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尘离（九）（1 / 1）
我一直以为十六岁时的登基会是我和阿姐冷战的终结点。
但是一封信，又毁掉了一切。
已经知道那封信的我没有去试图阻止一切，但是那一次，本意却不是赌，不是测试，而是因为，我信她。
阿姐知道这次登基对我的重要性，那么多年的感情，我信她不会为了一封信而再次伤害我。
然而，她又那样做了。
知不知道被最爱的人伤害是种什么感觉？
就像在悬崖边上抓住一根救命绳索却被最爱的人一脚踢下去一样。
完全失去了所有理智，等我再回过神，面对的已是一片狼藉。
我无法面对，于是选择了离开。
后来我想，如果那一次我没有再回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场劫难了。
害怕阿姐难过的我又转身回去，看到的却是阿姐伏在季尘怀里哭泣的场景。
怎么能不愤怒，连疲倦都不愿让我看到的阿姐，却选择把脆弱留给了季尘！于是，我说：“长姐，这个皇位，我总会再夺回来，长姐，我会让你后悔。”
我会杀了季尘，我会为你担起一切，而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需要的是去保护你的责任，需要的是你全部的信赖！
我再次拂袖离去。
可是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我宁愿死也不会走的。
我抱着浑身是血的阿姐，全身颤抖，从来没有过的恐慌绝望占据了我的全部，我彻夜不眠的守在阿姐身边，看着太医将碎片取出，看着太医说无能为力，看着她苍白的躺在床上微弱的呼吸。
我不再上朝，发布皇榜遍寻名医却始终都说无法救治，这时却有一个民间医师告诉我，百里之外的紫虚山上有神医名妄言，或许能救阿姐，但却有规矩必须让求医者在那上山的阶梯上三步一跪九步一磕，方才愿意出手救治。
我没有犹豫，在第三日就带着简影出了宫。
临走时，我站在阿姐的病床前伏下身，吻落在阿姐苍白的额前。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绝不。
日夜兼程的赶路，两日后我来到紫虚山脚下。
云雾缭绕的紫虚山，由山脚到山顶，漫漫一千阶梯，我三步一跪九步一磕，一直跪到了山顶。
自长安以后，尊严就被我视为再重要不过的东西，可是原来，对于她而言，所有的尊严骄傲，不过尔尔。
山顶有一寺观，在那里，我见到了妄言。
那一日膝盖跪得血肉模糊，换来了妄言的下山。
妄言说，他已活得连年岁都记不清，在他立下这个规矩后这么长的时间里，仍能让他下山救治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无法骑马，就只能坐在马车上连夜赶回京都。
两日的时间里，或许是太久没见过我这样的人，他与我说了很多话。
妄言原本不叫妄言，医者仁心，从前他救人，也没有三步一跪九步一磕的规矩，可惜后来救的人多了，声明在外，大多上山求药的人都为财富明利，真正为救人的求药者，少之又少。
“求我的药却又不救之人，白白脏了我的药。”
于是从那以后，妄言在上山的路旁种了毒花，凡是不按规矩上山的人都会因为吸收不了撒在阶梯上的解毒水而死在路中。
妄言说：“看多了世上的一切承诺都变成谎话，便改名为了妄言。”
他说：“死的人多了，就少有人再来，这些年里，来求医的人虽少，但若不是诚心求医者，是不会放弃尊严骄傲，不畏艰难的来到这的。”
妄言说到这，竟笑了起来。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我的那一千阶梯上，会跪了一位皇子。”
“尘国有此皇子，得之大幸。”
“夫子怎知我不会为了她负尽尘国。”世人皆知，尘国皇子，毒辣狠绝。
“那更是尘国之大幸，皇子有过人才能和魄力，公主更是一心一意为了尘国，皇子能为公主负国，势必会为了她爱国。”
“夫子太过果断。”
“能为爱的人跪了那一千阶梯，我始终相信那一定不会是大恶之人。”
我默然，目光投向马车外的风景。
那一日里，我不再说任何话。
四日之后赶回京都，顾不上膝盖的伤，下了马车之后就带着妄言赶去锦弦宫为阿姐救治。
妄言诊完脉后，面色严峻，要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关上了寝宫的门。
我在寝宫外等着，半日后宫门打开，我急忙走进去。
宫内的一堆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被摆成极古老的符文，好像是——琅琊符！
妄言有些疲惫，他看着我，开口却是问：“你爱她？”
“是。”毫不犹豫的答。
“为什么？”
目光投向躺在华床上的人，病弱的身形让心底一阵疼痛。
“因为如果现在躺在那的人是我，阿姐也会不顾一切的来救我。”
妄言长叹了口气。
“这是她的劫难，若你非要逆天命救她，你必定会失去一样东西。”
还有什么会比阿姐重要呢？
我无比肯定的答：“一定要救阿姐。”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真正失去的，就是阿姐。
一连两天，我不眠不休的陪在阿姐的病床前，隔着一个屏风。
第三日，似乎苍老了许多的妄言结束后告诉我阿姐很快就会醒。
我隐约觉得妄言有些不对，但是也没有多问，倒是妄言，在辞别时和我说：“如果公主再次面对这种生死境况，皇子就不必再费心了，那时候，已是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
我不明白，只是听到说阿姐会醒便放了心，回了莫离宫治伤。
膝盖的伤要好得要些时日，这些时日里，我怎么敢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就去见她。
因着这伤，连着我出宫求医的消息也都瞒了下来。
只要她能活着，那么那些让她担心的事，就更不必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