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单先生微微笑着,微翘的嘴角陷进去,一边一个惹人遐思的小窝,温润如玉。
阿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两个小窝,喉结轻轻滚动,微微抬起的手臂还没触及到单先生的腰间,又犹豫地放下了。阿正从来没觉得心跳得可以这样快,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得叫人心生畏惧,干久了的一件事,到头来才发现,全然无从下手的窘迫。
单先生有毒,阿正试图开解着自己,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这么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单先生。
单先生悠悠地开口:“最低2500,嗯?”
阿正身体还是微微一僵,继而嗯了一声。
单先生却一笑:“你是一直都这个价,还是水涨船高?”
阿正低声道:“随行情,也看客人。”
“哦?看客人?怎么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有点好奇。”
阿正不语,幽暗的灯光下,单先生的表情朦胧暧昧却又叫人疏离。
单先生抬起一只手,搭在阿正平直的肩头,拇指轻轻擦着光滑的肌肤,语声更加低缓,生怕惊扰了谁:“譬如说……第一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客人?”
阿正拨开肩膀上单先生的手,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单先生的目光穿透阿正两只波澜不惊的眼睛,笑容隐去:“不记得了?那可是你第一个客人,就这么容易遗忘吗?”
阿正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想,我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单先生拉住了想要离去的阿正,嘴唇凑到阿正的耳边,不疾不徐地问:“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为什么同意了呢?为了钱?还是因为喜欢客人?”
阿正轻轻挣脱了单先生:“当然是为了钱,不然呢?”
单先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阿正:“他给了你多少钱?”
阿正冷声道:“总之比任何人给的都要多。”
“为什么?”
阿正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们中国人自以为很有钱。”
单先生若有所思地望着阿正:“哦——所以你更喜欢中国人。”
阿正丢开单先生,向阳台走去,他真的要走了,这间屋子叫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单先生几步走过去,又将阿正拉住了,阿正的胳膊很粗壮,单先生的手攥得很用力。
黝黑的胳膊衬得那手白得有些刺目,阿正盯着那手,命道:“放开,我要走了。”
单先生眯了眯眼,始终不改温和:“不做我生意了?”
阿正迅速道:“对。”
单先生放开了手,缓缓地说:“对不起,阿正。”
阿正看向单先生,似要从那双淡漠的眼里找出一丝可以挽回的余地来。
然而,单先生笑着,眼里却弥漫出一股悲伤。
“阿正,如果我给的比任何人都多,你是不是从此以后也会记得我?”
阿正愣在那里,看着单先生,悲伤似乎从单先生的那端漫出来,漫到自己这边,沾染了一身,并且开始向四处漫延,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逃过。
阿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可能连单先生都没有什么防备,阿正的唇贴在了单先生的唇上,不轻不重,不问因果。
单先生的唇远比在水中更柔软,也很温暖。
阿正没有动,因为单先生也没动,双唇抵着双唇,任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终于,阿正放开了,目光流转,望着神情不变的单先生,自己倒有些散乱:“这个,不要钱。”
单先生笑了,却没说话,瘦长的手掌抚上阿正清润的脸庞,阿正的心跳反而比刚才更猛烈了,几乎要跳出来。
单先生却放开了手,转身踱回房中,声音冲淡如常:“回去吧,你也累了。”
阿正犹自怔忪不语,正如单先生所言,或许是真的累了,眼角都懒得再抬起来,包括单先生那诱人的背影和修长的两腿。
从阳台上拿起早已晾干的衣裤,到浴室换好,回到房间时,单先生站在房中央,手里拿着钱,对阿正道:“这个给你。”
阿正站在房门口没有动,只是看着干站在那里的单先生。
单先生说的话,似乎合情合理:“今晚耽误了你的时间,算是一种补偿吧。”
见阿正不动,单先生只好走过来,阿正瞟了眼他手中的钱:“太多了。”
单先生把钱塞进了阿正的手里,阿正接过钱,捻了捻那厚实的一叠,然后抻起单先生围在腰间的浴巾,将钱塞了进去,转身打开房门。
单先生叫了阿正一声,阿正没回头,只丢下一句话:“早点休息,明天别再脱团了。”
第二天,单先生一个人早早地等在大巴车前,阿正从车上下来时,人就定在了脚踏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单先生,单先生仰头,阳光晒到眼睛里,美好而又哀伤。
单先生说:“早。”
阿正也说了声:“早。”
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昨日的芭提雅之夜,不少人都被狂欢消磨得对这样一个明媚的早晨带着一点点厌烦之感。
开始清点着人数,肥叔没有来,魏涛做了一个阿正了然的手势,便也不再问。
阿正也困,眼睛微微有点肿,昨夜托单先生的“福”,睡得不算太晚,可并不等于真的睡了,辗转反侧近乎天亮,阿正脑子里全都是单先生的影子。
还有两天,这个中国人就走了,阿正清清醒醒地告诉自己。
单先生低头摆弄了会儿手机,然后抬起头,听着阿正淳厚的声音正在讲解着泰国的几大宝,蛇、鳄鱼、大象……
阿正的目光直视前方,横扫全车的客人,单先生就在眼皮底下,可始终没有落入阿正的眼帘。
单先生看着他,没有了肥叔的半个后脑勺,阿正整张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认真工作的小导游,还是那副你们睡你们的,我说我的样子,关上麦克风,头也不抬地坐了下来,车里陷入安静。
单先生换了个姿势,目光旁落,无所适从。
先去了蛇园,各种蛇药被漂亮的讲解员说得人心动不已,有的客人买了几瓶,大部分人保持着清醒,却也对已经掏了钱的点头赞同。
又去了皮具店,一边参观鳄鱼标本,一边了解鳄鱼的生长环境,最后那些狰狞又美丽的家伙变成了柜台上一条条皮带,一个个钱包,连爪子都要剁下来变成小巧的装饰品。
单先生什么都没买,随着大流东看西看,在卖皮带的地方碰到了刚帮客人挑好一根皮带的阿正,客人去结账了,阿正等在柜台前。
看到走过来的单先生,阿正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一堆皮带上。
“帮我挑一条?”单先生摸了摸眼前鳄鱼皮带,每一条都被打磨得闪着光泽。
“都还好了。”阿正嘴上说着,手上拨拉了几下,选了条黑色带斑纹的,带扣也没那么俗气,透着大方。
单先生拿过这条皮带,冲服务员示意,就是它了。
阿正看了眼单先生,这人,要么什么都不买,要么就不过脑子的买。
趁阿正犯楞的时候,单先生去结账了,回来时,阿正已经不在柜台前了。
已经接近午饭的时间,大家吵着不想再买东西了,说好的象园呢?
魏涛和阿正私语了一番,告知大家取消了下一个购物点,直接去骑大象。
车内小范围地欢呼了几声。
所谓的象园,就是一个长着横七竖八热带植物的园子,一些当地人搭了几个矮棚,住在这里,守着这几头能给他们带来经济来源的大象,园子的另一半堆满了垃圾,绕过去,便又回到了门口。
大家倒也不介意,几十铢,骑个象,又不贵。
阿正站在园门口,看着单先生居然也爬上了象背,此时倒也不嫌粗粝的象皮打着褶子,又黑又粗的象毛泛着骚味。
洁癖,嗯?阿正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大家都上了车,又不见了单先生。
小女孩高声叫着:“叔叔去和老虎照相了。”
阿正听了重新下车去找,象园门口的一间小屋里摆着一张榻,榻上拴着一只孟加拉虎,只有两只前爪被腕粗的铁链锁着,没精打采地望着门口排着队等待跟它合影的游客们,稍微动一动,一旁的驯养员拿着鞭子抽它一下,老虎又顺服地趴了下去。
一个女人摆着各种姿势,驯养员不耐地挥舞着鞭子,老虎被抽打得更加躁动不安,女人完成最后一个自拍,白着一张脸冲出了房间。
下一个是单先生,正四下里寻摸,然后冲着走过来的阿正一笑,将手机递了过去。
“时间有限,拍好点。”说着走进房里,老虎又抬起了身,虎视眈眈地瞪着单先生,驯养员一鞭过去,老虎挥舞了一下爪子,鞭子毫不客气地又落了下来,不过这次没打到老虎,直接悬在了半空中,挥鞭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举得高高的。
驯养员惊诧地瞪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中国男人,一时倒忘记了该做点什么。
倒是单先生先开了口:“你别打了,等我照完的。”
驯养员这才醒悟过来,叽里呱啦地说着泰语,甚是激昂。
单先生松开手,也不理会他,慢慢走到老虎跟前,似乎笑了笑,老虎警觉地望着,却也老老实实地不再乱动。
按着驯养员的指令,跟老虎照相只许坐在老虎的屁股旁,最好不要碰,客人们一般都很听话,小心翼翼地摆好姿势啪啪几张完事。
单先生很不懂规矩,先是拦住了驯养员的鞭子,接着又挨着老虎坐下来,搂着老虎,头挨头,还笑得满面生辉的。
驯养员的眼珠子瞪得比老虎还圆,却也不再吼了,再吼恐怕老虎要生气的。举着鞭子,喉咙里骨碌出几句泰语。
阿正傻站在门口,听着那驯养员骂着单先生听不懂的脏话,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单先生笑着一边摸着虎头,一边指了指阿正:“你倒是快拍啊。”
阿正急忙举起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按。
门口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抬了抬手,示意拍好了,驯养员挥舞鞭子,冲着单先生又骂了几句,那架势,简直要把单先生打出来。
单先生倒是笑嘻嘻地,回头向那只依然发愣的老虎摆摆手。
付完账,人家把一张裱好的照片交给了单先生,单先生的脸在老虎的脸旁,小得只有巴掌大。
“怎么样?”单先生跟着阿正,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虎照,一边饶有兴致地问。
阿正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单先生倒伸出一只手来:“我看看你拍的。”
阿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拿着他手机呢。
打开手机,单先生啧啧了几声。
“怎么样?”阿正有点惴惴地问。
“不怎么样,亏你还是个导游。”单先生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你那样很危险,把别人吓到了,也把老虎吓到了。”阿正也忍不住说道。
单先生敛了笑意:“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自己到底会不会害怕。”
“结果呢?”
“我没想到,那只老虎一直在发抖,光想着它怎么会那么怕,倒把自己给忘了。”
彼此笑笑,阿正觉得原来单先生笑起来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耐看,特别唇角边的那两个小窝,阿正有点后悔昨天和单先生闹的那点“小别扭”,这个中国人,再过两天,就要离开了。
魏涛、阿坤终于舒了口气,旅游这行当真是他妈的不好干,光有体力还不行,还得有脑子。游客们也不是傻子,打一巴掌,总要给个甜枣吃。购物行程安排的差不多了,就要游山玩水一番,饿的时候给口饭,吃什么都是香的。
把人往水上市场一撒,规定好集合时间,剩下的几个小时,就是他们几个人喝瓶冰啤酒,歇歇脚的好时光。
对面的阿正没有在听他讲话,魏涛顺势向河对岸望去,那个单先生正独自一人坐在岸边的木椅上望着混浊的河水发呆。
魏涛不禁笑了:“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既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个人跑到泰国来干什么?”
阿坤接话道:“人倒是蛮大方的。”
“也很挑剔,对不对,阿正?”
阿正喝光瓶子里的啤酒,站起身来,挥了挥手:“门口见吧。”
阿坤刚要说什么,被魏涛一个眼神阻止了,俩个人继续喝着啤酒,吹着木板篷下难得一见的凉风。
阿正从厕所出来,顺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这里的河道纵横交错,商铺都是临河而建的木板房,节次鳞比,踩在上边吱吱呀呀的,穿的,戴的,玩的,吃的,应有尽有,客人们下午这个时间赶过来,其实时间并不富裕。
碰到几个女客,缠着阿正帮忙找魏涛说的那个烤鳄鱼肉、椰子汁在哪里。阿正大概指了指方向,并没有跟从的意思。
站在水上市场最高的一座桥,四下望去,便看见单先生也正往这座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