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卑微(1 / 1)
夕阳下,齐之姜手持宝剑,看到眼前这个与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女子,蒙了。
这女子浑身山下无一不像余蒲荷,但又浑身上下无一是余蒲荷。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却又压抑着自己不愿分辨,脑中的思绪像炸开的烟花,缭乱得无所适从,只得呆呆的怔在那里。
女子走上前,生涩的与他福了福身,微笑。
齐之姜缓过些神来,用刻意的恭敬姿态询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女子思索片刻,又笑笑,依然没有说话。
齐之姜没了往日爽朗的神情,他依然是怔着,却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两只眼把她上下打量个遍,另一处心思则飘上空中,冷冷打量着恨不得把女子囫囵吞进眼睛里的自己。
女子上前一步,拉过齐之姜的手,感觉他身体一僵。于是顺势攀上他的脖颈,亲了他的嘴唇。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突然想起了曾经也有一个十五夜,一条黑蛇以托梦为由,化作绝色女子诱惑她的景象,以及那种卑微的心情。
接着,她的身体被齐之姜推开,对方面色涨红,捂着嘴愣愣看她,说不出话来。
她闭了眼,柔声说“我是你的心魔啊,来遂了你的美梦,今后……你也看开些罢。”
齐之姜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身边摞起的空酒坛,似懂非懂。他转睛再看女子,半晌,也笑了笑,神情又像是回归了那个快意江湖的侠士。
“不必,我爱蒲荷姑娘无果是无怨无悔的。如果借着心魔圆了自己的梦,于蒲荷姑娘虽是无碍,但于我却是辜负了自己的心。”
“你走吧。”说完又继续舞剑,不再回头看他。
心中却是另一阵悲凉。
若是真的蒲荷姑娘,恐怕连看他一眼都是疏离的。心魔与蒲荷姑娘样貌如此相似,举止和心性却不曾有她的半分,这生了心魔的自己,又是何等的可笑呢?
听了他的话,女子也无声的走了。夕阳西沉,染的脚下是一片昏红,每一步都好似踏着齐之姜、余蒲荷和初如云的心血。
女式的绣鞋底薄且软,在郊外荒凉的路上脚掌被隔得生疼,疼痛又直戳入心,让人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卑微到尘埃之中。
王葚对她说,丹药服下后蒲荷的样貌会保持三天,若想提前变回白文谦,除非回城找他,或者别的能人。
脚上吃痛,他停下休息,刚一弯腰又觉得鼻腔一热,有血流了出来。
丹药引起的钝痛和酥麻渐起,像在身体里织了一张网,反而缓解了心痛,让她又笑了。
天色已经暗下,有一轮圆月当空,就看不见满天的星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全黑,远处伫立一个人影,被寂寞的明月勾了银边。
人影似乎也看到了他,径直走来。
看来是王葚猜透了结局又怕他遇上危险,姑且多事了一回。
“你又何必如此不自信呢。今天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你不是你。”温渥一脸的伤感,被月亮照了半边。
第二天中午齐之姜醒来,见白文谦坐在床边一脸嫌弃。
“我不在时你又喝了多少酒?都直接醉在外面了。还是我给你硬拖回来的。”
“啊,多谢你啊文谦……我这头怎么好疼?”
“你太重了,我险些搬不动,就失手撞地上了。”
告别齐之姜,白文谦卸下脸上的伪装,满怀心事的回了家。就见温渥黑着一张脸守着门口,见他到家,话也不说,哼一声拂袖而去。
白文谦赶忙追上去拉了他的袖子,温渥回头冷冰冰看着他,却似是有所希冀。
思绪纷乱,白文谦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僵在原地,气氛保持着一种脆弱又冰冷的平衡。
“他是不知道你和那侠士以前发生过什么,”旁边温柔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还有,昨天发生了什么。”
温渥脸上腾的一红,恶狠狠瞪了温柔。
“哎呀不行要打人,先撤啦先撤啦!我今天替你说了话,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呀!”温柔见势不对,怕温渥再用教训她来化解尴尬,脚上一溜烟,话音未落就已跑的老远。
白文谦没有去看温柔,眼神始终盯着温渥。
黑蛇却尴尬的很不自在,避开了他的眼神,甩袖子走了。步子迈得老大,却比往日还要慢上一成。
白文谦心中有些愧疚,想追上去,却不知道是先道歉还是先道谢。一时犹豫不决,再转眼便找不到温渥的影子了。
他也无奈,径直先回了自己院中。白狗还在打坐,瞥他一眼“有心事。”
白文谦急着想给自己复杂的心情找一个出口,听白狗说话,顿时觉得寻到了救星,便凑上去狠狠点头“嗯。”
白狗停了打坐,换个姿势瞧他“一脸怂样。”
白文谦干笑两声,答不出话。
“昨日有蟒精来了白家,也没招呼你直接找上黑蛇,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黑蛇急惶惶就往城外去了。我猜是你有事,他寻你去了。”
白文谦想象着温渥当时的心情,没来由的又混杂了他第一次化成人形的夜晚。
“他下午就出了城,子夜才回来,垂头丧气在荷花池里泡了一宿。我又猜他寻到你,却伤了心。”
白文谦不答话。
狗看他“找他好好沟通去罢,这世间误会容易,撒谎简单,难在把实话说清楚。”
白文谦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何时找我小妹说实话?”
狗又瞥他一眼,扭头走了。
齐之姜终于是要动身去茗阳了,临行前他左思右想,取了那只旧笛子揣进包袱里。
白文谦亲自送他出城,见他骑着骏马潇洒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了那辆载了酒坛的牛车。也许再过两年,它又会栽上美酒驶回醴阳。
一回城,他在路上撞见了清静道长。
白文谦恭恭敬敬上前打了招呼,道长念一声道号,“近来城里不太平,呃……白公子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早些回家罢。”
半年不到,道长的头发白了大半,曾经的自信和超然也折了大半,外人看起来是沧桑与老成,在白文谦眼里却是挫折的味道。
白文谦隐着内疚与惭愧,无由的想要送他一柄拂尘,却又怕被道长嫌弃。
别了老道,白文谦依然在城里无端的走着。他不愿面对离别,也不知怎么面对温渥,逃无可逃,就只得呆呆的到处闲逛。
夕阳很红,颜色熟悉的有些刺眼。他躲着光,钻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没有人烟,满目凋敝,脚下似有异动。
白文谦一愣,停下脚步,地底的异动也应声而停。他定睛像地下望去,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邪气扎在脚底的泥土里,抬头回望着他。
隔着地面相望良久,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异能。邪气中隐隐探出一张尖嘴,并一根细长的舌头冲破土层,缠住了白文谦的脚踝。
想起那些死状异样的干尸,白文谦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