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夺嫡伊始(1 / 1)
“你说甚么?伊然姐被武侯大人关进了大理寺?”孟珙扑倒凳子上,惊地两眉也跟着摇摆不定。然而,不知话音刚落,室内骤静。另外一人却锁眉沉思,脸上冷意交汇时,目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明白的浅浅光华。
“入府搜查证据的是谁?”刘义兴背手站起来,眼神忧郁徘徊不定。梓苏将剑放置在桌,将查探的消息一一禀明。“成舟将军是奉命搜查,手中也执有陛下的金牌!所以王妃不敢妄动!”梓苏不忍,“义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早就知道,云南来人,父皇定会将此事指给武侯!只是没想到……武侯那边处理地这么快?”“快又怎样?还不是拿自己的女儿开刀?”孟珙赌气地叫嚣了一番,“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怎么想的,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说说接下来的营救方法!”梓苏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看来这几日我们都要在孟珙这里商量筹划了!”“好啊好啊!”孟珙开怀地大叫起来,“我这府里属房子最多。你们要是搬过来,和我同吃同睡,我倒是一点儿不介意!”“只说在你这里筹划营救方案,又没说在你这里吃住!高兴什么!”“哎……”孟珙哑然不已:“为什么不让人家高兴完了再说!”
“梓苏,那个人有什么动静?”刘义兴一反常态,严肃认真时,双瞳也渐渐流过一丝诡异,孟珙一瞥之下竟然有股算计人心的错觉。“你可查到伊然为何认罪?”刘义兴容色柔转,脸上一丝空愁,“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从来不会这么不理智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亦然而然地认罪呢?”声音极小,好似努力想要在韩伊然俯首认罪这一事儿上找出一个有力的破绽。
“我去查过,好像是因为两个死了的刺客!”梓苏蹙眉,“带王妃对质的是武侯大人的手下成舟将军,他亲自督办的这事儿。所以详细情况,我们也可以前去问问他!”孟珙中途截断,也认可道:“那成舟将军我早前见过,是一个公私分明的好将军,倘若能在他那里得到一些情况,兴许是不错。”
“不,还是算了吧?”梓苏和孟珙两人不解,异口同声道:“为何?”“你们二人都知道成舟将军公私分明,为人不错。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害了他?你们试想一下,那武侯韩虢能将这么重要的一事交给成舟,必然对他十分信任。倘若这个时候我们前去找他,就算他为人公私分明,果断拒绝了我们。可在韩虢的眼里,会堂而皇之地认为他并未和我们同出一气?”孟珙咋咋舌:“我怎么忘了这个茬儿。”
“那我们不去找他了解情况,还能找谁?”梓苏困惑。“下不得狠心伤害无辜之人,那就得下得狠心去见伤害别人的人!”刘义兴的嘴角抿出一个弧度,“只要我们光明正大地去见韩虢,还怕他不如实相告?就算伊然再是个工具,可在我们旁人眼里看来,不还是他的亲生女儿!”
“啥,你说王妃不是武侯亲生女儿!”孟珙看着梓苏和刘义兴对视之时的滑稽表情,当下气恼地跺脚,“好啊,你们二人串通一气,竟然这么骇人听闻的大事都不同我说?”孟珙手指着两人,退后闷闷地坐在了凳子上,“真不把我当朋友!”
“谁说没有把你当朋友?”梓苏近前耐心解释,“记不记得几个月前,我让你查的人?”“记得啊。你不让我天天细查义兴府里的下人么?”“可不?所以你……”梓苏专注地瞧着孟珙。孟珙一吃惊,全身像被注入了一种兴奋剂:“呃。梓大头,你的意思是,那王府内鬼就是管家元甫。”回身双拳撑腰,“哼,原来是那歹毒的老东西。”
“我和义兴都认为,此次到府里搜寻罪证这一整件事也是那元管家带头的?”“呵,好家伙,原形毕露了。”孟珙有些困窘,“义兴,要是我府上的,就直接拿把刀把他涮了。可这人是你府上的,我就没办法动粗了。”刘义兴爽朗一笑:“不必担心。要不是为了他原形毕露,我和梓苏还不安排这一出戏呢?”
“啊,安排这一出戏。义兴,你们也太狠心了,连王妃都成戏码了?”说到王妃,刘义兴面上又是一阵哀愁。梓苏抱着长剑,当下呵斥连连:“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着我们对王妃出手了。再说,王妃是什么人,义兴能有这心?”话虽生气,梓苏却有意识地向孟珙递了递眼色,寄希望他不要再旧事重提,令人分心。
“王妃被关几日了?”刘义兴因哀伤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十分好笑的话来。“没多久,刚刚一日!”梓苏并没有讽笑,也是略为正经地回答了他,“要不要去看看?”
“不,等再过段时日吧!”刘义兴不知何为地摇了摇头。“你是怎么想的?”孟珙平心静气地上前问,“要不然,伊然姐的安全还是交给我吧。你们就放心去筹划救人!”“多谢!”刘义兴对孟珙一眼看破的忧虑感动地无以复加。“谢我什么,都是兄弟!”孟珙抬起圆圆的脸蛋,现出的正经神色同平日大相径庭。
也许这个心思简单的孟世子也有为人认真的一面。
约莫正午,两人一道在孟府吃午膳以后才回的府邸。侧妃烛木青亲自下厨做好点心端坐在府里等着。见着神色忡忡的豫王,关切之情更深:“殿下,忙坏了吧?”替其解开外衫,便招呼着刘义兴落座。
“这些……是你做的?”刘义兴莞尔一笑,欣慰道,“以后不用做这么多,我们……吃不下,反倒浪费了。”刘义兴温婉地看向她,手背覆上那一刻冰如雪水的肌肤,“这几日对不起你,府中屡出事情,所以不曾好生待你,希望幻儿莫要生为夫的气!”
室中气氛骤僵,连一旁静默观察的郁宁也跟着一滞。
若说豫王眼花认错人,可小姐的名字却也叫对了的。那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不爱的女人如此温柔?她迷惘。烛木青更迷惘。刘义兴随意夹了口菜:“本来回府前就在阿珙那里吃过了,只是你今日忙活这么多的美味佳肴,心里又着实有些痒痒。”伸手夹了块藕片,“这……是你做的?”随意瞧了瞧菜式,“怎么这么多藕?”
烛木青侧头一笑:“起初我也纳闷,好端端的厨房怎么就堆了一车的藕。可后来想想,兴许是出去采办,弄多了!”刘义兴想笑,却死死地憋住了。打死也不知道,莲藕和西瓜是他王妃捣鼓出的一场戏。烛木青想了想,还是提着胆子问了问:“姐姐她……怎么样了?听说……被关进大理寺了。”
“不错,听他们说,伊然派人杀了周盈。”刘义兴实言相告,“但事情真相如何,我也不太清楚。要等会审以后,才能知晓。”“殿下……相信姐姐么?”烛木青试探性地抬了抬眸,“要我说,姐姐她……”刘义兴撑着两腮:“幻儿,说说你的看法?”“我……”烛木青原本是打算背后恶言的,可不知为何,盯着跟前放大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有一种心思被洞悉看穿的落魄感。以此迫地她再不敢往下说。
“我……也不知道。”烛木青又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同时,身旁的郁宁也捏了一把汗。“再过些日子,我就去把伊然给接回来?”刘义兴貌似承诺地说,“监牢那些地方又脏又乱,我很担心她。”此话是当着烛木青说的,那好像是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警告自己的这位侧妃不要急着为了上位打出一些鬼心思。烛木青全身冰化一般。郁宁也傻了。全没料到自己会从主动变成了被动。刘义兴佯装不知,轻描淡写笑了笑:“我还有些事,就先不吃了。”
烛木青忽地立起:“管家昨晚上逃走了。”“没关系,他的死活于我们无关!”刘义兴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她,“幻儿,你成婚之时,有没有想过通知一个人?”
“一个人?”烛木青摇头试问,“殿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真的莫名珍贵,仅此罢了!”刘义兴望着苍蓝的碧穹,徐徐步下了石阶。这个偌大的豫王府,没有了他的王妃,那就等同于一个毫无留恋的地方。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去想法子救人。
从府门备马疾驰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对方以神秘的举止将他迎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原吏部尚书废弃的祖宅。
双脚步入长满杂草的院子,看着寥寥无几的草木前早已褪色的蹬道。心中黯然。
“我一直认为你是守信的人!”均影公子戴着黑纱,坐在一颗梧桐树下,相貌不甚清楚。只轻启朱唇,笑地亦是意气风发。“当然,但凡有关伊然的事,我都会跟过来看看。”刘义兴背手道,“上一次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这样出现在这儿,不怕招来后患么?”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均影公子挑开面纱,桃红满面地望着刘义兴,“豫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刘义兴走近,双手重重地敲着那人的后背,他拥着均影公子:“你还活着,真好!”“可不,幸好我跑地快!”均影公子半玩味地说,“估计这建康当中,唯有你一人相信我们金家是清白的。”均影公子伸出手去,慷慨地说,“这次王妃的事儿,我会尽全力的。”
“多谢!”刘义兴点头,“这些年,你逃得哪里去了?”
“江左!”均影公子坚决道,“如果不是江左落了脚,我的人怎么可能救你?不过……这次冒险回建康,并不是来说这事儿的。”“我了解。”刘义兴靠着梁柱,承诺道:“你放心,真妹我会帮你照顾得很好!”均影公子错愕:“她……她把真实身份都告诉你了?”
“没有。”刘义兴闭着双眸,“不过,我是同真妹一起长大的,即便相貌变了,但有些东西却不会变。何况,聚义居我早见过她,回到建康也有更多的时间揣测和打探,你说,不是么?”
“你……你还爱她么?”均影公子面露愁色:“我不求她再回到我的身边,只是希望你能接纳她。那些年,她的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你……爱上了真妹?”刘义兴困惑,“那么太子妃呢?你心里……”“呵。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可自从她消失了以后,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均影公子哭笑不得,“有件事情我不瞒你,当初求我救人的人,不是旁人,而是……”
“我那时见过她,我了解。”刘义兴打断他,“可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为何她会被皇太后选中,并被赐为我的侧妃!”“难道你不喜欢她了?”均影公子好奇,“我记得豫王殿下以前哪怕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联合大臣上书救她?”
“以前也许真的是喜欢,毕竟我和真妹都是一块长大的。可成亲了以后才知道,让我把心同时掏给两个人,还真的有些为难。”“我知道,就算你答应,韩二小姐也不会同意。”均影公子并未因为仇视韩家而将王妃的秘密告诉她。他虽然陷害过韩伊然,可冷静下来依然是位君子。
“不错!”刘义兴貌似自言自语,“她这个人喜欢吃醋,说话也直接。脑子有时很聪明,有时却也转不过弯来。以前是奉命娶他,那时也因为此事怨恨过她……”一回神却见着神情盎然的均影公子,“算了,不说了。你呢,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过得有些生不如死吧!”均影公子瞥开脸,“如果她不走,兴许我还看不透自己。”均影公子站起来,“她这辈子最大的信念就是你,豫王殿下。既然她已成为你的侧妃,请你好生照顾她,无论怎样,她爱上你都不是罪过!”
“那么,你呢?想见她一面么?”刘义兴目光呆滞,怔怔地瞧着他失落的表情。
均影公子摇头:“我不会再回来了,这十几年的算计太累,也太心痛!我恐怕要真的成为江左的‘均影公子’,而非曾经的金城了?”“以你的智慧,做一个闲淡的江湖人,实在是遗憾!”刘义兴惋惜道。
“可不这样选择,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均影公子瞧过去,坚定的目光如火,“豫王殿下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夺嫡吧?也许,你真的不适合皇族中人!”
“怎的这样说?”刘义兴嘀咕。
“韩二小姐曾经告诉过我,在她的心里,你这个人比水还澄澈,如果让你算计皇位,算计自己的兄弟,那可能比登天还难!”均影公子笑地一脸灿烂,“那时她拿我当朋友,毫无保留地说出这些话时,我还有些心疼。豫王殿下,你真是好福气。王妃对你,别说是自己的父母,就是自己的命,也毫不在意?”他头脑回想了江左的那些事,比较公正地做出这样一个总结。
韩伊然对豫王,忠的是心,忠的是情,舍的是命!
“明日你赶紧出发吧,建康这地方不宜出没!”刘义兴劝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可能对你不利!”
“此话怎讲?”“韩虢已经开始计划了。”刘义兴抱着双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是准备向我下手了!比较磨人的是,他的目地是我,却是从我最亲近的人下刀。金城,韩虢这人,你是知道的。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不错,当初就是因为他,才让我们金家再无重头之日!”均影公子心念一动,“裴家又何尝不是在他的算计下家破人亡的?只恨我现在毫无能力,杀不了他!”
“我不会放过他!”刘义兴握紧手腕,“伊然有句话我突然明白了。不愿意并不代表不能,不去做并不代表可以置身事外!”
“你的意思是……”均影公子惊喜,“若你夺嫡,我金城肝脑涂地,必定相助!”
刘义兴点点头:“如今,伊然被困在大理室。有些事情我还无法同她商量。等我救她出来,我们再一起共谋大计!”眉梢一动,“金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查清裘伯和我母妃究竟有何关系?”
“兴许,在这世上,还有个人能帮你解答!”均影公子愁眉不展,“等我找到他,你再向他请教吧!”“那人是谁?”刘义兴急问。
“舒伯,我的舅舅!”均影公子回忆,“当年我舅舅和我爹同朝为官,因为我爹固执蛮横,不听劝告。所以我舅舅一气之下才辞官归隐!那时我还年轻,不明何故。只是舅舅离开之前,给了我一块信物。说是他日有缘,必定相见!”
“这实在是太好了!”刘义兴目中大喜,“若真如此,我多年之惑就有人解答了!”“嗯,那我立刻出发寻他前来!”均影公子拍上刘义兴的肩膀,“你抓紧时间,可别让韩虢钻了空子!”
扑拉一声响,破败的朱漆院门已被打开。
均影公子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风声呜咽,刘义兴驻足院中,眼望远处山峦。压抑的心似被风吹散,他感觉到不一样的惬意。
尽管他不对那高高在上的宝座感兴趣?可他也想通过那样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位置保护自己想要的人。
无论是长辈,还是母妃,还是朋友,亦或者……妻子?
他一向不太注意权力这个东西,可自回来经历得这些头晕目乏的条条框框,他也渐渐懂得,其实权力不一定要用在毫无兴致的自己身上,也可用在同样毫无兴致却十分管用的旁人身上。
想通了这点,他才缓缓地踩着杂草走出了金城祖宅。
一处在很多皇族心中淡忘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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