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千里且同行（三）（1 / 1）
欧阳吟示意总台小姐等一下，拉着程沐阳朝一边走了几步，轻声道：“我在别的地方订了房间。”
程沐阳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看着她，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怒气还是泄气。
H市“五一”房交会开幕，本来是父亲的事，爷爷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自己就二话没说订了票。１号晚上的应酬，他其实也很清楚那种酒会上的接触连个脸都混不熟，可是他留了下来。他公干来了H市，公务误了飞机，又恰好知道欧阳吟要开车回D市，表面上一切合情合理。只是，他其实是想找一个理由，说服别人，蒙骗自己。现在他几乎就要无法蒙骗自己。
“我３０号就订了房间，以前来这儿时也住在那里，是个青年旅馆。我想程总不会习惯住那里，所以没跟你说。”欧阳吟看到了刚刚程沐阳的脸色倏然一变，她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她很想去那个旅馆，去见见那个一脸慈爱的田老板，那里有她太多的快乐和忧伤，她5年没来，这次，她一定要去。
“我想，程总住惯了凯悦这样的五星级酒店，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欧阳吟一咬牙，“我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双大眼睛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程沐阳，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那神情在这样说。
程沐阳被她的生动表情气乐道：“只要一个房间，我还真惊喜了一下呢！”虽然她这样解释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可还是忍不住要灭一下她的威风。
欧阳吟听出他的调笑，脸刷就红了，冷笑道：“怪不得韩晓彬说程总称第二他不敢称第一，果然物以类聚，人以……”
“吟吟，吟吟，”程沐阳举手投降，“不过开个玩笑。”
“看来程总平时开惯了这样的玩笑啊！”欧阳吟不肯罢休的语气，她深知只有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自己才能掌握主动。
程沐阳有些狼狈，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刚刚东风压倒西风，转眼西方压倒东风。他转身对总台小姐道：“房间不要了！”
这下欧阳吟急了：“怎么不要了？我才订了一个房间，再说那可是青年旅馆！”
程沐阳边往外走边道：“房间我再去要一个就是了，青年旅馆？难道我老了吗？不能住吗？”他想起自己比她大7岁，竟有些郁闷。
“万一没有房间怎么办？那里房间比五星级酒店还紧俏呢！”欧阳吟说的是真话，因为价廉物美，假日出来玩的年轻人都会选择青年旅馆。
“没有的话我拿凯悦的房间跟人家换总行了吧？”程沐阳道：“我们不能分开住，你要是明天早上自己把车开走了怎么办？我得看着你。”他程沐阳怎么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跟一个女孩子耍无赖，自己在心里汗一把。
欧阳吟跟在他身后，心里翻着白眼，拿五星级酒店的房间换青年旅馆的，算你狠！老板老板，可不就是老，这样心里挤兑着，脸上便有了点促狭的笑意。程沐阳转头看她，“笑得这么不怀好意，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你这么不相信我，我真会把你甩了的！”欧阳吟笑着威胁道。
“哪那么容易甩了我，我自有办法追上你！”程沐阳也是神情笃定。
城西，河边，一幢白色的四层楼，有围墙，与外面的马路隔开，四层楼旁边是一幢小小的二层小洋房，也是白色的，单隔出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棵大树，沿着围墙载满了花花草草，热热闹闹地开着，温馨的感觉。
“你说的青年旅馆就是这儿？好像是公寓楼啊，又是洋房又是公寓，不太像旅馆。”程沐阳有些怀疑。
“好多年前的烂尾楼，本来是设计的单身公寓，田老板买下后就改成了青年旅馆，房间不多也不大，不过都配了厨房卫生间。自己做饭吃还可以在总台租锅碗瓢盆，外带送油盐酱醋。”这旅馆让她想起了很多事，仿佛就在昨天。
这家青年旅馆因为太小不起眼，倒在这样的日子还剩两间空房，程沐阳要了一间离欧阳吟最近的，两人洗漱过后，便走了出来。
“吟吟，咱们去吃饭，车上坐了十几个小时，去喝点汤。”
欧阳吟点点头，“我也很想喝，菌菇汤，鱼头豆腐汤，哪怕榨菜肉丝汤也好，想喝很鲜的热热的汤。”
程沐阳笑道：“果然也是受不得苦的，你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念念不忘什么汤！”
“也是我妈妈培养的，我们家一年四季餐桌上是少不了这个的。”
“那你现在每天还不是除了医院食堂就是肯德基！”
“不是没办法吗？我不会做饭，也不能去请个保姆来给我做饭，我是个穷人嘛，不是你们程氏大老板。”
“你这个穷人为什么不肯兼职做家庭医生？爷爷说高薪聘你，你不是也听到了？要不你答应了吧，我付你的工资绝对让你请得起保姆！”程沐阳开始诱之以利。
欧阳吟摇头道：“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我宁可每天啃汉堡。”
程沐阳笑道：“不用你折腰，我折腰行不行？为美女折腰！”
欧阳吟夸张地叹道：“果然啊果然!”
“什么果然？”程沐阳有点莫名其妙。
“上过泰山没有？”欧阳吟忍住笑问，见他点点头，继续道：“从前有个皇帝带了大臣们登泰山，来了兴致，诗兴大发，让大臣们逐个吟诗一首，到了最后一个大臣，实在是大家夸得太狠了，再想不出什么好的句子，便大喝一声‘果然！’皇帝问，果然什么呢？后面得有诗句啊，他便答‘泰山果然高！’从此泰山顶上就有了一块‘果然’‘碑。”见程沐阳还没回过神，便笑着补了一句“程总果然如韩晓彬也！”
程沐阳明白过来，气道：“韩晓彬到底乱七八糟跟你说了我什么，我怎么会和他一样！”
欧阳吟忙道：“他是夸你，多才、多金、多情，绝不是说你坏话！”她可不是想离间他们兄弟情深！
程沐阳一听，更生气，“这是夸我吗？”
欧阳吟奇怪道：“这怎么不是夸你？现在做得到这六个字的男人可是极品了！”说罢坏坏一笑，“怪不得人家说以前十年一代沟，后来是五年，现在两年就是一个代沟，程总，我们之间有好几条代沟了，你跟不上时代了！”
程沐阳被噎得说不出话。
出了旅馆，俩人沿着河边悠闲地走，一边留意周围有没有饭店。“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程沐阳问。
“我在这里住过几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当学生的时候没钱，都自己做饭，早上熬一锅稀饭，隔壁有个早点铺，我们总是央求那个瘸腿小老板把油条炸得很脆很老，蘸点酱油就稀饭，可好吃了。晚饭通常买速冻食品，水饺、馄饨，加点青菜豆腐肉丸，满满煮一锅，喝冰啤酒，几个人吃得开心。是暑假，住的人很少，晚上还在院子里乘凉，田老板会搬几条躺椅给我们，头顶星空，天南海北地聊，因为年轻，踌躇满志，总觉得会有大把的时间供我们创造奇迹、寻找幸福。”欧阳吟道，怀念而伤感的语气。程沐阳深深地注视着她，这就是她要来F市的原因吧？
“毕业以后这些同学还有联系吗？”他看似问得随意。
“很少。”欧阳吟轻声道。把目光投向河面，河面如镜，几乎看不出河水在流动，柳树的倒影嵌入其中，如她的怀念落在最深的心底，没有风，便不会浮上来打破面上的宁静。但是河水确实是在流动的，她知道，这条河最终通向外面的大海。而这柳树的倒影，无数的倒影也日日流入了大海，只是她的怀念又流向了哪里？哪里是她可以轻释的海？
“有的已永不可能。”叹息声轻得几不可闻，却让程沐阳忍不住看向她。清秀的脸，安静的神色，还有，沉重的哀伤。他突然地心痛，这样的年轻，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