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六/Jealous(1 / 1)
BGM:Pianoforte-AdLib II——泽野弘之【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看标题知剧情系列。
春节的假期已过,明镜整天问着明台什么时候回学校。
“大姐,你是不是特希望我走啊?”
“当然不是!大姐恨不得你天天呆在家里,好不叫我担心。但说到底,还是你的学业重要啊……唉……”
明台抚平明镜额上的皱纹,撒了个谎,“老师说我功课学得好,已经超了别人不止半年进度,所以允许我再多修几个月假呢!”
“真的?”明镜似信非信,一脸怀疑。怎么从没听过这么好的学校和老师呢?
“你弟弟多厉害,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台挤眉弄眼的,“怎么样,大姐你不会再赶着我走了吧?”
“什么赶你走呀?”明镜好笑地皱起眉头,作势打了他一下,而后吩咐他出门去买瓶酱油回来。
“阿香姐呢?让她去买不就好了。”明台蹭了蹭,撒着娇不愿出门。
“阿香有事先回家一趟,你这半月都赖家里了,看看,一身膘,还不去多锻炼锻炼?”
“什么一身膘……”明台嘟哝着拿了钱出门,“明明是一身福气。”
大哥也说摸起来舒服呢。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出门,就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两个人。
“师兄,等会儿再陪我去西品店买些蛋糕吧?”汪曼春缠着明楼的胳臂,整个人笑得甜蜜而又羞涩。
“前儿个不是还陪你去过吗?”明楼无奈笑笑,“行,那等会儿完事后,我陪你去。”
汪曼春欣喜一笑,偏过头在明楼身上蹭了蹭,而后踮起脚尖,啵地亲了明楼的脸一下。
明楼没一点不适,只哑然失笑,“你呀……”
宠溺温柔,深情如许。
明台死死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指甲快要深陷入树皮里,抓出碎屑纷纷。
他是一直知道大哥有空就会去晨跑的。他也知道,大哥和汪曼春同路。
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么幅情景。
今早不过是偶然外出,就误打误撞看见这些。料想先前时日,那二人又是如何难舍难分甜蜜恩爱。
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啊?大哥?
一树落花纷扬,微风过后,终无人影。
BTRK62U021 明台第二十一次死亡。
SPNT96S022 22:10
夜里,明楼迟迟未归。
回到一天前的明台抱着抱枕,忍住睡意,等着那不知所踪的男人。
寂寞地等,执着地等,阴沉地等。
床头灯晕昏黄,一隅亮光终究驱散不了沉沉黑暗,只在交界处模糊出灰埃浮沉的光影。
手上的相框锁住了照片,锁住了如水流年,也终究锁住了,再也回不去的安乐时光。
儿时大姐抱着他看烟花的日子,大哥在旁笑呵呵摸他头的日子,一家三口的无忧日子,而今已再难回去。
可笑的却是……
他们一家人不复当初,大哥和曼春姐兜兜转转的竟又是重回彼此身旁。
他和曼春姐如此交好,想来与日本人应是关系匪浅。
汉奸?
这个答案浮出水面,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像是窒息的鱼,无论是深海还是陆滩,都无以安身。
大哥,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记得,上回大哥在半夜里才回来,迷迷糊糊间他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大哥说有公事要办,而后他又放松下来地昏睡了过去。
现在想来,实在觉得可疑得很啊。
“咔擦”一声,是谁在黑暗中开门进屋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睡?”明楼看着小家伙强撑着坐在床上,不由奇怪。
“等你。”小少爷的声音没有波澜,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分。
明楼松了松领带,挂在一边衣架上,“你先睡吧,挺晚了。”
“大哥也知道挺、晚、了、啊?”说这话时,明台语意轻淡,却于无形间带着咬牙切齿。
“怎么了你?”明楼微皱起眉,而后叹气揉了揉眉心,似是疲累不堪,“我今儿累了,有什么话明早再说。”
明早你和曼春姐正身形依偎呢!明台觉得有股气堵在心口,却像是被塞住般,无处发泄,而后硬生生地浪叠浪,波翻波,涛掀涛,汹涌澎湃,惊骇难挡。
“大哥你干什么去了?”
连带出口的话语,也掩不住火药味。
“这几日事情多,要开夜班。”
明楼拍拍他,“乖,你先睡。”
明台心里烦闷,汪曼春的事,被暗杀的事,各种事积压在心口,让他快要失去控制。可当他抬起头看见明楼眼下一片青黑,不住揉太阳穴的情形时,沸腾的火焰又变成了拉长的火苗。隐隐绰绰,暗影飘摇。
“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汉奸?”
明明想问他和汪曼春的关系,但不知为何一张嘴就改口了。
这句话,其实他早已问过无数次,也被搪塞过无数次。
问与不问,其实都是那样。大哥的身份,和汪曼春的关系,都会是那样。
不出所料的,明楼沉下了脸。“家里不许谈政治。快睡觉。”
明台也不执着,没再继续开口惹他心烦,只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似是想从他的神情里察觉出一些端倪,可终究,除了深不可测,什么都探知不到,也什么都察觉不到。
“哦,好。”他闭上眼,捂紧被子。
明天,再麻烦曼丽一趟吧。
梦里,似是被毒蛇扼住了咽喉,窒息发狂,呐喊坠落,只余废墟碎片浮在虚无半空。
他看见明楼把玩着枪,而后重重一踢他,用枪抵着头,“说,你是谁派来的?”
明台迷迷顿顿地喊了句,“大……哥?”
明楼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明台,你好狠的心啊。”
而后,失去控制的,这副身躯自动作了答。明台咬牙吐出口中血沫,眸内是翻天的恨意,也是深藏的哀戚,“你是汉奸!”
明楼点点头,“对,我是汉奸。我帮日本人做事。”说完,他把枪往明台的太阳穴又逼近了几分,“这一切,你不是早在当初爬上我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军统——毒、蝎。”
青年听着他的话,所有的疯狂都慢慢悄寂,只余下死水般的无澜平静。“要杀,你就快杀吧。”
他怎么会这么傻啊……以为这个男人,曾经是真的喜欢他。
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好,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刮他的鼻子笑着说淘气,捏他的耳垂说我想睡你,亲他说我只喜欢你,抱着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原来,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蝎子扬起了毒刺,一步步靠近、试探,毒蛇也便吐着信子,漠无表情地看着猎物投怀送抱。
真是笑话、笑话!
“明台。”那人的声音倏尔低了下来,带着如水悲哀,“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最后回响在耳边的,只有砰然的枪响。
明台飘飘忽忽的,从那身躯里逃逸而出,茫然看着那一室的血花翻飞。
这一切,都是梦?
为什么……这么真实?
大哥……真的是汉奸?
“明台、明台……”耳旁,似是有谁在担忧地叫喊着。
那熟悉到让人心慌的声音,让明台又缩回了睡梦的壳里。
不想见他。
害怕。
宁愿在失去控制的梦里随波逐流,也不愿见他。
强压下心头朦胧的醒意,明台又坠回了睡梦里。
梦中,男人在杀了自己的情人后,去了未婚妻宅中。
两人一夜缠绵,说着甜蜜情话。
“你是说,你解决掉那个卧底了?”汪曼春伏在明楼胸口,逗弄着他。
男人一抓她的手,“别闹。那个小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来历,不过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抓到他们小组的据点,顺带探到了老巢的位置,所以拖到今天才解决了他。”
“是谁啊?”
“……你不认识。”
“哦?那师兄,现如今隐患已除,我们可以成婚了吧?”
“自然。今后的仕途,我还要多多指望你。”
“师兄说笑了,现在你在新政府里,可是炙手可热啊,哪还需要我呢……”
“曼春对我如此好,我自然是永远都离不开你的。”
“哼,师兄就会说这种话……”
剩下的话,明台听不清了。
头痛得厉害,似是盘古在拿着开天辟地的斧子死命地敲砍着他的脑袋,不见血,只生疼。
【——明台……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可惜……同心,不同命。】
这就是他的喜欢?
比蝶翼还轻,比芥子还微,比淡风还薄。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深陷睡梦的男人,痴痴笑着,又倏地沉默。无边苦涩像蔓草般疯狂生长,揪住了他的心,缠绕成永生难解的死结。而他,这个失了赌局的败者,只能隔着空气坐在床边,除了凝望,除了流泪,除了自言自语,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那第二日的太阳升起前,手握匕首看着心爱王子的人鱼姑娘,除了煎熬,什么都没有。
“大哥……”他抚上了男人额上深一道浅一道的褶皱,意料之中地穿过了面颊,“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我信仰什么?”
“我说,我信仰这个国家。”
“其实你早在那时,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可你还是装作不知道,把我当成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收留我,教养我,陪伴我……”
“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猜到了,可只有一样,你肯定不知道。”
“我也是,也、是……真的喜欢你……”说至最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意,恰若蜻蜓羽翼震响,翻飞成细微水意,“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信仰啊,大哥!……”
“我是怀疑你,我是试探你。可是,这不代表我的爱有作假。”
最后,晨光熹微,第二日的太阳终于从海平面上升起,万丈光芒慢慢划破天际,照耀一世浮沉人间。
鬼魅幻影就这样俯下身,轻柔地在那沟壑万千的额上落下一吻。
“现在,真的要说再见了。”
光影一寸寸地消失,残缺的微笑终究落成了满室的微粒尘埃,只余不知是哪个痴情人的余响,仍在睡梦中永无归依地飘荡——
“大哥,失地必收,山河必复。愿你此生能……一世顺遂,平安无虑。我,先走一步。”
只愿来生,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
梦的梦中,不知是谁又忆见了,初见时白衣少年懵懂单纯的笑。
“!!!”
明台猛地起身,惊恐地睁大双眼,急喘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就击打进了柔软的心房。
这个梦……是荒诞,还是预兆?
明台紧攥着床单,一深一浅地呼吸着,过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身旁的床铺一如既往地空荡,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温度,供人缱绻怀念。
明台死死地盯着明楼昨晚曾躺过的地方,半晌后终于缓缓起身。
虽说不能照做之前做过的事,但,没有全部一样,这样也可以吧?
一场好戏,正要上演。
泰兴西品店外,车水马龙,天光正耀。
明楼正和汪曼春笑语晏晏地踏出门来,望见对街的情景时,却倏地僵在原地,半分也不能动弹。
“师兄?怎么了?”汪曼春扯了扯明楼,而后不解地转过头去,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明家小弟和一个女人接吻的场景。
“哎这不是明台吗?”汪曼春笑了笑,“当年也只有小不点那么大,没想到现在长大成人了。”
明楼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上仍一派不动,没有什么神情。
“人是长大了,心还是小孩子样呢。”
汪曼春掩嘴笑了笑,“师兄,任何人与你比,怕都是小孩子心□□?”
不过再一眼看去,对街就没了人影。想来是小少爷和女友轧马路去了。
汪曼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楼聊着,见他心不在焉,也就不开心地抿了唇,不再自讨没趣。
这一天,明长官桌子上的文件被翻了又翻,可一天下来不过两页。
梁仲春去找他闲聊扯淡了几句,最后被盛怒的明长官一句“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给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手下一个个都缩起了脖颈,今天的先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可怕啊……
是不是上海私藏的火药都被明长官给吃了?
这也是个问题呢。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的点,明楼阴沉着脸急匆匆地回了家。
阿香看见他时一脸奇怪,“先生,你这么早回来啊?”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没想到,之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小家伙。
“明台去哪了?”
“小少爷啊?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刚刚打电话说,晚饭不回来吃了,叫我们别等他。”
明楼静默了片刻,随即居然笑了笑,眼神温柔至极,却比掺玻璃的棉花糖更可怕,“哦?不回来?”
说完,他松了松领带,神情端的笑里藏刀,“那、我、等、他。”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没有什么星光坠落,也没有什么月华流转,清冷的风在青黑的夜里来来回回地闯荡,吹刮起翻飞散乱的心绪,而后,用力地抛扔在地,一片血淋淋。
“小少爷还知道回来?”昏暗的客厅内,只有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带着腊月寒意。
“大、大哥?”明台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大门上,“你怎么坐这呢?怪吓人的哈哈……”大姐,大姐去哪了啊!
端坐在沙发上的明楼终于抬起头来,镜片下似笑非笑的神情比暗夜幽灵更为鬼魅可怖。“我这不是在等小少爷吗?”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起了身,弹了弹不知何时染上衣角的尘埃,慢悠悠又从容不迫地,一步又一步地朝明台踏近。
“彻夜不归,小少爷的胆子最近是越来越肥了啊?”
明台吞了口唾沫,随即咬着牙挺起了腰板,于无意间把脖颈上的红唇印记展露给了面前人看,“现在才半夜呢……”
明楼一顿,就这样站在原地。半明半暗的灯光把他嘴角的僵硬笑容勾勒得异常瘆人,“嗯,才半夜呢。”
只说完这么一句话,他就突然猛地向前,把明台死死按在门板上,“‘才’半夜?那小少爷是想什么时候回来?!”
明楼从来不知道,原来失控是这个感觉。每次,每次都是遇上了这个人,才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暴躁易怒。“你难道就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你?!都多大了,为什么永远像个孩子一样?!!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明!台!”
想用力大喊却又怕吵醒楼上人而极力压低的声音,带着阵阵颤抖,让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一路牵扯着,从耳蜗疼到牙缝,从牙缝疼到喉咙,又从喉咙疼到心里去。甚至柔软的海绵只需那么一挤,就可以渗出一汪水来。清凌凌的,照得人眼涩。
明台想别过眼去,不去看那让自己心慌不已的眼神,可却像被夺了心魂般,半点角度都偏转不了,只恍惚着,看着那人越靠越近,眼神微眯间用手指摩挲着脖上的印记。
“明台……”
沉重如水,悲哀如水,恍若整块大地刹那崩裂,呼啸中拉扯着人一同堕入无间地狱。砸落个四分五裂,头破血流,把一切都碎个一干二净。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生气的,该是有快感的,而不是现在承受的,一阵阵鞭打般的抽痛……
比儿时大哥用皮带打他还要痛。
见明台沉默抿唇的模样,明楼紧盯的眼神慢慢收回,深吸一口气后松开了他,声音清冽,“小少爷长大了,我这个大哥也再也管不了你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以后出了事,别再求我们给你担着。”
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一步步沉重得像是踏在人心上。踩踏碾压得血肉模糊。
明台死抠着门板,好稳定身形。
他知道,大哥肯定是看到早上那一幕了。
他想做出戏给大哥看,就去找了曼丽,可没想到曼丽临时有事,阴差阳错的,他就强吻了偶然遇上的程锦云。
然后,趁着大哥他们没反应过来,急忙把她拉到一边,顺从地让那女人打了他一巴掌。
到现在,左脸还隐隐作痛呢。
这般想着,小少爷不由得苦笑一声,仰首望那窗外冰冷的月华,一钩白色,像极了玻璃上的霜花。
你说,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就是个吃了醋却不敢言明的小恋人形象啊……
虽觉好笑,虽觉后悔,可到了现在,一切怕已无用。
晃了晃脑袋,明台硬着头皮上了楼,叩叩地敲了敲明楼的房门。
“大哥,大哥,你睡了没?”
屋内没有声响,一片死寂。
“大哥,你不出声,那我就进来了啊。”
通地一声,他转动了把手,慢慢地推开了门,动作却在听到话语的一瞬间停在原地。
“你、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去。”
这是明楼第一次,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不带任何感情,比寒霜月色还要冷,还要凉。
明台松了手,愣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最后低下头,像少年时那般呆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回了句好。
“大哥……我知道你生我气。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屋内人没答话。
明台其实自己知道,大哥不开心的是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不希望我跟别的女人一起鬼混,不希望我跟他人暧昧接吻,不希望我彻夜不归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大哥也跟曼春姐很亲近啊……却总是骗他说公事忙碌,缠得脱不了身。
忙的话,为什么会有空一起散步?为什么会有空一起去甜品店?为什么,会有空一整个早上都和那女人腻在一起?
……
那时的他却忘了,大哥不愿说出真实的心情和原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用伪装和试探当做触头,一次次地把二人刺得遍体鳞伤。
“大哥,对不起啊。”
似真似假的,不知谁在说给谁听。
“……不是你的错。”
出人意料的,门倏地开了,明楼身着丝绸睡袍,神情难测,眉心微皱。
他只停顿了半晌,而后直视着明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明台,我想你是时候结、婚、了。”
轰隆一声,似是有闪光划破天际,把槎桠树枝映成了骇人的晃影。
黑暗里,只余被拒之门外的流浪人,面色惨白,惊慌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