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晴天霹雳(1 / 1)
又是匆匆几日,皇太后所赐给豫王的侧妃已被送到了豫王府中。当然,一顶轿子打包送到这里的还不只那个娇滴滴的风味女人。韩伊然站在府阶前,恭敬地瞧着烛木青被两个老辣的嬷嬷带进了府中。因着辈分,烛木青当然要屈身提早向这个进门八年的正妻行礼。
可是碍于在两个嬷嬷面前被其监控的形象,韩伊然却早一步下阶,扶住那正欲福礼的烛木青:“妹妹,既然来了,就是自家人了。何必拘于一礼。”烛木青对着韩伊然的清丽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身后的昭姑深眉冷肃,她原本十分庆幸自己筹谋的大功告成。可看着面前这个强颜欢笑的王妃,她作为女仆内心萦绕着一股哀哀的愁。她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急于求成地替夫人做出这个抉择?她又想,皇宫那日大寿宴上究竟夫人经历了何种难堪之事,竟让她独自饮酒落泪?她还想,面前这个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的女人在日后的岁月中,究竟于夫人是福还是祸?一连串的疑问铺天盖地地砸来,令她有些许的恍惚?
“昭姑?”韩伊然冷目看向她,“通知管家,替妹妹做些新换的衣裳和首饰?”昭姑退后行礼:“是,夫人?”“另外,送亲的嬷嬷们和轿夫们都辛苦了,按本妃的意思,从库房拨些银两打赏一下?”韩伊然侧眉一扫,昭姑也会意地点了点头。皇太后事先有过交代,以防豫王府里这位新夫人受委屈,她们是要跟在身边随时伺候。但此刻豫王妃明显是在撵人。想着皇太后寿宴上,这位王妃公然拒绝的言辞,两位嬷嬷只好哑巴吃黄连地对望了一眼便退下了。
韩伊然带着烛木青入了后园,一道长长的走廊之上皆是夺目绚丽的鸢罗。从头行到尾,便可一路观花赏色。烛木青侧头回望了这个自进府就没有好脸色的女人:“王妃何必生气?让我来此不是你一直的宿愿么?”韩伊然弯唇,露出苦笑:“我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有些心里话我也不瞒你了?那次寿宴你也看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给殿下纳侧妃会这么地生气,心里面翻江倒海地难受。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如此激动。事先早答应过你,要让你成功入府,可闹出那一段实在不是我心中所想。”她垂首作了一揖,“还望烛姑娘不要生气!”
烛木青回过声,语气淡漠:“我没有生气。倘若是我,我也不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我很高兴,义兴能娶到你这样的王妃,宁愿自己被耻笑,也不愿意让义兴受嘲。换作是我,也不一定比你做得好!所以……王妃不必内疚。”
“那么……你答应帮忙了?”韩伊然欣慰道,“你愿意……同我一起助……殿下夺嫡么?”烛木青神色一变:“你知不知道,随便说出这些话会是什么后果?稍有不慎,那可是要被杀头的。”“我没有时间想这个,也不愿意去想。朝中局势越来越混杂。如果不在这个时候绝地反击,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韩伊然怒道,“义兴的处境,你也应该明白。就算他对储君之位无意,也不能代表其他皇子不会采取行动来防备他。我死没有什么,只要能助得义兴夺得储君之位!”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另外一件事。烛姑娘为了自保已经嫁做他人、妻?”韩伊然点破,“以你夫君遍布的探子,找到烛姑娘恐怕不是难事?”“王妃是在威胁我?”烛木青一拂衣袖,“我既然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嫁进这王府,就一样有本事让王妃服输。”摩梭了一下耳边鬓发,“你大概不知道吧,我能进这王府,还多亏了武侯的功劳?要不是他收养我为义女,并将我引见给皇太后。恐怕本姑娘还得仰仗王妃才能达成心中所愿呢?”
“烛姑娘,你不是忍辱负重多年,才扛到现在么?难道那些死里逃生的事情还不能让你激起心中的恨?为什么……你……”
“不要跟我提起那些陈年旧事?!”烛木青咆哮道,“害得我家破人亡,面目全非的不就是你们韩家么?身为裘家的女儿,你以为我会和仇家的女儿同流合污?王妃,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不会,永远也不会。从今日起,我会把曾经所受的苦原原本本地报复在你的身上!”
“你不能这么做!”韩伊然沮丧地摇摇头,“我不是韩家人,你的那些事不该报复在我的身上。早前我们就有过约定,嫁入王府,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共同为义兴筹谋!”
“哈哈……”烛木青猖狂一笑,“这可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情了,王妃。单凭你的一句话就想置身事外,你想得也太容易了!我会报仇,我一定会报仇!”
“烛木青!”韩伊然忍无可忍地问,“你到底告不告诉义兴?”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我真正的身份!”烛木青绝情地走进屋中。
韩伊然靠着朱漆柱子,沉沉地呼了几口气。她慢慢地坐下,有些意想不到的失落。可没曾想一会儿昭姑便来了。紧跟在身后的是碧月。呆在烛木青身边改名为郁宁的丫头。
“碧月姑娘……也来了?”韩伊然颓唐地站起来。“奴婢是小姐身旁的丫鬟,既然她嫁给豫王殿下,奴婢当然要随行才是!”
“碧月,你要记得你是清风阁的人!”韩伊然拉住她的手臂,“你家小姐恨韩家入骨,这我没什么说的。可是她的真实身份不能不告诉殿下。你应该知道,这很重要!”
“王妃严重了。”郁宁垂首笑道,“我一个奴婢,怎能劝动小姐?再说,小姐的真实身份王妃不是很清楚么,又何必让奴婢这个外人牵涉其中呢?清风阁?奴婢从来就没有听过,王妃还是不要折煞奴婢了!”
“烛木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韩伊然回身重重地敲了一下屋门,“你们……到底……想要怎样?”这屋子是几天前就收拾好的屋子。为了讨好这个即将嫁进豫王府的合作伙伴,韩伊然几乎用心到把这收拾得跟自己的屋子一样。唯怕一个不注意,就让烛木青反感,从而造成恶劣的关系。可看着她自己现在这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有一种自己仿佛是个滑稽小丑的意识。
“夫人,您起来罢!”昭姑伸手想要来拉她,却被她斥在当场:“你走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怒眼瞪着昭姑,“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昭姑愣怔地看着王妃在自己的面前呕出一口血,神情悲戚而倨傲。
她有些心虚。
夜色暗沉,却布着星子。
老皇帝下了旨,命着一众大臣皇族前来豫王府吃酒。
侧妃和豫王的喜酒。
这个消息传到豫王府很快。所有的家仆都开始大肆的布置。原以为早上送来侧妃,简简单单一个洞房花烛也就够了。没想到晚上才是真正的噩梦。
承办此事的是太子殿下。喜宴诸如事件均不可少。因着这侧妃是皇太后亲点,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敢疏忽大意。
“时辰到了么?”太子殿下坐在大堂处,敲了敲桌上的大红喜袍,“梓苏,还是由你去把这个给义兴送去罢!”梓苏点了点头:“是,殿下。”
孟珙坐在凳子上,神情郁郁:“梓大头,又不是你成亲。那么积极做甚?”
“阿珙,还是你陪我去吧!”梓苏犹豫间蹭到孟珙身边,“我担心义兴他……”孟珙倔强地俏起下巴:“要去自己去,我才不去!”“孟珙,你到底要怎样啊!”梓苏有些不悦,“就你难受,我就不难受么,义兴也是我兄弟。可你看看王府这些人,这事你我不做就可以算了么?”
“可你总该想想王妃啊。”孟珙瘪瘪嘴,烦躁不安道,“连我们都去了,王妃她会怎么想?”
“阿珙,让我去吧!”袅娜步子微移,韩伊然双手接过桌上的大红喜袍,抿着朱唇笑道:“义兴长得那么好看,穿上这个也一定很好看!”摸着袍上的金丝线纹,韩伊然不禁落下几滴清泪。
“王妃?”孟珙上前安慰,却猝不及防看见那妆花的脸颊。
“阿珙,梓苏,这事儿就由我代劳了吧!”韩伊然扭转头,朝后园迈去,经过长廊,转过花园。
步子停在水榭处。
她望着湖水对面那倚着栏杆畅饮的男子,心碎迷茫。握着喜袍的手一僵,她迈步缓缓走近。垂眸盯着的翠绿色裙襦渐渐逼近,刘义兴赧然抬头笑笑。笑声透着缭绕的翠意:“伊然,是你啊!”
“义兴,我把这个拿来给你!”韩伊然双手托着喜袍,目光镶嵌着更古不变的浓浓哀伤。刘义兴瞧着握着喜袍的手指好似活活捏出几个洞来。他不由自主,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拥抱住了穿着单薄衣裳的王妃。
“为什么要这样?”挨在耳侧的刘义兴痛苦地问。“我也不知道。”韩伊然也哽咽道,“总觉得由我这个嫡王妃亲自送来喜袍给你,会有些与众不同!兴许……我太要强,我害怕徒生蜚短流长影响你我的关系和地位!可是义兴,你为什么要喝酒呢?酒只能麻痹自己,并不能解愁。”她挣脱怀抱站好,伸手抚摸义兴的剑眉,鼻梁和嘴角。
她勉为其难地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借酒消愁愁更愁,难道……你不知道么?那晚你不是还安慰过我么?”
“纵然那晚我如何的宽心无谓,可真的遇到,也会迟疑和迷茫。伊然,也许,爱这个东西,果然是不能同旁人分享的!”
“是呢。”韩伊然苦笑,喜袍努力地朝刘义兴身前送了送,“正因为此,今晚我不亲自……把这东西送来了么?义兴,日子那么长,幸福那么短。倘若你我放弃,不是更短了么?”
刘义兴砰一声扔掉了白玉酒盅:“你说得对,逃避总不是办法。好了,伊然,为我穿上喜袍吧!”他伸开手,展开温文面容,“总觉得这一幕像在八年以前,那日我娶,你嫁。我们共执红绫,同拜天地……此刻回想起来,多么的幸福。”韩伊然抬袖擦了擦泪,调侃道:“是啊。那时的我貌美,义兴英俊。你我结缘,可不相配?如今八年已过,义兴才纳这么一位侧妃。相形见绌之下,伊然还不是幸福么?”刘义兴的手擦过韩伊然的脸,感动地说了句:“伊然,谢谢!”
韩伊然周整刘义兴的喜袍,着衣系带,细心温柔。她自欺欺人地想着,豫王不是纳侧妃?而是她亲自把夫君送给旁的女子来爱?因为她的爱太少,太累。可刘义兴这样的夫君,却值得更多的人来拥有?
……
刘义兴大步走开,微风瑟瑟。韩伊然神情哀痛,扶着栏杆蹲下去,开始了最为心痛的大哭。隐隐约约地,被一袭湖水隔断。
潺潺流水,相思泪。情苦,情泪。
“豫王殿下来了,是豫王殿下来了!”一身大红喜袍的刘义兴在夜色的笼罩下更加英气勃发。他神色谦恭,对前来恭喜道贺的亲朋好友表示感激。
随后被人众星拱月地挤进大殿。
烛木青已经头盖百鸟朝凤的喜帕。没有人看见她如愿之后欢欣雀跃的娇羞神情。只是她站起来时身体的凹凸有致配上这大红裙襦,无不衬得娉婷袅娜。众大臣盯着新娘子,眉开眼笑地闲聊着。
韩伊然从那边走来的时候,只听见三朝三拜的礼官声以及众位看官的评比声。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搀扶着烛木青的嬷嬷扶着她的手,毕恭毕敬地送到了刘义兴的手心。
那手很暖,没有任何刀疤。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毫无瑕疵。这同韩伊然不一样,虽然同样的白皙纤纤。但他知道,这手比那手暖。这手在冬日比王妃的手更经得起寒风的摧残。
“六弟,还是入了洞房再掀盖头吧!”太子殿下冷着脸,明明是提醒的话却透着命令的语气。刘义兴淡笑,伸指拨开红盖头,烛木青艳丽的妆容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多时,韩伊然也来到了殿中。她抿着薄薄的朱唇,微微一笑。
太子慌张地命令道:“昭姑,扶王妃回房。”
“等一等,太子殿下!”韩伊然挺直脊背,回身冷冷瞪着他。她福了福礼,神色掩盖地极其自然,“伊然来这儿并非闹事。只不过毕竟是殿下娶亲,我这个正妻再如何也应该祝福他一下不是么?”
“夫人!”昭姑近前,忧心地叫道。
“退下!我说了,不闹事!”韩伊然怒斥,随之从孟珙的桌前拨了两杯喜酒,盈盈近到刘义兴的面前。
“伊然,敬我酒做什么?”刘义兴露出宠溺的微笑,“我娶旁人了,还要祝福?”韩伊然故作委屈,天真地拉了拉刘义兴的脸:“怎么,纳一位这么倾国倾城的侧妃,我还不能看看?再说了,伊然只是来恭喜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推托了?”两人把自然镇定演绎地淋漓尽致,很难想象这对夫妻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就连观察能力如孟珙的他,也看得一头雾水。
喝酒,道贺。甚至将两人的夫妻深情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一旁坐在桌角的端王实在看不下去,蹙眉插了句:“六弟都娶别的女人了,王妃倒还能沉得住气!”
韩伊然并不发怒,只是浅笑着自嘲:“哎,谁让伊然肚子不争气呢。要是端王殿下……娶了一位不能生育的女人,也应该会想着纳一位侧妃吧!”
“无耻!”太子殿下恨道,“王妃是不是喝多了,这种羞耻之话也能说得出口!”
韩伊然揉揉额头:“是有些喝多了,所以我也要回房歇息了?”左肩擦过新娘时,韩伊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去。对着刘义兴道:“义兴,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先进这个门的。是不是也该让妹妹敬敬我?”很显然,韩伊然是为了上午的那番话前来示威的。
碍于在场的诸位,烛木青也不好拂了王妃的意。只好回身从嬷嬷手中端起一杯茶,欠了欠身:“姐姐,请喝茶。”
韩伊然身子忽地一跌,等着站好,她却摇手道:“不喝了,好像已经喝多了。”
太子妃看着疯疯癫癫的韩伊然,担忧道:“殿下,还是让臣妾送妹妹回去吧!”
“好!”
“不用,姐姐。妹妹好得很!”韩伊然握住太子妃的手,苦笑道,“姐姐,替我好好谢谢爹娘。我脑子不清不楚的,有些犯困,也就不去拜见他们了。”
“娘娘!”孟珙追出去,恭敬道,“要不微臣送王妃回去吧!”
太子妃看着韩伊然的样子,思量了会儿便点了点头:“好,就你送吧!夜色黑,注意点儿,别摔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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