦当上武林盟主,又是为了报复回去,好抓住魔头让他听从自己的意思。
抓住了,便跟得到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百般刁难折磨,忽然间这东西坏了,又不知所措、痛不欲生。
他真不知,秋小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他俩也算得般配。
秋小风是有情还似无情。
这魔头是道似无情却有情。
无情反被多情恼。
任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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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正琏不愧为神医,三日之后,东篱就醒了过来。
之前那几张方子都是些引子,若非不是之前的救治东篱也醒不过来。
如今他功成身退,也不再多做停留。秋续离还待日夜监督,却被恭正琏拉走了。心中便是有再多放心不下,也只能就此作罢。
魔头虽说依旧憔悴,但脸色却好了许多,秋小风欣喜若狂,抓住他的手,道,“魔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他这话一出,却见东篱蹙起的眉头,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谁?这是何处?”
“你别装了。”秋小风道。
东篱时常这样反问他,秋小风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只是东篱却没理解他的话,又问,“你方才说魔头是什么意思?”
秋小风不笑了。
又蹙起了眉头。
他仔细的看着这个魔头的表情。
对了,他从来也看不出来魔头什么时候是在说谎,又什么时候会说真心话。
他的表情无时无刻都很真,好像是要对你巴心巴肺似的。
“你忘了?”
东篱点了点头,眼神迷惘的看着四周。
秋小风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过这种境地。
若是魔头有一天忘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没想到这处境来得如此之快。
只是幸好这魔头是在他身边失忆的,并不会有其他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乘虚而入。他需得小心思量地编出一个谎话来,决不能据实已告。
只是谎话,他从来也不擅长,但他又想,若是失忆是他而不是魔头,这魔头就更不知道会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东西来。
他也不算太过分。
秋小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你知道魔教吗?”
叱咤风云地魔教教主茫然无知的摇了摇头。
“魔教是一个惨绝人寰的地方,你是魔教教主的男宠,受尽逼迫与凄凉。我是武林盟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你从万恶的魔头手里救出来,你从此对我生出情义,要对我以身相许。我们情投意合,很快就拜堂成亲。只是你前日出门路遇强盗,被伤在了头上。等我赶来,你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找了神医来给你医治,你虽说从鬼门关回来,却没了记忆。”
东篱弯了弯唇角,眯起眼睛,又冷道,“你说的话漏洞百出,难道是什么奸贼不成?”
秋小风懵了一下。
这个江湖怎么了。
魔教教主说武林盟主是奸贼?
“你没失忆?”
只是这魔头虽失忆,却不傻,说起话来井井有条,又冷道,“只不过试一试你罢了,你这反问,果真证实你在骗我。”
秋小风背后冷汗直冒,想着怎样才能把话圆回去,又说,“你从来都机关算尽,现在跟以前一样聪明,我、我以为你没失忆。”
“我伤在头上,却不觉得头疼,反倒心口更痛?强盗既然能使我头部重伤,为何却不取我性命,而是让我昏迷不醒?”
秋小风瞎编了一个故事,以为东篱失去记忆会比以前好骗。却没想到他的脑袋依旧如此好使,根本骗不住他。
秋小风急急忙忙地将他的手拉出来,说,“你看,你私自在手上刻了我的名字,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东篱举着自己的左手端详了半天,眼神诡异至极,看得秋小风直咽口水。过了不多时就看到他露出一个微笑,道,“这字刻在左手,若是我亲手所刻,只能是用右手刻的,右手刻字是顺手而为,不会如此粗糙。且这字从我自己的方向看是反着的,既然是我自己所刻,定然不会故意反着写。”
“你是为了方面我看。”
秋小风挣扎。
“若非要有人刻字,除了我自己,有这个想法的定然只有这名字的主人。除非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才会胡乱刻上别人的名字。但你之前已经说过,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刻上这字的人定然是你。”
“你故意将字刻得歪歪扭扭,是为了让我受到折磨多疼上一阵。”
“如此一说,真实的情况,应当是你抓了我,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在我手上刻上了你的名字。”
秋小风见他不信,又连忙将自己的裤腿给卷上来,道,“这是你给我刻的。”秋小风又气鼓鼓的将袖子挽起来,“这里也有。”然后又三两下扯开衣襟,“这也是你刻的。”秋小风很不高兴,又说,“你闲着没事儿就往我身上刻,我就只给你刻了一个,你就那么生气!”
那小腿上的伤疤最明显,上面清晰地刻着“桓离”二字。
只是被抓花了一笔。
东篱弯唇笑了笑,也不说话了,眉眼温柔似水地望着他,又道,“看来竟是我错怪你了。只是……”
秋小风问,“只是什么?”
东篱说,“我们之间竟然有这种癖好,也是变态。”
秋小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