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季尘(一)(1 / 1)
我叫季尘,尘国的大将军季言的长子。
传闻我父母成亲时,在尘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谁都不明白身份地位极其显赫的父亲为什么会执意娶只是寻常百姓出身的母亲为妻。
人人都说我母亲觅得一良人,羡慕她一朝翻身成了将军夫人。
可是只有我明白她是否是真的幸福。
父亲爱我,爱我的弟弟妹妹,爱尘国,却唯独不爱我的母亲。
我不只一次在夜深人静时听到母亲的哭声,我不明白,既然父亲不爱母亲,为什么又要娶她?
直到我十岁生日,尘皇特批在皇宫为我举行生宴。
这是只有公主皇子才有的特权,由此可见我父亲的地位。
而被深深烙在我心里,成为一个阴影的,是那张冠以皇后之名,却与我母亲大为相似的脸。
那是一个无论父亲有多受尘皇宠幸也永远无法攀及的人。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一个是地位尊崇的尘国皇后,举止间带着自然的优雅贵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个是寻常百姓家走出来的普通女子,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外,连丈夫的心都得不到。
父亲在宴会上三番五次的看向那个人,一种叫怨恨的情绪在心里肆意的增长,我想,如果没有她,我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在夜里哭泣了。
在父亲又一次看过去后,我的情绪终于爆发,我拿着酒杯走上前去,对他们行了礼之后将酒杯递到了那个女人的儿子面前。
我虚假的笑:“这位就是嫡皇子了吧,不知嫡皇子是否能赏个脸,喝下我这杯酒,为我祝寿。”
酒杯里装的是一种极烈的酒,他喝了,这酒定能将这个七岁的孩子折腾得不轻,他不喝,以我季言长子的身份,也定会落人话柄。
我心里恶毒的想,他最好不要喝,这样我才能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讽刺这个皇后生下来的孩子不如我这个民女之子。
嫡皇子听了话之后脸顿时变得苍白,我嘲笑着正准备将酒一饮而尽,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将酒杯接了过去。
我惊讶的看向手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
“阿弟年幼,这杯酒,本宫代他喝。”说罢,深吸了一口气,猛的灌下,一饮而尽。
“阿姐!”坐在旁边的嫡皇子冲上来就要抢下酒杯,却被她拦住,她将喝完的酒杯倒过来现给我看。
“可还满意?”
我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席间再无任何的越位。
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那年她九岁,一身蓝色华袍,在热闹非凡的宴会上安静的偏居一隅,却暗藏着尖刺,等待必要的时候给予一击。
那年我十岁,一身同样的蓝色华袍,在暗藏汹涌的宴会上故作老成,却被她的一个举动扎破了伪装。
在很多年以后的一场变故中,我突然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她是我这辈子都度不过的劫难。
第二年,我十一岁,尘国迎来了一场从所未有的浩劫。
尘国的一半领土被肆意掠夺,京都被攻破。
在战争的烽烟中,父亲救下尘国皇后的一对亲系儿女,带着仅存的几千士兵,连夜逃往长安。
重伤的父亲躺在马车里怀中紧紧抱着一件银色琅琊袍,面无表情。
“尘儿,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父亲突然说,我只得应允,叫停了马车,掀了帘子就要下车。
掀起帘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扭过头去看父亲。
昏暗的烛光中,两行泪默不作声地滑过父亲的脸颊,滴在琅琊袍上。
我忍住泪,翻身下车。
在我的孩提时期,父亲为我念家训,念到“凡血为热,忠字当先,不为斗米折腰,不为儿女情所困”时,他说:“尘儿,你记得,身为男儿,可以流血流汗,但绝不能轻易流泪。”
我问父亲:“那什么时候可以流泪?”
父亲沉默了许久。
“在你心上的人离开你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父亲,他心上的人是不是已离开他。
在走向母亲马车的路上,我突然想,如果没有尘国皇后,现在的我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了?
到了长安,父亲安顿好公主皇子后,手握兵符,开始了疯狂的收复战。
从长安到京都,大军一路行进一路打。在胜利的号角声中,沿途的失地被一点点收复,一直吹到了被敌国重兵驻守的京都。
敌国战将倨傲的对父亲示威下赌,说赌父亲十日后必兵败离城。
然而三日后,京都城门被攻破,敌兵溃不成军,仓惶弃城逃走。
过了几日后,敌国送来书信,开始议降。
再然后,这场并不诚心的议降,持续了三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