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章（1 / 1）
“敏硕，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吧。”鹿晗抢过金敏硕手中的暖瓶，起身往水房走去。
亲自照顾父亲已经一个多月了，父亲虽然醒了过来，但基本已经痴呆了，不仅不认识敏硕和敏硕父亲了，也不认识鹿晗。甚至鹿晗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孙子”时，老人连“孙子”是什么，这个概念也没有了。敏硕的父亲为此十分难过，每次来医院都不断的给鹿晗道歉，说没有照顾好他“爷爷”，鹿晗每次都得安抚他一阵。
想想有些滑稽，不仅要照顾那个曾经毁掉自己生活的父亲，还要不断的安慰将自己推进黑洞的罪魁祸首，时间真的是神奇的东西，那些以为会永远痛恨无法原谅的人和事，都被时间一点点抚平了痕迹，留下来的，反而是那些稀少却珍贵的一丝丝温情。
每次给父亲喂饭的时候，哄智商只有三岁小孩水平的父亲睡觉的时候，脑海里一遍遍闪回的回忆，越来越多的记起自己小的时候，这个昔日年轻温和的男人是如何温柔的握住他的手，教他学会自己吃饭，如何笑着松开他的手，用温暖的话语鼓励他学会走路，如何在每个工作疲惫了一整天之后，依然不忘了带他最爱的小吃回来笑着看他吃。而他变得暴躁多疑之后的日子，反而慢慢的印象模糊起来。
即使是敏硕父亲，也曾在推他进集装箱的一瞬间，小声的问过同伴“我们一会儿会回来放他出来的吧？”每每看见他如今与年龄不符的佝偻身躯，和那满脸的愧疚时，鹿晗也终于可以释怀并且原谅，这男人当初的年少莽撞。
然而强大如斯的时间，唯一不能改变的事是什么呢？
是鹿晗对吴世勋的思念。
刻在石壁上的文字都会随着时间风化，可是刻在人心上的思念却因为这具身躯的包裹而愈发清晰。
就像窖藏的酒，藏得越深越久，酒愈发醇厚浓郁。
让人不敢轻易打开，想一下就会醉，醉了就会忍不住飞奔回那个人身边。再也挪不动步。
还好这些日子因为照顾父亲过的如此忙碌疲惫，不然被这样的思念无时无刻的折磨着，鹿晗真的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提着灌满的暖瓶往病房走的路上，迎面推过来一个急诊病患，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单都被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医生护士焦急的呼喊着周围的人避让。
鹿晗并不是晕血的人，却在看见那被鲜血染红的被单时有一瞬间的眩晕，心脏突兀的加速跳动起来，那种心慌的感觉让他呼吸都快要凝滞。
他呆立在当场，直到那病床被推到他面前，透过周围的蜂拥的医生护士，他看到了病床边无力的垂落下来的一只手。
“嘭”的一声，手中的暖瓶落到了地上，溅开一地的热水和碎水银，那滚烫的热水喷溅在他脚上腿上的一瞬间，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大脑恢复运作的同时身体却几乎脱力。
不顾医生们愤怒的眼神和护士的呵斥，几步奔上去，随手抓住一个护士就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他会不会死？”
“你们认识？”护士惊讶的看着这个被开水烫的脚和小腿还在冒着水蒸气的男人。
“我们…认识。他究竟怎么了？”鹿晗又看了一眼病床，这次离得很近，他清楚的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那人的脸，瘦削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上还有来不及清理的玻璃渣，昔日俊美的面孔如今已经分辨不出样貌，满头满脸的鲜血已经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
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心脏，眼前的景象让鹿晗站立不稳。抓住护士胳膊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护士一声惊呼挣扎着挣开了他的手，远远的躲开瞪着他，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骂出“神经病”之类的词。毕竟医院里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遇到亲友出事故，家属多少会有过激的反应。只是面前这人瞠目欲裂的样子还是让她有点怕。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过来推开鹿晗：“你是病人的亲友吗？亲友也请不要挡路，他出了车祸，失血过多，急需救治，请你跟着护士去办手术入院手续，然后在手术室门口等。”说完不等鹿晗回话就又指挥着众人推着病床往急救室去了。
鹿晗整个人梦游一般跟着护士去给吴世勋办了入院手续，就呆坐在手术室门口，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不断的闪回方才见到的那张分辨不出样貌鲜血淋漓的脸，和那张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的白色被单。
敏硕见他打热水半天都没有回来，满医院的找了一圈，终于在急救室门口找到了双眼通红呆坐在椅子上的鹿晗。
这样的鹿晗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虽然鹿爷爷手术的时候，他也见过鹿晗难过的样子，可是那种难过夹杂着很多别的情绪。而此刻的鹿晗，仿佛被巨大的绝望和悲伤包围了，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他周身散发的痛苦夹杂着医院无时无刻的消毒水味道飘散在四周，敏硕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靠近他。这样的鹿晗让他觉得陌生又遥远，仿佛他永远也走不进鹿晗的那个世界，仿佛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这么想着，敏硕不由得眼眶发酸，他低下头擦拭一下眼角，抬眼的瞬间却注意到鹿晗脚踝处露出的红肿变色了的皮肤。
“鹿晗！”敏硕惊呼一声扑了过去，“鹿晗你的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鹿晗被敏硕的呼喊声拉回了现实，僵硬的回过头去，却第一眼看到了手术室门上那刺目的红灯。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抓着敏硕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是世勋，敏硕啊，是世勋啊！他受了伤，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敏硕啊，怎么办啊……我的世勋，世勋怎么办啊……”
尽管他声音哽咽语无伦次，敏硕还是听出了大概。
世勋，这个名字他上次听到，是在鹿晗发烧昏迷的时候，那时候鹿晗也是抓着他的胳膊迷糊的念叨着这个名字。那一字一字的，世勋啊，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能让他念得温柔缱绻，仿佛饱藏了一世的深情，敏硕从没听过有人能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念得比我爱你三个字还要动听。
“世勋是谁啊？小鹿你的脚怎么了？先让我看看你的脚。”敏硕说着蹲下身拉起鹿晗的裤脚，发现不仅是脚踝，小腿，甚至鞋子边沿的脚上的皮肤，全都红肿变色，甚至脚上的皮肤因为被鞋子磨到了，此刻已经破了不断的流着血。看皮肤红肿的样子，应该是烫伤。
“嘶……”敏硕的动作牵动了鹿晗的伤处，方才一直麻木没有知觉的神经此刻也恢复了运转，小腿和脚上的痛楚汹涌而来，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世勋……世勋是……我弟弟……”鹿晗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对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有些尴尬。
敏硕莫明的觉得这个解释并不合理，却也没有多问。他此刻最关心的是鹿晗腿上的烫伤。
“我们先去找医生处理你腿上的烫伤好吗？你弟弟他肯定还要有段时间才能从手术室出来，你腿伤成这样，如果不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他出来了你也反而不能照顾他了。”
鹿晗犹豫的望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咬着下唇不肯走。
敏硕见劝不动他，只好起身去找医生。
“你在这儿等我，不要走动，鞋子会磨破你的脚，一会儿就更难处理了。我去找医生要烫伤的药膏和纱布。”
鹿晗木然的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直直的盯着手术室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