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她是一柄剑的剑灵，那柄剑的名字叫九锡，她是九锡的剑灵。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她第一次有了意识，睁开眼睛，看见那眉目俊秀却容色苍白，神色专注而执着地雕刻着手中的木头的男子时，心里那股莫名的震动。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就是他了，九锡的主人，亦是她此生唯一的主人。
她好奇地想：他……是谁？
他眉宇之间抹不去的决绝，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好奇，所以关注，在他还没有发现她的时候，她总是躲在剑里面，悄悄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常入了神。
最初的时候，她还没有办法离开九锡，所以只能注视，直到后来，她修为渐长，逐渐可以离开九锡，她便喜欢在他醒着的时候默默地注视着他，在他睡着之后才偷偷地从剑里面出来，好奇地描画着他的眉目，时常一玩便是一整个晚上。
－－－－－－－－－－－－
寂寞侯早就发现了有人在关注他。
当他醒着的时候，他时常可以感觉到那股自以为隐蔽其实无比明显的视线，专注在他的身上，往往一整天都没有移开分毫。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谁这么关注他，但因为那股视线并没有任何恶意，也奇异地不让他产生任何厌恶，他也就没有多加在意。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惯常地失眠了，却依旧闭着眼睛的时候，蓦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
似乎有一阵风拂过面容，轻柔，清凉。
可是他分明关紧了门窗，本不该有风，更不可能有人毫无声息地进入。
他暗自提高了警惕，等着那人的行动，却不想，那人竟像只是单纯来看他一般，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最后，他忍不住睡意，竟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屋子里面并没有任何异常。
寂寞侯不动声色。
白天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到了那股视线。
夜幕降临，寂寞侯早早地便歇下了。
闭上眼睛没有多久，他便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了脸上。
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本是带着好奇的杏眸因为他的举动而惊吓般地瞪大，宛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看着他。
“你你你……你没有睡着？！”
如溪水一般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控诉：“你骗我！”
寂寞侯这才发现，那股视线的主人，竟是看上去不满双十，意外单纯不解世事的少女。
“你是谁？”
“我……我……”少女眼神游移。
他冷下了脸：“说实话。”
“我说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少女被吓了一跳，带着些许委屈道，“我是九锡的剑灵啦……”
“九锡的剑灵？”寂寞侯蹙眉，视线落在挂在墙上的九锡身上，心里有了一丝恍然。
怪不得最近觉得九锡似乎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产生了剑灵？
“嗯嗯，”少女连连点头，“主人。”
“你叫我什么？”
“主人啊，”少女眨眨眼，“你是九锡的主人，自然也是我的主人啦。”
寂寞侯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对。”
“我……我没有名字……”少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主人为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他垂眸：“既是九锡的剑灵，便唤作九灵吧。”
“九灵、九灵……”她笑得开心，“我叫九灵！”
看着少女模样的剑灵只因为一个名字便那般欢喜的模样，寂寞侯心中有感。
若人类也能够像剑灵这般单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当年的惨事？
终究是人类欲望作祟，而强大的武力，让他们有了实现自己欲望的资本。
所以，天下止武……才是换得永久和平的正道……
－－－－－－－－－－－－－－
自从被寂寞侯发现她的存在，九灵便不再躲躲藏藏了，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常常坐在寂寞侯旁边，托着下巴看着他每天的例行公事——雕刻没有脸的木偶，一坐就是一天，却丝毫也不觉得厌倦。
有的时候，被看得没了脾气的寂寞侯无奈道：“你就这么看着我，不无聊吗？”
“一点都不啊。”
“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转转，没关系。”
“不要，我对外面不感兴趣。”她现在只对自家主人感兴趣。
寂寞侯无言了。
换做是一般人，说不得他便要想个法子把人弄走，只是，这么做的却是自家的剑灵。
对于单纯又精灵的剑灵，他总是比对一般人多出几分耐心。
－－－－－－－－－－－－－－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种无奈的纵容，渐渐地，便成为了习惯，直到后来，便再也离不开。
有的时候寂寞侯也会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只是，每每才开始思考便被叫停，用九灵的话就是“不管你怎么想事实都不会改变，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精力了啦！有那个时间你不如陪我玩呢”。
“阿寂，阿寂！”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总是喜欢这般叠声地唤他，而称呼也从主人换成了‘阿寂，虽然一开始有些不习惯这般亲昵的称呼，后来却是习惯了，他伸手接住她，幸好九灵身为剑灵身形轻若无物，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担：“怎么了？”
“我听说今天山下有灯会～～”亮闪闪的眼睛明晃晃地说着‘我们去山下玩吧～～’
他忍俊不禁：“好吧。”
一直陪他呆在山下，也是委屈了生性活泼好奇的九灵，偶尔带她出去走走也不错。
何况……
带笑的眸子闪过一丝深沉。
这般轻松的时光，怕是不多了……
－－－－－－－－－－－－－－－－－－－－－
九灵一直都知道，冷峰残月上的日子不会一直都这么宁静。
寂寞侯有他的执着，有他的信念，那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所以，他不会放弃。
终有一天，他会为了那执念踏入那万丈红尘之中，身染风尘，再不复冷峰残月上的安宁柔和。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在看到那名为六祸苍龙的皇者仓皇踏上通往冷峰残月的路时，她一度想要将那人引走，最终，她却只是静静地坐在寂寞侯身上，陪他一直等待着命中注定会来到的人，什么也没有做。
不是她不能做，只是，不舍得罢了。
明知道那是阿寂唯一的希望，她又怎么忍心，将它抹灭？
罢了罢了，既然阿寂执意入世，她便是随他又如何？
横竖，她总会在他身边，生死相随。
九灵不死，寂寞侯，便永远都会安好。
这是九灵的誓言，也是九灵唯一的执念。
－－－－－－－－－－－－－－－－－
见到莫沧桑的时候，九灵心想，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改变阿寂的想法，那便只有曾经救过他性命的莫沧桑。
可惜，她来得太迟了。
如今的阿寂，已经不会再回头。
苍凉的声音，在冷峰残月上响起：“连你都这么说……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想法……”
“阿寂。”她抱住了他，想要让他不那么悲伤，哪怕她明知道自己身为剑灵，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无法给与对方温暖，“我在这里，九灵一直都在这里。”
“九灵……只有你在我身边了……”
“九灵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永远……吗……”
“除非九灵不在了，否则，九灵绝对不会离开你！”
“九灵……”
无声的叹息过后，他环抱住怀中的剑灵，依旧是冰凉的身体，心却意外地感到了暖意。
哪怕被天下人所背弃，至少，还有九灵在他身边。
－－－－－－－－－－－－－－－－－
以后的日子里，九灵一直都陪在那人身边，看着他殚精竭虑地助六祸苍龙建造了皇朝，接下来便是‘天下止武’，哪怕造成了数万人的丧生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寂寞侯的想法过于偏激，一意孤行的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而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六祸苍龙，也开始怀疑起功高震主的寂寞侯。
九灵越来越忧心忡忡，心中仿佛有着抹不去的阴影。
她想要开口劝寂寞侯住手，不要再继续了，想说我们回冷峰残月隐居吧，从此再不理世事。
可是，看着寂寞侯那双写满了决然的眼眸，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唯有陪伴。
－－－－－－－－－－－－－－－－－－－
当六祸苍龙在宴会上发难，九灵知道，决裂之刻已至。
当机立断，她化出身形，手握九锡，护在了寂寞侯面前。
不得不承认，六祸苍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实力却是没话说。
她赢不了六祸苍龙，只是，要安全带走寂寞侯，也非难事。
他们一路向着冷峰残月而行，行至半路，忽闻破空之声。
她心生不祥之感，蓦然抬头，顾不得考虑太多，下意识地便用尽全力护在了寂寞侯面前。
心脏一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看着那人第一次失去了淡然从容的容颜，想要笑，想要对他说不要担心，她没事的……
却发现，迎接她的，是无边的黑暗。
阿寂……
－－－－－－－－－－－－－－－－－－
月神的箭射来的时候，寂寞侯没有任何意外。
在他劝三口剑自杀让月神得以重新射出那箭的时候，他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月神不会放过害死三口剑的他。
他不后悔，也不曾害怕，死亡对于寂寞侯来说，只是另一个开始。
只是，心里终究是有些遗憾，他不在了，便不能再陪着九灵了……
他终究是没能陪着九灵回冷峰残月退隐。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月神的箭如期而至，死的，却不是他。
当他看到九灵在光中微微笑着，然后整个人便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辉时，一瞬间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那一刻，他尝到了当年被灭族时的痛苦。
九灵……
九灵……
他握着失去了光泽落到了地面的九锡不停地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单纯乖巧又有着些许调皮的剑灵，再也没有像以往那般，忽然冒出来，眨着眼睛笑得狡黠地对他说：“是不是被吓到啦？”
“九灵……”
心神茫然，他抱着九锡，往冷峰残月的方向走去。
“九灵，我带你回家……”
九灵，你不是说想要回冷峰残月退隐吗？我带你回去好吗？以后，我再也不管天下止武与否，我就在冷峰残月陪着你，好不好？
九灵……
－－－－－－－－－－－－－－－
冷峰残月之上，容色苍白的男子回来了，抱着他的佩剑，却再也没有昔日剑灵清脆的笑声、轻灵的身影。
他总是喜欢坐在树下的石桌边，抱着他的佩剑，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等到晚上的时候，便带着佩剑回房，细细地收好，才安心地去歇息。
有的时候，睡到一半，他会忽然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再次闭上眼睛。
也许，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够见到，那久违的无忧笑容。
－－－－－－－－－－－－－－－
这个人……是谁呢？
她好奇地蹲在床边，歪着头打量着即使是睡着了也依旧皱着眉，仿佛有着解不开的烦恼的男子。
眉目俊秀，脸色却很苍白，皱起眉之后看起来更虚弱了。
她蹙了蹙秀眉，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擦拭额际的冷汗。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看到他皱眉，她也会觉得……不开心……
“九灵！”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如古井般沉静无波的眸子在看清楚她时，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猛然起身，将她拉入了怀中紧紧抱住：“九灵！”
“哎……”猝不及防，她靠在这人带着些许凉气的怀抱里，却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奇怪的感觉，“九灵是谁？你是在叫我吗？”
“九灵？”抱着她的人身体一僵，看着她纯然疑惑的眼神，眼里闪过她不懂的神采，最后，才微微笑了，“你喜欢九灵这个名字吗？”
她想了想，点头：“嗯，喜欢。”
“那以后，九灵便是你的名字了。”
“好啊。”
“九灵……”
你终于回来了……
就算失去了记忆，九灵，还是他的九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