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先入为主(1 / 1)
回到冷宫的方舒一眼便望见高楼上坐着的男人。金丝线儿的龙袍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方舒径直走到老皇帝的旁边,很是郁闷地握住了檀木桌上的酒杯。颓唐无神地苦笑了番儿,终于果断地将酒杯拿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儿,云娘?”老皇帝干枯有力的手按住了方舒葱白细指的指骨,“有心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朕等了你大半个时辰,可不希望你是这个惆怅的模样!”方舒难耐,抬手一瞬已是泪如雨下。狼狈的面庞直视着老皇帝:“陛下,我真希望你没有送云娘到这皇宫来?”
“怎么了,云娘?”老皇帝心力交瘁之际也有些不明所以的困惑,“为什么,是不是这宫里缺些什么,让你住着不如意了?”
“不,这寝殿富丽堂皇,什么也都不缺。云娘住得很好,也很如意。只是觉得……没有臣妾那林子里的竹屋安全。”方舒一脸沉闷,又兀自倒了一杯酒饮下。
“云娘,适才你去哪里了,朕老早来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老皇帝虽然话中带点责备之意,但目光却并没望着她。
“臣妾去玉岫宫看望皇后娘娘了!”一反往昔,云娘竟无半点隐瞒,“陛下知道为什么臣妾会急着去皇后娘娘那里么?”老皇帝随意道:“朕不是很清楚。云娘你说,去那里想做什么呢?”方舒愁眉不展地站起来,双膝着地,很是诚恳地俯首:“是因为臣妾想要……活命!”
“这……话是为何意?”老皇帝震惊地瞪大眼睛,“怎么回事,谁敢要云娘的命!”
“他们说……是陛下!”方舒微垂双目,眼角也透露着疲惫。
这会儿老皇帝便笑了:“朕心疼云娘还来不及,怎么会要云娘的命呢?”“这后宫都在谣传臣妾会……死!”方舒满目泪光,“而且能够要臣妾性命的,还是陛下!”
“云娘,你越说越奇怪了,朕怎么会无缘无故要你的命呢?”
“陛下先听臣妾说完!”方舒哀求道,“臣妾被封妃之日就听说了后宫的事情。一些丫鬟更扬言臣妾活不过明天!”“放肆!谁在那里大放厥词,胡说八道!”老皇帝怒发冲冠,“云娘,别听他们瞎说。朕会一直保护你!”
“陛下,臣妾在她们的眼里只是一个得了陛下宠幸的女人,倘若陛下新鲜劲儿一过,臣妾同样也会成为和冷宫嫔妃类似的女人。到那时候,皇后和如妃断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臣妾!”方舒在老皇帝面前失声痛哭,“陛下,让臣妾回宫外的竹屋罢!”诚心诚意地起手叩拜。
这一声近似哀嚎的祈求让老皇帝明显地怔住了。他看着那双委屈的眼睛,心中翻涌而起的是一阵同情。他突然沮丧地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心里突然念起那些曾经陪伴自己的年轻嫔妃们,一夜之间香消玉损的悲哀惨下场。贤妃不仅是个女人,还是现在后宫中受宠过后失宠的妃子们的代表。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因为自己的命运而变得惺惺作态,小心谨慎。
他九五之尊,总以为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弥补的。可真的遇到那些事情,才让他觉得彷徨。如妃和皇后在后宫的势力,他不可能看不到。那么,经这两人之手被杀的妃嫔也就多得不可计数了。
“云娘,快快起来!”老皇帝连忙将方舒从地面扶起,“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能讨个什们公道?”方舒哑然失笑:“陛下也许还没告诉皇后娘娘如妃娘娘,否则,臣妾也没什么活路了。”
“如妃她们找过你?”
“找过!”方舒一口同声地说,“只是云娘选择了皇后那条路!”
“嗯,不错。太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你若同她搞好关系,确实可以避过如妃的迫害!”手指磕着桌面,略有所思,“可是云娘,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后,最终的命运还是同她人无异!”方舒情不自禁地抬头:“所以,臣妾才来求助陛下。”
“放你出宫?”
“是。”
老皇帝和善地笑笑。“怎么不帮朕同她们斗上一斗呢?”老皇帝蹲下紧紧地拥住了方舒,“云娘,别怕。朕会想想办法的。你也别老想着逃走,丢下朕一个人不知所措!”
怀中的人扭动了一下身子:“是,臣妾谨记!”
第二天早朝,老皇帝在贤妃处整理了着装,就上朝去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诺言,老皇帝后来的半个月里都在贤妃宫里休息。一度急坏了暖煕宫的如妃,也由此震惊了玉岫宫里的皇后。
“云娘啊,再过些日子,就到皇太后的寿辰了。”老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把拉住了方舒的手,“朕要是把这个庞大的任务交给你,你有没有胆子敢接呢?”
方舒温文一笑:“只要陛下敢给,臣妾就有勇气接!”“好好!云娘既然答应地如此爽快。那这事儿就交你去办吧!”方舒凝眉:“陛下,如果非要臣妾照办。那……臣妾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老皇帝伸开双臂,让方舒着衣。“陛下给臣妾一道圣旨!”方舒娇笑,“陛下也该知道,这事儿交给了臣妾,就意味着得罪了如妃和皇后。如果还没有陛下的口谕傍身。恐怕会担惊受怕,龟缩不前!”
“这话听着有理。好吧,等朕回去就拟一道圣旨让人给你送来。”老皇帝俯视云娘,“不过朕可说好了。你要是去做,就要做出个花样。万不能草草了事,让皇后和如妃嘲笑,也让文武大臣看朕的笑话!”
方舒挑眉:“这么说,陛下不相信臣妾?”
“不是不信,只是害怕失望!”
“那臣妾就在此和陛下打个小赌。这次母后寿宴,若不能令文武百官称叹,臣妾就自愿素斋三月,去寺庙抄写佛经,为百姓祈福!”老皇帝蹦紧了额头,悄声道:“云娘,那佛经可无趣的很!”“可总比被人小看得好!”方舒固执地嘟唇。
……
一辆轩华宝盖的马车停在了闵聿大人的府门。很是出乎意料,刚刚掀开车帘,韩虢就瞥见府门口站立的瘦弱男人。
明明如同缺了水一般,只剩下一包骨头架子,可看到那枯瘦如柴的手臂上生龙活虎的青筋时,韩虢还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随即跳下马车,上下打量着这个随同过自己出战却从来也没有被重视的武将。
“闵大人可好啊?”韩虢揣着袖子,看着他那一身明显略旧的官服,很是嫌弃地再次觑了一眼。
“多谢武侯大人的关心,下官很好!”闵聿说话的样子还好不是曲意逢迎的谄媚姿态。虽然恭敬,却不低贱。
“你打算盘却打到本候夫人的头上,倒是格外地聪明啊!”韩虢仿佛生来就喜欢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这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下属毫无溜须拍马的畏惧态度,当下怒火丛生,便从根本上打响了首要的一枪。
“当日之事,实属冒昧。还望大人不要见怪。下官心中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闵聿大人起手向韩虢一揖,“大人,还是进府说话吧!”
“好,就进府听听你小子打得什么算盘?”韩虢大步一抬,入了府中。没曾想府中蝶舞笙歌,好一派热闹景像。
台上郁宁轻拨银弦,微笑地看着正中的女人水袖翩飞。而走进的韩虢似乎也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到了。他手指一抬,对着那女人果断一送:“那女孩是谁啊?”垂首的闵聿弯了弯嘴唇:“武侯大人,这位是下官的义女。”
“义女?”韩虢恍惚明白了严氏的另一层意思,“这女孩芳龄几何?”
“二十又七。”闵聿道。
“没想到同然儿一般年纪。”韩虢思忖一会儿,忽然道,“本候不喜欢拖泥带水,实话实说,闵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闵聿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拜倒:“武侯大人,乌嘴角一战确是下官考虑不当,所以才导致失误。下官只希望这辈子所学的一身功夫不白白浪费。所以……”
“闵大人是想本候上奏陛下,说乌嘴角一战另有原因,并非闵大人之责?”韩虢加大声音,故意刁难道。“武侯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韩虢忽然抽出手来,抱着手臂的手指一上一下。
“呃……不是这个意思。那闵大人是希望本候能够请求陛下开恩,让闵大人重回战场?”韩虢在来之前,早已对闵聿大人做了最详细的调查。出生寒门,地位低贱。北境战场乌嘴角一战因其失守而被陛下撤了官位。名头上仍旧挂着武将的头衔,却终生不能再上战场。
“不错!”闵聿叩头:“恳求武侯大人成全!”
“陛下素来猜忌,本候若要帮你,岂不是让陛下误以为本候收受贿赂,以此治本候一个欺君之罪!”韩虢背过身去,一阵洋洋得意,“你区区一个降职官,凭什么让本候冒着杀头的危险帮助你?”
闵聿听着这话,当下就懂了,随手往台上一瞥:“武侯大人觉得下官的义女如何?”
“曼妙的舞姿配上灵气的外表,算得上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武侯大人如果觉得下官义女有益,那么下官愿意将小女献上!”闵聿思虑道。
“本候对一个女娃还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倒是对这个女娃的归宿有个很不错的安排!”韩虢捋着胡须笑道,“好了,本候应下这个要求。不过你这个做父亲的可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做个侧妃呢?”
“能够被武侯大人选中,实在是小女的福气!”闵聿连忙再拜。周大将军独女周盈被杀,势必影响皇太后的寿诞。但这个老奸巨滑的武侯,为了能够拍上皇太后的马屁,一度将这个貌美如花的烛木青送到了皇太后的跟前。
皇太后倚躺在坐塌上,微眯着眼睛打盹儿。一头高高盘起的斑白青丝,远看竟像镜子一般柔顺光洁。
“韩虢啊,你一个武侯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呢?”皇太后皱巴的眼睛眯成一团,往韩虢肥圆的身材觑了觑。
韩虢拱手微笑:“太后娘娘,微臣有个义女,不仅天资貌美,性情温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
“哦?真的是位貌美如花的才女?”皇太后激动地扫了几眼,“快快,宣进宫来给哀家瞧瞧。”
周盈在往京的途中不幸感染风寒去世的事情是透过老皇帝禀报的。
老皇帝说起自己豫王这个儿子的婚事,心里就不由得窝火。同自己的母后一商榷,才想出这么个招,计算着把周盈赐给刘义兴做个侧妃。
豫王成婚八年,尚未得子一事似乎在建康家喻户晓。皇族里的人更是知根知底。
“太后娘娘,下官已经将小女带来了。”
“既然带来了,就快叫她进来的。”皇太后有些着急。
韩虢同皇太后身旁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太后娘娘,该女从小就渴望看到您的尊荣。所以这次前来,她还特地准备了节目,嚷着要表演给你来了?”
皇太后笑地一脸感动:“呵呵,是么。那快点让小丫头进来吧。本宫可是好久没看后生们表演的节目了?”
不出半刻,烛木青便在皇太后的召唤下,步入了房中。
身后十几个陪跳的丫头穿红着绿也款款走了进来。烛木青穿的是一件素净的清荷白衣。跳舞时手脚环佩如铃铛轻响。
舞曲欢快,人也欢快。对于已经作为老人的皇太后,此刻感受着如此喧嚣的气氛,心中当然满意。
“好好好,跳得很不错啊!”皇太后手臂一抬,对着恭敬站着的烛木青招手:“孩子,来,过来!”烛木青困惑的目光愁了一眼韩虢。
“快去,快去!”韩虢哆了哆嘴,示意烛木青上前。
皇太后拍拍身前的坐塌:“来,孩子。坐奶奶这里来!”
烛木青一副怯懦的神态坐在了皇太后的旁边。
“孩子,嫁人了么?”
“没,还没有呢,太后娘娘。”烛木青侧头,抿着红唇有些不好意思。
“不对,应该叫哀家奶奶。那奶奶给你找一个好人家怎么样?”皇太后粗糙的手轻轻拍在烛木青的手背上,“你……愿不愿意呢?”
烛木青再次学着大家闺秀低下了头:“幻儿听凭旨意。”
皇太后听后大喜,乐此不疲地笑了笑:“你叫幻儿,嗯。好,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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