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番外(一),七夕(1 / 1)
白文谦的儿女因战乱迁居泉阳,他的牌位也一并带走,白家老宅只留了仆人看守打扫,转眼就换了几代人。
鬼妖白文谦在山中无聊,偶尔也回醴阳,绕着老宅转上几圈。这醴阳城没了镇守一方的金云观,才过几年便遭了战乱,城内动荡,百姓流离,多年才有平复,至今也没能恢复往日的繁荣。
这乱糟糟一片看得心中郁结,不看却又想念的慌,白文谦照常转了几圈就悻悻回了山。临走前不忘拐弯去了集市,拎回一篮鸡蛋和整只烧鸡。
千年老蛇妖守在山头的桃林里等着他,一看到篮子,便欢喜得不得了,连心尖的人儿也不顾了,细长的瞳孔放大了一圈,滴溜溜绕着篮中盖了布的吃食打转,不知情者看了,怕会当他作只饿极了的黑猫。
白文谦半妖半鬼,并不需要什么饮食,更何况他生前一向是讲究的做派,实则又被奴仆伺候的五谷不分,山中不经烹饪的野味断然入不了他的眼。唯有秋天摘些桃子品尝,也只挑最大最甜的。
温渥却不能不吃,若非修炼时的闭关,黑蛇是非得寻些食物不可。往日银蛇山上有小妖可以压榨,如今这城南小山却只有他和白文谦,自然只能自个儿寻些不干不净的小兽果腹。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温渥曾在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的白家长期做客,享用过近一年的精细菜肴,回到山中自然有些落差。眼前又杵着精细考究的白文谦,更是让他无比思念那些人间美食了。
每次见白文谦进城,黑蛇便抻着脖子等他带些吃的来,给他“重温旧梦”一回。
温渥仔细着吃完了这只宝贵的烧鸡,连骨头都不肯放过,嚼也不嚼便咕噜吞下。那篮鸡蛋被他施了法后埋在地下,每天挖出两颗慢慢吃。
施法是怕盛夏酷暑鸡蛋腐坏,埋是因为眼不见心不烦。白文谦不常进城,温渥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将这多日的福利一股脑吃没了。
白文谦每日冷眼看着黑蛇满面虔诚的挖鸡蛋,不禁失笑道,“既然这般爱吃,你也时常去城里转转便是。”
“我不去,”黑蛇摇头,“那城中尽是血气,有损我的修为。”
最后两个鸡蛋吃完那天,正值七夕,盛夏的傍晚燥热的不得了,白文谦和温渥在桃林里寻了棵最舒服的树,互相搂抱着,感受彼此身上的清凉。
“对了,”温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刚伸出手去应声拍腿,随即想起白文谦习惯的动作,掌心立即调转了方向,笨拙的拍一下脑门,“咱们的桂花酒呢?”
“喝了。”白文谦答得似有怨气。
“啊……”温渥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直脾气,一时间只顾着可惜,“没了啊……”
“送你去银蛇山回来,我便喝了一坛,次年春天都等你不回,又喝一坛,从此年年春天都来山上等你,年年春天都要喝一坛。我的喝完了,你的也喝完了,温姑娘的喝完了,我大哥的……忍不住也喝完了,后来隽儿回来,她的那些坛也陪我喝完了。
“后来挨了好多年,就死了,狗把我的魂魄挖出来拼好,我却只想着死了算了,狗说不动我,便回城把王葚的那两坛挖出来,我俩一口气都喝了。”
温渥想着那画面,静静闭了眼,不再说话。
也不降临,繁星闪现,远处天空遥遥一声犬吠传来,正是那成了仙的白狗回来探访。
狗穿了金边仙袍,束了白玉发冠,却依然是副丑丫头的滑稽相。脚下的彩云在夜空中飘飘然舞起一阵微风,狗自己却板着脸,直着背,纹丝不乱,衣角都不肯扬起毫厘。及至二人跟前,才慢慢从背后掏出一只小酒坛。
“喏。”
“狗仙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温渥嘴上恭敬的与她招呼,手却仍是懒洋洋去搂白文谦的肩膀。
“你这次可来得晚。”白文谦接话,他与白狗的交情已过百年,从来不会客气。
狗利落从云端跃下,酒坛随手一摆,漫出一片精致的香气,“今日是七月初七,那牛郎星与织男星每年只得这天才能相聚一晚,个中辛酸旁人也能懂得几分。我便是帮忙出个力,去茗阳城里募集了些搭桥的喜鹊。”
“那你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赔罪?”白文谦本是盯着酒坛,想要找些罪名给白狗罚酒的。听到这缘由不禁怅然,只短暂的幽幽一笑,嘴上又继续讨狗的便宜。
“桃花酒,”白狗也懒得计较,“前些日双成仙子下凡,我赶巧帮了些忙,她便送了我这个。你们两个仔细些喝,这蟠桃仙亲酿的桃花酒在仙界也精贵的很。”
白文谦半接半夺,将酒坛搂紧怀里,口中应着“好,好”,手上却利落的开了酒坛,沁人的香甜气立刻扑面而来,肩上的蛇手都随之一震,低头又见一轮上弦月映入坛里,随着白文谦一声赞叹漾起微微涟漪,带着空中酒香更澄了几分。几次呼吸,口鼻生香,都是滋味不同。
黑蛇闭眼凝神,鼻翼微动,似是捕捉酒香之气,喉头不时一声“咕”,却不舍得动手。
“怎么只有大半坛?”白文谦有些不满。
白狗伸手扶着衣摆,端端正正坐下,随即从怀中掏三副白玉酒盏摆在跟前,“路过白小姐坟上,便先祭了三杯。”
白文谦成了鬼,便不当坟是回事了,“隽儿如今在地府过得可好?”
“还好。”白狗淡淡答道,“听说温大夫回来,她便放心去投了胎。我托关系定了朝中大员的闺秀,来世可做皇后,她却偏要作个男儿,让我不得不依了。昨日喝过孟婆汤便启程,全不曾回头。我跟在她背后偷瞧了一路,众仙友也在我背后偷瞧了一路。送了她走,那判官又与我挤眉弄眼,说她来世虽是男儿,却有缘仙班,让我早做些准备。”
“那你要做什么准备?”
“不知道,今天又看到那牛郎织男鹊桥相会,心里便更是没底了。”
“牛郎织男?鹊桥?莫不是今日让你耽误了时辰的那个?”
“正是。”
“乍一听像是场风花雪月,能得你们众仙的协助,定又是缠绵缱绻十分动人,狗兄可否说来听听?”
“他们俩啊,要从八年前说起。这故事长的很,咱们边喝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