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再次确定药忘带之后,郑惟汐抓起手提袋一个人跑到了大堂,“这附近有药店吗?”她问前台的服务生。
“噢,有啊”服务生很积极“走路的话大概20分钟左右,或者你叫辆出租车。”
她盘算了一下,20分钟不算远,正好想散散步。
“我打算走路去,你能帮我画张图吗?”
服务生也配合,抓起笔三下两除二给她画了张简易地图,“在这里”,他在药店的位置上标了一个黑点。
郑惟汐手里抓着这张指示图兴致勃勃出发了。
杭州的街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西湖附近有人在吹小号,声音飘忽不定,路过一户宅院的时候,能闻到随风飘来的带着甜味的桂花香气。
药店很好找,但没有她要买的药。
“你这个是处方药,我们药店没有的。”药房的小姑娘语气淡淡的回答。
“这附近还有药店吗?”她追问。
“我们附近有没有药店?”小姑娘扭头去问身后的同伴。
“有吧”同伴很不确定的回答。
郑惟汐有点失望,准备掉头回去了,有个年长的药店职工叫住她“后面两个街区有一家,走过去差不多要20来分钟。”
她来了精神“帮我画张图好不好?”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幸运,这张新的手工地图有些问题,郑惟汐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图中说的药店,酒精麻痹了神经,她搞不清楚自己游荡了多久,但是看到街面上的车流人流已经明显变得稀少。
腿脚一阵阵酸麻,她下决心打道回府,药不买了。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问她“去哪里?”
郑惟汐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住的酒店叫什么名字来着?完全没有印象。她搜肠刮肚的想不起来,又赶忙低头翻包,发现房卡竟然没带出来,不然房卡上一般会印有酒店名,她只好硬着头皮对司机说“我住的地方在西湖附近,要不您车开慢点,我们边走边找?”
司机语气坚定的拒绝了,“小姐,西湖这一圈大的嘞,不好找的,你住在雷峰塔的哪个方向?“
哪个方向,她同样有些含糊,“大概在塔的正对面。”
车子慢慢的绕着西湖四周的道路行进“是不是这里?“司机问她。
“有点像。”她结账下了车,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在车上的时候,郑惟汐动过念头想打电话问陈省心,却犹豫了一下,万一他休息了呢,更何况,连酒店的名字也记不住,说出去太丢脸了。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弄到现在这样,她不得不给他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陈省心在黑暗中一阵摸索,终于在一堆衣服下摸出了手机。
莹莹的屏幕上,显示出郑惟汐的名字。
“陈省心,你是不是已经休息了?”郑惟汐有些迟疑的问。
“郑惟汐?什么事?”
话机里传来惨兮兮的回答“你知道我们住的酒店的名字吗?我在外面,回不去了。”
陈省心彻底醒了过来,连珠炮的询问,“深更半夜跑出去干什么?你在什么地方?一个人?”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在雷峰塔正对面的湖边。”
陈省心脑袋有些大“附近有什么建筑?”
“翠莲斋。”
“好。你在那附近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我来接你。”他跳下床,一手扯住衬衣开始往身上套。
“不用,不用。你把酒店名告诉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陈省心没理她,心急如焚挂断电话。
西湖的夜景绚烂夺目,沿湖一圈柳条依依,没多久他看见不远处的雷峰塔灯光层层变暗,吹拉弹唱的人也撤离的干干净净,湖面变得幽暗静谧,他着急起来,一路跑到指定地点,却没有看见郑惟汐。
“你在什么地方?”陈省心带了火气。
“你这么快就到了?”郑惟汐喘着气冲着话筒喊“我马上到大街上了。你等我一下。”
一眨眼,陈省心看见她从湖边的绿化带中奋力往外拔腿,摇摇摆摆站到了路边的人行道上,一手拿着电话,远远隔着马路冲他傻笑。
郑惟汐有点心虚,觉得自己一定会挨骂,等陈省心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一分钟也没耽误的对他说“谢谢你啊,半夜跑出来接我。”
这句话看来不起作用,陈省心依然一脸不痛快,她准备继续发挥,打好腹稿开口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不是让你去人多的地方呆着吗?”陈省心打断她“前几天有人在西湖边上被捅了两刀知不知道?”
她吓了几滴冷汗出来,不敢接话了。
“走吧”陈省心放轻了语气,抓起她的手腕。郑惟汐被他牵着走了两步后,问道“咱们怎么回去?要不要叫辆车?”
“郑惟汐,你这次出来真够省心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了是不是?前面直行200米左转第二个路口不就到了。”
这话换谁听了有会些生气,拽什么拽,郑惟汐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反正路线已经知道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她溜进买了包花生酱夹层饼干,喝了一晚上的酒,根本没顾上吃饭,她觉得有些饿了。等她结账出来后,看见陈省心老老实实在商店门口等她,昏暗的路灯下,陈省心后脑勺的头发揉成一团,衬衣的扣子还系错了一颗,她想他出来的时候一定非常匆忙着急,有些小感动,问他“你饿不饿?来块饼干。”
结果陈省心像冰坨一样冷冷回答“我对花生过敏。”
“怎么会?”郑惟汐不相信“以前我们熬夜的时候你每次买回来的都是这种口味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过吃过?”语调依旧冷冷的“还不是因为有人喜欢。”
郑惟汐呆了一下,当年陈省心买回的饼干大半被她啃掉了,霎时间她被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觉包围,是在冰天雪地里漫漫跋涉了很久之后,突然进入了一所炉火旺盛的房间,迎面扑来的那种猝不及防、密不透气的温暖。
晚上躺在宾馆的床上,她觉得床太软枕头太硬,一切都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陈省心留给她的那句可以充分发挥想象空间的回答,让她揣摩了很久,她要不要对他多年前无声无息的关怀表示一下感谢?还是继续装聋作哑?陈省心不是有女朋友吗,这样略带暧昧的表达什么意思?郑惟汐装着低配置CPU的大脑轰隆隆转了一晚上,最后想出了八个字的应对方针: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陈省心第一次注意到郑惟汐是在某次公共选修课上,当时隔壁院系的哥们儿让他帮忙传个纸条。小儿科把戏,他心里不屑。
“给谁的?”他侧过脸问。
“前面第三排穿蓝衣服的。”哥们儿把纸条送过来,居然还叠成了心形。
“至于吗?”陈省心笑话他。
“传了几次,每次都被撕了。老子不信打动不了她。”
纸条继续往前送,终于到了郑惟汐身后,陈省心看她低着头接过纸条,眼睛不眨地一下扯成了两半,扔进抽屉里。
哥们嘴里随着纸条撕碎,像被人掐了一把,“嘶”的一声倒吸口气,牙痛一样捂着半边脸嘀咕“够狠的,整天绷着个脸,装什么装。”
陈省心在心里暗笑,这个一本正经的姑娘让她有了兴趣。于是,某天辩论队学长招兵买马需要替补队员问到他时,他含糊一笑算是答应了。
当时他在辩论队没有任务,多数时间乏味的趴在桌上休息,陪着一群人熬夜,算是给予精神支持,小卖部要熄灯的时候,他会溜出去这帮队员买点零食补充体力,偶尔有次问到郑惟汐,很严肃的回答“我喜欢花生酱夹心饼干。”于是他留了心,每次去买总特意地多买一些花生酱口味的饼干。但他从来不吃,他对花生过敏。
学长有次问他“丫整天买花生味的自己又不吃,不能换一种?”
“有人喜欢呗。”
学长恍然顿悟,拍拍他肩膀“小子,有机会安排你上场。坐她旁边。哈哈。”
于是半决赛的时候,他坐到了郑惟汐身边。辩论场上,对面的小男生义正辞严举个幼稚的小圆点朝他问话,他久久没回答,郑惟汐倒着了急,一脸担心,用手肘捅他,他看着她的表情,在心里想,原来她担心起来是这个样子。他晃晃悠悠回答完问题,身旁的人担心的表情一下变成春暖花开的赞赏,于是他又想,这丫头偶然笑一笑,倒挺动人。
大二很快过去,想起当年失之交臂的目标,他收了心,用起功来。这才发现,如果想在自修室不碰见郑惟汐,简直难于上青天,这丫头根本就是住里面的。
“你要考T大?”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某天跑来问他。
“唔。”他有点怕被人问起这个问题,总让他想起第一次的失利。
“你呢?”陈省心问她。
她卷了卷手里的专业书,有点没自信“喏,R大。”
他于是又留了心,有个哥们儿正好在R大,他想什么时候让哥们帮忙搜集点她要考的专业课的资料,多少能帮点忙。
没想到大四一开学,他发现郑惟汐居然跑去上起了日语选修。他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目标错乱,就像她解得那些运筹学试题,绕了一大圈弯路后回到最初的路径上。
他有些好奇,跑去了日语课,想知道她能学成什么样。
他没打谱要上下去,自然也没买指定教材。
果然她连平假名片假名都读得吭吭巴巴。两节课后,他心里有了底,回去继续准备考研复习了。很快,她果然放弃了。
他彻底安下心来,却也奇怪,自己干嘛这么关心她的动向?
研究生考试越来越近,R大的哥们儿把话传来,说是资料搜集的差不多了,正好有朋友出差路过他们学校,会托那人带来,他盘算着等资料到的时候,抓紧交给她。没想到被托的人路上有事耽搁了,打电话说要来送资料时,距离考试只剩下两天时间,他着急把材料交给郑惟汐,两人约好了晚上阶梯教室见面。傍晚的时候,资料总算送到。他赶去阶梯教室,顺手带了两套题,时间不知不觉溜去,题目做完时,教室里复习的人已渐渐散去,窗外月沉星稀。
他看了看表,眼看要11点钟了,空荡荡的教室里显然没有她的身影。
他给她们宿舍打电话。
“她出去了。”
“还没回来?”
“没有啊。”
“你有她手机号吗?”
“她关机了。”对方说“我们也打不通。”
他怏怏回到教室,材料没送到她手里,颇觉惋惜。他决定再等一个小时。倦意袭来,他趴在桌上昏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连打了几个喷嚏,头痛欲裂,随后高烧不退,他在医院打了两天吊瓶,兵败如山倒,那年他与T大再次失之交臂。
他为这多等的一小时付出了代价。
毕业前,一干人等各自精彩、各自痛苦、各自迷茫,各自寻找出路,他很少再去教室,从图书馆借来一堆书在宿舍专心做毕业论文。
那份缥缈朦胧的感情随着郑惟汐的照片一起被他封进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