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冰城不寻常之夜(1 / 1)
“Barnum effect,subjective validation。又叫福勒效应。如果某人要说服自己持有某种观点,就会想方设法找各种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一观点,并忽略其他与原观点相左的证据。伯特伦•福勒以魔术师肖曼•巴纳姆命名的一种心理学现象,即一般人们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具有普适性的褒义、甚至轻微贬义但彰显个性的人格描述特别适合自己,并且在潜意识里朝这个特定的描述靠拢。”
“霏林告诉我,天蝎座的人个性像蝎子一样神秘而相对冷漠,性格倔强,会用甲壳藏起自己柔软的身躯;态度明确,注重个人隐私;喜欢分析事物的本质,对互不相关的东西都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说,这种描述用来形容我是极贴切的。
“…后来,我无意间看了一下别的星座的形容词,说水瓶座独立而理性,热爱自由、博爱,充满创造力;双鱼座感性而敏感、爱幻想;白羊座对人真诚、好奇心重;金牛座比较稳重、坚韧;双子座机敏、爱思考、时而积极时而消极;巨蟹座渴望爱和安定、注重道德人品,对情绪的感受力强;狮子座有些冲动但讲义气、做事独立、心胸开阔。处女座敏感、讲究、追求完美;天秤座爱好美与和谐、善良公正;射手座天真乐观、自由浪漫;摩羯座聪明严谨,敏感稳重。
“就感觉,每个星座都是一半贴切一半不贴切。
“然后我发现,人的性格其实很难明确定义,虽然个体总会不同,但这里面的重叠项太多了,就好像一个写满‘细心’、‘追求完美’、‘注意细节’、‘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这些意思模糊、相近的词的数据库,随意地排列组合一下,再突出其中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能与星座形象相关联的、广泛适用于大部分人的词语,然后加上一些难以避免的小缺点,分别归类到各个星座下面。这样一来,看星座的人通常总是最注意自己星座的形容词,所以不少人都会觉得很贴切了罢?” 我回想起自己每次被霏林用星座理论整得无语的时候无力反驳的心情,豁然开朗。
“难得又听见你说这么多,不过大体上我认同。”皓夏突然伸出手来拉着我又往旁边站了站,我才发现刚才差点要被雪球流弹殃及了。
又抬眼望了望霏林玩得兴高采烈的样子,和她那折射着阳光的蝴蝶发夹,我喃喃道:“不过…这也算是很古老博大的学问了…我对星座这种东西研究不多,所以不敢在霏林面前乱说什么,对于她们而言,还是很有道理的罢…而且有时候真的是信则灵……”
“对,知道你不信才说的。”
…好嘛,又自大了,猜中就猜中罢,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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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毕,又经历了一段摇摇晃晃的车程,我们才慢慢驶入了目的地。
初到冰城研究站,在生活区放下行李,皓夏就带着我们去参观了一圈。
这个位于北方小城的一隅的研究站算是半开放式的,背临深厚的积雪和山坡,一旁不远处就是树林。正面视野倒是十分开阔,望过去满眼洁白,连带着让人的内心也感到纯净沉敛。站在空旷处原地旋转一周,仿佛自己也变得渺小起来,自然的魅力让人为之折服,好一片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
——除了,外面真的好冷啊!一进室内又很热,这矛盾的天气和南方简直是正好反过来了,多亏皓夏之前的邮件里面特别申明了要注意保暖,我才特意多带了衣物,也不知道刚才霏林和小风是怎么会有这么好兴致打雪仗的,就算雪再干也免不了他俩现在变得潮漉漉的。
关于研究站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皓夏也没有具体多说,亦没有带我们进入安保系统森严的控制中心,毕竟这事关格瑞内部消息,而我们这三位主要还是过来陪他和旅行的。
因为刚才霏林和小风的雪仗打得激烈,此时他们也有些累了,皓夏还要去控制中心,而我们则回到生活区休息。说是生活区,其实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套房,有个大厅,刚好一共有四间卧室,两间平时空着;还有厨房、书房、洗手间和健身房等等。我和霏林将行李拿进我们那间卧室,洗漱过后暂时换了轻便的服装。我还在打理头发,门铃声就响起了。
霏林走过去,开门,站在门口同来人交谈了几句。此时另外两人还在工作,所以门外应当是小风罢。我收拾好梳子和发带,看见她关了门走回来笑着对我说:“一会儿我们去大厅吧。”
我们来到大厅时,小风已经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了。霏林从桌上端过一杯热可可递给我,自己也拿起杯子浅啜一口,咕哝着:“这么香浓真不像你的风格。”
我思索了一下她话中的含义,未果,遂低头喝热饮。
大厅虽然有三个人在,却很安静,都在各忙各的。过了一会儿,我将杯子放回桌上,靠着沙发阖上眼,不知不觉就模糊了意识。
除了每年生日那晚的梦境太过清晰,我向来是记不得自己的梦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回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自小就非常熟悉的声音轻声说了句:“我们谈谈。”
这是对话罢,只是交谈的另一方又说了什么就完全无从得知了,我侧了点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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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中醒过来的。四周很昏暗,我一时半会儿都差点忘了是在哪里。光线慢慢变亮,我半遮眼睛望过去,一个穿着衬衫的侧影正在弹奏。他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黑白琴键上轻巧地舞蹈,导致我这个曾经尝试过钢琴的人就这样傻愣愣地半卧在沙发上,看得有点入迷了。琴声渐止,我却没有意识到,直到表演者亲自开口,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才算是有点知道什么叫作余音绕梁了。”
“…我才算是知道什么叫自恋了。”我从沙发上坐起,看着换了衣服的皓夏,不太情愿地补上后半句,“虽然,我承认你刚才的琴声很好听。”
“多谢你的赞美,我收下了。”皓夏从琴凳上站起身,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手指,默默地感叹:基因有时候真的神奇又伟大,这走到哪里都存在的钢琴啊,配着如此好看的手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此时此刻,我竟然都忘记疑惑霏林和小风的去向了。直到开饭我才看到他们两个,全然不似白天打雪仗时的精神,大概是刚睡醒?但是霏林的神情总让我觉得似乎有事。之前去皓夏家碰到菲仪和风哲熙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现在连霏林都变成这样了,我的好奇心便藏掖不住,但直接问起来又显得突兀,所以一直到了临睡之前,我才忍不住开始和霏林聊天。
“霏林,今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啊,你呢?”
“我呀,感觉不错,看到这一片白茫茫的,心情也变得很奇妙呢。”
“灵儿。”原本平躺着的霏林侧过身面对着我,语气也变得一本正经。
“啊?”我察觉到接下来可能出现的话题的严肃性,也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向霏林。
“你还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的那个关于那本书的约定事情。”
“当然。”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那你…你对林风他…什么感觉?”霏林有些小心翼翼地,终于将这句话问了出来。看这个架势,我忽然觉得她大概想问很久了。
“儿时挺珍贵的朋友,相隔十年重逢,现在看来,还能继续做朋友。”我几乎没有特别思考,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灵儿,”霏林的语气变得有点不满,还带着点向我撒娇的意味,“你顾左右而言他哦。”
“哪有,我明明一直看着你呢!”我开了个玩笑,“总的来说,十年不见,转变是有点大,你也知道,我也不是平日里话很多的人,可能你感觉不太明显因为我什么都习惯告诉你……”
“嗯,我明白。”
“所以,你看罢,我们话都那么少,”我望着天花板,很坦然地告诉霏林,“虽然小时候关系是不错,但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恐怕,以后也只能做这样的朋友而已。”
“不要替我瞎操心啦,睡罢,我困了。”我抬手一扬,将壁灯关了,“晚安,霏林。”
“晚安。”
唔,似乎都还没见过这里的两位常驻人员呢…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在一片黑暗中很快睡着了。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们几个却还在雪地里面走,偏偏我还不知为何光着脚,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渗入,我忍不住哆嗦。这么不符合逻辑的情景,大概是在梦里面吧?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还真的挺冷的。这也难怪了,梦境通常是建立在最近外界的一些事物或者潜意识启发之上的。我没甚在意,翻了个身再度睡去。只是,没多久,我又被霏林叫醒了。
“灵儿,灵儿?”我醒过来的时候,霏林已经整个人连带被子坐在了我的床沿,“你有没有觉得很冷?”
我一怔,“相对来说,睡眠时人的肌肉会比较放松,神经反射也会减弱,从而导致心跳减速、血压和体温下降、新陈代谢变慢等等,所以觉得比平常醒着的状态下冷一些也是正常的,”我向霏林那里靠了靠,才发觉腿有点麻了,“可是,这里未免也太冷了些罢。感觉…有点不正常啊。”
我去行李箱中将厚些的家居服拖出来时,霏林拨通了皓夏和小风他们的房间内线,于是过了一会儿,我们两个便穿着外套、裹着被子、拎着枕头来到了他们二位的房间里——美其名曰,同样大小的空间里加大呼吸量可以让温度稍微上升一点。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皓夏大概又去控制中心查看情况了,我和霏林在小风原本的床上躺下来,心里想着:恐怕,这后半夜是睡不好了。
出乎我们的意料,后来连皓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没有察觉到,竟然是很快就睡着了。
待我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首先看到的竟然是皓夏毫无防备的睡颜,虽然隔着一张床,但他卸下了所有情绪的样子我能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没戴眼镜,原本就有些娃娃脸的他此刻简直像个小孩子。我愣了两秒才回忆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故,连忙转身却发现霏林早已经起床了,小风也不在房间里面,于是我也悄声从床上爬起,摇摇晃晃、蹑手蹑脚地回到原来房间的浴室里整理了一番。
孰料,待我来到餐厅时,皓夏已经悠然地坐在座位上享用早餐了。看到他戴上了一副具有学者气息的黑框眼镜,将头发衣着都打理得很服帖,早上惊艳了我一瞬间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
“早安小铃铛,昨晚有没有受凉?喝一碗姜汤吧。”
“早安,可是我不喜欢姜汤。”我还是打算选择温热的牛奶。
“唉?有点任性哦。”他将碗推到我面前,“这可是我不屈不挠战胜了困倦完成的作品,真的不要尝尝吗?”
“一看就没睡好,昨晚是不是又忙了很久啊,你这样可不行,小心累倒了,可没人照顾你,万一你爸爸拿我们是问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还有,你又转移话题了。”
“好罢好罢。”我端起碗皱眉喝了几口,有点不满于他敷衍的回答。“霏林小风他们呢?”
“丢了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就出去找了。如果他们一直找不到,有99%的可能性会一直走到昨天那里,或者一直走到天黑。”
“什么?!”急急忙忙,这反应估计是霏林丢东西了,丢什么了呢?会让她有这样的情绪,难道…是那只蝴蝶发夹?昨天可是开车过来了,这里走过去未免也太远了罢,我得赶快去帮忙才行!就算帮不上忙也该顺势开解开解,现在她一定不好受。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忘了再追问昨晚的事情,也顾不得一阵头晕,将姜汤一股脑儿全喝了,穿上大衣套上靴子戴上帽子围巾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装出门了。
才跨出两步,我又猛地回头问皓夏:“哪个方向?”
“东南,40度。”
“好。”我辨明了方向,踏着坚定的步伐以直线路径向前走。
因为还飘着雪,几道足迹基本上已经不清楚了,这当中还有那两位工作人员的罢。反正我只要保持行走在一条直线上,这么开阔的地方应当还是比较容易找到他们的。
——等一下,我好像忘记问问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出门的了!
算了,问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皓夏也未必知道。说起来他刚才不是还睡着么,怎么会知道霏林他们丢东西出去了呢?难道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
唔,我还是快点走罢。
我停止了思索,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