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化险为夷(1 / 1)
第二日晨。一百名禁卫军摩肩接踵地奔到了韩府。他们身穿红色盔甲,脖子上系着黄色纶巾。身姿挺拔抖擞,然,个个面色冷峻。盔甲摩擦之声,似轻鸣啸月。腰刀在身,配上那井然有序的队形,越发看得韩府下人心惊胆颤。
有条不紊的踏步声声回荡在府中,让静静站在府门口的风迷俏丽的女人看上去凭添一股哀愁。
不一会儿,暗云低垂。天空便下起了蒙蒙烟雨。雨雾里,太子妃神色憔悴,沐浴在烟雨中。身旁丫鬟看得心急,忙将手里准备好的油纸伞递到韩语涵的手中。
“娘娘,你就听奴婢的劝吧。这么淋雨,身体怎么能受得住呢?”太子妃神情庄重,回头犀利的目光一瞪。刚还关心主子的云珠就怯懦地退到了一旁。她微垂着脑袋,再不敢上前。顺着太子妃雀鸟花样的金丝儿袖角往下看去,便瞥见一个如意发髻的小姑娘。
雨珠滴在她长长地犹如蝶儿翅膀的睫毛上,将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衬得更加灵动可爱。她绷着额头,随之不明地抬起首,遮住额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韩语涵,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巴:“母亲,我们站在雨里做什么?外公外婆呢,他们要去哪里啊?”听着这软绵绵不解其惑的孩子话,太子妃只好蹲下去,两手周整了一下孩子的翠裙。
当然,顺带那一蹲,袖子已经恰到好处地抹去了她刚刚落了许久的泪痕,端了个好看的笑面幼稚地回答:“因为……母亲在同外公外婆躲猫猫呀。但母亲一个人在这雨里站着太孤独了些,所以才拉嫣儿同娘亲一起。嫣儿,你……你喜欢么?”孩子甚小,全不明白太子妃,只是懵懂而又兴奋地点了点头:“喜欢!”
那一声清脆响亮,不难看出,孩子的表情里是十分幸福的。然而太子妃刚刚起身站定,珍珠般的泪水却如洪水猛兽,泛滥决堤。她们就这样沐浴在雨水中,直到那拨禁军分拨带走她的娘亲曲大夫人和府中的婢女女仆。
严氏颤巍巍地跟在身后,双手抱着个包袱左顾右盼,似乎在特别期待那个合作几年的同伴,昭姑。然而风声呜咽中,只听得身后一声一声的放肆无礼。太子妃双脚未动,只看着那些个背影淹没在泪水里,成为永久无法抹灭的记忆。
可尽管她在心中发出多么残酷无情的毒誓。他们这个所谓的不能侵犯的地位和权势都是不可能恢复原状的。所以逆转一事又只是如烟散去。
……
夜色里,韩伊然静静地站在回廊处,眼观池里在红灯影中若隐若现的莲花,心神不定。许久以后,她矮下身去。靠着栏杆坐下,面色有些白,可嘴唇里浮出的笑意却又轻松惬意。
“为什么坐这儿?”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一拂衣袖,只听得簌簌一声,那人已坐在了跟前,“好不容易从地牢里出来,怎么不好生歇着?”韩伊然利落地朝黑幕中那个高耸的不知什么的方向一指:“义兴,看来权力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站得高了些,可能一失足,跌得也越惨。”
刘义兴摸摸她的鼻子,笑盈盈地望着她:“事情都过去了,还想这做什么?而且我都跌入伊然的漩涡了,难道还要说出这些来吓我么?”韩伊然耷拉着脑袋,侧眸望向灯笼下看不大真切的红莲:“我没有吓你。只是对于韩虢一事,还心有余悸。你知道的,义兴,这一次并非是我要了他的命!而是你的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
“我早就知道了。”刘义兴苦笑,“我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也会因为好奇去打探自己的身世。”“身世……莫非你全都知道了?”韩伊然惊诧地望着他,“谁……谁告诉你的?”
“舒伯?金城的舅舅。”刘义兴答地坚决,“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对。我知道。当年他同王昌龄先生齐名。只是这样满腹诗书的文人却还是放弃了功名利禄,归隐了田园。”良久,韩伊然抬起头来,温柔地笑,“他实在是一个很值得尊崇的人,我佩服!可是……义兴,你知不知道我今日究竟要告诉你什么呢?”刘义兴顿着没答话。可看他的眼神,算是默认了。
“当年的金诚没死,他还活着。但也许你知道这个人活着,只是清楚他现在的身份。”韩伊然歇了一口气,“不说旁的。金诚很恨我们韩家。所以他活下来的理由,就是让韩家毁于一旦。不过你大概想不到他到底成了什么人。”
“均影公子,救我的人!”刘义兴毫不犹豫地反问道,“我说的,可对?”
“你……怎知?”韩伊然诧异。“早在你入牢之前,我们就已达成了共识。”刘义兴道,“所以伊然,你不必为我忧心。其实,我足够坚强。”月色下,韩伊然盯着他,仿佛刹那便觉得刘义兴双瞳有银茫微动,暗沉之处尽是潋滟光彩。
“我明白了!”韩伊然突然有些兴奋。事实上,那个看似二十岁头的小阿珙出乎常人的分析能力真地不是胡诌的。“不过,伊然。现在你也该把你一直隐藏的身世告诉我了?”刘义兴手指微抬,温柔地抚了抚韩伊然耳边鬓发,“你既然不是韩虢的女儿,那么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能够找到如此完美的替身?”说好替身,韩伊然明白了。
那个被压上大堂的两个神色恍惚的‘死士’其实并非真的死士,而是昭姑找来的两个司马风的部下。他们忠心日月可鉴,当他们知道此次前往必定一死之时,并非龟缩不缩,而是从容不迫地披甲上阵。
“不管是谁,伊然。这样的大恩,你都得记在心里!他们到底是因你而死的!”“我知道。”韩伊然苦笑道,“倘若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不同寻常,义兴……你会不会不再要我?”
“不会。”刘义兴打趣,“每次一犯了错,就要问我这个问题。伊然,难道要让我把心挖出来给你么?”“嗯……如果挖出来,你还没死。”韩伊然眉开眼笑地嘴角上扬,“那我倒是很有兴致瞧一瞧。”
“你呀你!”刘义兴不动声色地亲吻了王妃的额头。“义兴?”韩伊然道,“我要是个不详的人,那该怎么办?”“那就要看伊然到底怎么个不详法?”刘义兴解释,“不过到底是我娶了你,就算你不详,也不会碍着旁人的事。所以只我一方不介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前朝司马大将军的女儿,是前朝的遗孤?即便这样,你也不介意么?”韩伊然急地脱口而出。这个身份就像一块大石头,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捡了个便宜,收拾了韩虢。说不准儿她这个身份就成了导火线,将会连她的幸福也跟着一起陪葬。刘义兴揽她入怀,没有过分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峰回路转地问:“伊然,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怀里的韩伊然蹭了蹭头,表明态度:“除了不能给你生出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倒是什么都可以给你!”刘义兴眉梢带笑亲吻着她的乌发,而桎梏妻子的手也加大了力气。
“伊然。无论你有多么离奇的身世,我都不可能抛弃你。”刘义兴提醒道,“只是如今走上那条险路,必得百般注意。你平日万莫再对旁人说起。不明的攻击,有时候真的无法预防。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出事!”
“你是什么时候愿意做出这个决定的?”韩伊然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有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
“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还没什么动力决定。好在你计算的这些,也让我有了尝试一下的勇气。”刘义兴执着她的手,“有句话从来没骗过你,我一直不大喜欢那个位置。可终究……命运不能掌控。”
韩伊然搂住他:“无论前途多么艰险,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直到岁月流逝,生命终结。”
两人相偎相依,却不知回廊尽头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颀长的身材慢慢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落在刘义兴的眼里。
他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和表情。
不过他想在今晚把一切都告诉她。
这个骨子里是裘真的侧妃,他曾经的青梅竹马。
“这次姐姐安然无恙地回来,真是太好了?”烛木青笑看着别扭的两人,不情愿地问,“是不是妹妹来得不是时候。”韩伊然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妹妹哪里的话?我……”
她实在不想同这个女人多做争执。事实上,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人,后来却分崩离析,不得团聚。真的是一件极其悲痛的事。她虽是无辜牵扯进的一人,却到底因为破坏了别人的幸福而有些内疚。
郁宁为她的筹谋,无疑是失败了。
要不然面前站着的也不会是这个她十分痛恨的女人。但,反过来一想,她又为自己关键的妥协而感动万分欣喜。
今晚上这个恭喜的确是情真意切。倘若不是豫王王妃,那个深埋在心底的仇人怎么可能变成一盘散沙,又怎么会被风吹地干干净净?
“妹妹。”韩伊然微笑着打算离开,“我正好有事,不如你……”本打着某某借口逃之夭夭,不想豫王殿下却用大了力,一把拉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当即便截断了她的去路:“不要走,等我说完。”
韩伊然木讷地点头。刘义兴走到烛木青的面前,眸中跳动的是她不曾瞧见的坚韧。
刘义兴拍上烛木青的肩膀,一句称呼骇地跟前两人大为震撼。“真妹?”刘义兴轻声道。烛木青跌地退后数步,扶着廊柱喘息:“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手心上有一颗豆粒般大的红痣。”刘义兴回忆道,“这红痣并非带胎而生,天生所长,而是我十四岁玩剑刺到的。那时候母妃常常怨我这事儿。便带着你去找了个大夫修成了个红痣。如此一来,凡有人见到,都不会认为是疤,而是天生的红痣了。”
烛木青微垂着脑袋:“所以……这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宠溺都只是因为我是真妹,而非妻子是不是?是因为你父皇害了我全家,所以你想补偿我,对不对?”
一旁的韩伊然伸手想要阻止他,却听得刘义兴果断中肯的话:“是,我内疚。但我不是为了父皇内疚,而是当年迟了一步,没能把你们从火海救出来。”他的手搭上侧妃的肩,“真妹,我不想隐瞒你,我真的……真的只爱……王妃一个人!”
“那我呢?”烛木青指着自己,“你可知道我从火海逃出来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面目全非。若不是郁宁,也许……我就活不到今天了。可现在,我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想来找你,可你竟然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你不再要我了。”刘义兴摇头:“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烛木青侧首突然恍然大悟地问:“你和金诚见过面了是不是?我和郁宁设计的这些你们早就知道了?”刘义兴无言以对。
韩伊然拉开他,解释道:“你别怨义兴。预料到这些的,是我。义兴刚才在说谎,他不过想宽慰我罢了。”苦笑了一会儿,突然道,“只是我同他成婚八年,夫妻感情略略深厚了些。他不愿负我,故而对你的情视而不见。其实,相较之下,你比我好很多。你们至少还有过那些美好的日子。你在他的心里也真真切切地活着。”烛木青被说地发虚:“我至始至终想害你,你却这般安慰我。难怪,如今的义兴会对你死心塌地?”
“妹妹又在说笑?”韩伊然拉住她的手,“我也有私心。先前跟你提过,你知道的。”就在烛木青踌躇不前的时候,韩伊然又急躁道,“我们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你已是义兴的妻。现在朝局动乱,对我们不利。义兴想要在几位皇子面前脱颖而出,靠得就是实力。你恨我们韩家,我便将它毁了。如此,我们之间就不该这么生疏。”她望着她,说得真真切切,“现在,该我们齐心协力做我们该做的事儿了。”
烛木青挑眉,嘴角化出一个笑来:“你真的这么想?”
韩伊然举起手:“我发誓,苍天和义兴都可以作证!”
“好。”烛木青点头,“从今日起,我会答应你们做个真正的裘真!”
直到大半夜,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刘义兴才抚着韩伊然的脸,百思不解:“我给真妹幸福,你怎么就将它打破了?”
韩伊然微闭着眼睛,镇定自若地解释:“我知道你对她放心不下,可你也不能否了她等你多年的情意,而将她莫名其妙地推给别人哪。再说她是皇太后钦点的侧妃。突然间没了,难道不会有人怀疑么?你把她放在身边,想的时候多看两眼,不安全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照管她。而且,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满足你日思夜想的心愿……”
心愿二字说得极小,刘义兴总觉得那句话饱含深意。他说:“你是吃醋了?”
“是。”
“那伊然就凭本事争取呗!”
“争取就争取,争取不出来可别怪我?”
被褥陷下去,两人已经蒙被缠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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