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五)咫尺天涯(1 / 1)
察必皇后病势沉重,忽必烈下旨寻访了很多名医为她诊治,真金和阔阔真更是亲奉汤药,日夜陪在身边。但是这些收效甚微,察比皇后的病情还是一天天的恶化。
察必也意识到了忽必烈和真金之间日益严重的分歧,只要自己还在,起码可以起到调节和缓冲的作用,父子之间还不至于闹得太僵。一旦自己不在了,后果真是很难想象。想到这些,察必越发忧心,临终之际已经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抓着真金的手,默默躺下一行眼泪。
至元十八年二月,察必皇后去世。
陪伴自己多年的发妻不在了,忽必烈深受打击,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对日本的第二次征讨也就此被暂时搁置不提。
察比皇后去世对真金打击更大,葬礼之后真金自己也大病一场,迟迟未能痊愈。
就在这个时候,户部有人秘密向安童检举了卢世荣的一条罪状:他在户部的账目中做了手脚,擅支了二十万两银子,至今尚未归还,很可能已经中饱私囊。
安童得到密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向真金汇报这件事。
真金听完安童的介绍,神色凝重的问到,“证据确凿吗?不是捕风捉影吧?”
“户部有人可以作证。”
“好。父汗正在西苑休养,不让人打扰,过两日即可还宫。到时候我会把这件事如实汇报的。”说完,真金剧烈地咳骚了几声,气喘不已,脸色微微发红。
“殿下,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啊!”安童望着真金,面露忧色。
与此同时,卢世荣也得到了消息,擅支银两的事情已经被捅到了安童那里。安童知道了,也就是真金知道了。这件事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否则以忽必烈的脾气,肯定会“龙颜大怒”。
想到这里,卢世荣马上修书一封,重赏了身边的两名随从,让他们赶紧把密信送到了返京途中的北平王那木罕那里。
布置妥当之后,卢世荣随后来到宛宜居住的偏院。自从卢世荣的“如夫人”生下儿子之后,宛宜就把正房让了出来,带着两个丫鬟搬进了偏院。卢世荣虽然同样让宛宜搬出正房,但同时给府里的所有人训话“谁也不能怠慢夫人,否则一律逐出卢府。”
因为卢世荣的指令,宛宜在偏院的生活倒也过得平静。
卢世荣的突然造访,让宛宜很是惊讶。
“表哥,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太累了?”宛宜打量着卢世荣,关切的询问。
“宛宜,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卢世荣大步上前,抓住宛宜的手,焦急地说。
听卢世荣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宛宜惊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表哥,你……你挪用这么多钱干什么呀?赶紧还回去吧!”
“还?都用了还怎么还?北平王还有其它王公大臣那里,我得打点吧。朝中的同僚、下属需要礼尚往来吧。连大汗身边的那些太监都不能怠慢,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一个好果子吃。”卢世荣滔滔不绝的说到。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宛宜也急了,虽然她不熟悉律法条文,但是这么一大笔钱,罪名肯定不小。
卢世荣看出宛宜在担心自己,于是趁热打铁的说,“宛宜,这件事太子已经知道了。你去求他,先不要把这件事报告大汗。宽限我十天,我想办法把银子补上。”
“我已经派人送信给我爹,他会帮我想办法的。另外,还有我那位岳父那里,也能起些作用。”
听了卢世荣的筹划,宛宜心想:“姑父和那位何老爷都是家底丰厚的富商,两处的力量加起来,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一想到要去恳求真金,宛宜心里既惭愧又惶恐,于是对卢世荣劝到:“表哥,要是我去求了殿下,这件事妥善解决了。你就把官辞了,咱们回扬州过安稳日子,好吗?”
“行,我答应你。”
“好,我相信你!”
东宫。内侍禀报之后,宛宜很快见到了真金。真金已经料到了宛宜来找他的目的,为此屏退了左右之人,连阔阔真也没有在场。
屋里一片寂静,真金等着宛宜开口。
沉默片刻之后,宛宜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食盒,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听闻殿下大病初愈,时常咳嗽。鸭梨加川贝母冰糖蒸了吃,这个单方很有效。我做了一份,还望殿下笑纳。”
“宛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真金看着宛宜为难的样子,干脆自己把话挑明了,“你是为了卢世荣的事情而来吧。”
“是。请殿下放表哥一马。”说完,宛宜双膝跪地,给真金磕了一个响头。
“宛宜别这样,起来说话!”真金见状,急忙弯下腰,伸手想把宛宜扶起来。
宛宜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真金伸出来的手,低头继续说到:“殿下,表哥说十日之内就会把钱补上,恳求殿下宽限这几日吧。表哥还答应我,只要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就辞官回扬州。”
真金见宛宜不肯起身,就不再勉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痛心的问到:“你就这么相信?”真金的声音平缓,语气中却透出责备和不解。
宛宜明白真金的意思,转念到此,如芒刺在背,顿时泪如雨下。
“当初我父亲被诬下狱,姑父又要悔婚。表哥坚决不同意,还陪我来大都。后来,父亲遇害,弟弟又走失。万念俱灰之下,我差点寻死,又是表哥把我救下来。他就是我的支柱和依靠。虽然他贪恋权势让我失望,让我伤心。可如今他出了事,我没法袖手旁观,只有选择相信他,帮助他!”
听了宛宜的哭诉,真金面有忧色,一颗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宛宜,声音有些嘶哑。
“地上凉,你赶紧起来吧。我答应你,给卢世荣十天的时间。十日之后,如果他做不到,就只能等着国法处置了。”
真金伸手准备把宛宜扶起来,宛宜避开了,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随后从身上拿出一方包着东西的手帕放在案几上。
真金打开一看,是宛宜成亲时,送给她的珍珠耳环。
“宛宜,你……”
“殿下,我德行有亏,心中惭愧,不配拥有此物。请殿下收回。”
“好吧。”真金轻轻咳嗽了一下,眼角微微发红。
“殿下,我还有一个请求。”宛宜哽咽了一下,双眉微皱,“以后请殿下称呼我——卢夫人。”
话音刚落,真金愣住了,双眼怔怔的望着宛宜,好久说不出话来。“卢夫人”三个字像一条极长的手臂,一下子将他推远了。
真金的眼睛眨了几下,仿佛忍泪的模样。宛宜看在眼里,心生不忍,默默地低下了头。
沉默片刻,宛宜听到真金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还有别的事情吗,卢夫人?”
“没有。”
“那你回去吧。”
“是,殿下。”宛宜给真金行礼,转身离开。
真金盯着宛宜的背影,目送她一步一步地走远,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脑海中。
真金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宛宜。
咫尺即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