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夜(1 / 1)
是鬼白的声音,鬼白的眼睛,鬼白特有的温柔。下一刻锁阳已经被他揽入怀里,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得清明,“修明大人,你的天劫已过,臣特来恭迎司书神君回府。”
蓖麻在一旁眯着眼睛,“書卿,桃花欠你的,便就此还完了。”她懒懒望着桃锦山的方向,“当年因为轻信你一句话,我便修成人形,只是到底不见你来接我,我心生怨恨私闯宫闱只想借帝王之手杀了你,锁阳那时对你心生芥蒂,我便得以趁虚而入,他轻信我说的你会血尽而亡的蛊惑,却不想我倒是入了你的局。也罢,到底我是欠了你平白放的这身血,如今,他能安然无恙渡劫,我们便就此两清罢。”
她转过头,望着熹微晨光里的锁阳,“那夜在深宫给陛下讲了一半的故事,结局便是如此了。当年鬼白以神谕赐死你母后,助你早日荣登大宝,都不过是想接近你助你渡劫,即便这人冷血的很,对自己对别人都是,我却偏偏恨不得他。”
如果陛下还在等一个人的话,大可不必。
那人冷血的很,陛下如果是为了长着这张脸的人,确确不值得。
为何所有人都说鬼白冷血呢?明明,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的。锁阳皱了皱眉,他曾拼了命想原谅他,原谅自己六年前的错误,那时看不清明不敢承认的爱意,在三年又三年的一个雨夜忽然由一个不记得面目的羸弱侍女提醒,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桃花,那件事着实是我对你不住,我去寻了东君后,忘了很多事。”鬼白笑得温文尔雅,一袭素白的衣袍倒真的像是水墨而生的一只鬼了,“我以为的爱,从来都是伤人的东西,做一棵树,大约才是适合我的。”蓖麻说着,却看见鬼白下一刻蓦地转过头,直直看向正从黄金步撵走下的侍女,眼神变得冰冷。
“呵,真真是两清了,论卑鄙,你一只妖精怎么比得过人家上仙呢?”方才还娇弱苍白的侍女此刻却全然换了个人似的,蓖麻闻此吃了一惊。癸鱼兀自低头笑了笑,轻声说,“主人,我说你再怎么不济,也出来跟我们道个别吧。”
那是个很单薄的人影了,像一缕魂魄,有些狼狈的伏在地上,一副随时都会散的样子。“你个小丫头片子,说得我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蒲昌浅浅的影子便明晰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却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你这条鱼,难为你还帮我守着这个人。”他的仙元已经微弱的快散了,此前鬼白的仙元完全苏醒,自己堪堪被挤出那副躯壳,只得化成原身,只是蒲昌仙君那双惊才绝艳的眼睛里,却已经没有光华了。
“是你死心眼。我既然洪荒之初被你从泥巴地捞起来救了一命,答应你的事,自然有始有终。”癸鱼已经红了眼睛,她不怎么会说话,只是咋咋呼呼的抽噎,“他们是预谋好的,主人你怎么这么傻呢?我早就看出来鬼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呵,修明,修明,你大约还没有记起来罢。”蒲昌却兀自看着锁阳,天劫已过,那人恐怕要闭关数载才能消化这一瞬间涌入脑海数十万年的记忆,又不知,在他数十万年的记忆里,还能不能留着他蒲昌的一席之地呢。他伏在地上仰头望着逆光里并肩立在一处的鬼白和锁阳,忽然觉得多年前东君老头说的那句话甚是有道理,劫是那位仙人的劫,鬼也是那位仙人的鬼,你背着这一身骂名沦落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自己却堪堪断不了这个念想。
锁阳只是看着他,不知道心里哪块地方疼得慌,又不知为何而疼,他只知道,这个人快不行了,这个人眼看着就要化成烟散掉,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做得有错么?六年前鬼白忽然出现在他的寝宫,捂住锁阳惊讶欲泣的嘴,竖起食指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那个被自己亲手处死的人在摇曳的烛火里神色温柔的对他说,“臣九泉之下挂念陛下,特意回来了。陛下想要臣回来吗?陛下想要一生一世的相守么?答应我,讣告天下说臣死了,然后跟一个叫做姬昌的人走,臣便在那条路的尽头,恭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