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听过荒芜变成热闹(二)(1 / 1)
高二第一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学校举行了期初校赛。卫生委员的英语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倒数,这次考试恰好坐在了英语课代表丁柠后面,一心以为自己有救了,不料无论他怎么踢她的凳子腿,她都坐的端端正正,一个试卷角都不让看。
不久之后各班新学期的包干区分配就出来了,对英语考了全班倒数第一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的卫生委员一气之下滥用了职权,安排她每周一一个人去扫教学楼前最大的一块空地。
因为这不公平的安排,她这一天都要比上一学期早起二十分钟才能勉强在早课前做完值日。偏偏卫生委员在班里劳苦功高,连班主任都对他格外好,丁柠自然不敢对此有任何异议。
周一,照例是她做值日的日子。前一天下午全年级一千多人在这里举行了期初表彰大会,人一散,地上散落的纸张包装袋等垃圾一下子暴露在日光里,一眼望去简直就是个垃圾场。丁柠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扫帚在水泥地上划来划去,越扫心中的愤懑就越积越多,最后满的溢出来,全发泄在下一股劲上,一扫帚扫出去,重重地拍在突然冒出来的一条腿上,灰色的扫帚印印在白色的运动服裤腿上格外醒目。
丁柠怔愣了一下,视线顺着那人的小腿一直向上,直到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像刚刚无辜遭殃的人不是他似的。那张脸生的也是真的好,眉目清俊,带着少年的英气,又不显阴柔,也不是全校公认的校草那种张扬的帅气,这么一看还觉得挺沉稳。
这会被他这样盯着看,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轻咳了一声,向对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啊同学。”
他没有弯腰去掸裤腿处的灰尘,只是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薄唇张合了几下,问她:\"你知道教务处在哪吗?\"
合着他不是本校的学生啊,她说呢,学校里有这么一大帅哥,她怎么就从来没见过。
丁柠抬手指了一个地方,“拐过那条走廊,尽头就是了。”没再看那人一眼,越过他继续快速地划着扫帚,眼看着早课就要开始了,包干区还有一半没扫完,扫完还得跑到教学楼的另一头倒垃圾,她有点慌张。
她三两下将一堆垃圾扫进畚斗里,看了看四周早就没人了,各年级的学生们已经全部坐进教室准备上早课。没犹豫地,她就近迅速将畚斗往灌木丛旁的小垃圾桶里反手一扣,又转头四下察看,发现刚才问路的那人正站在走廊拐角看着她。本来她是不应该把垃圾倒在这的,这下为了省事被人抓了个现行,难免有点心虚,拖着卫生工具一溜烟跑了。
洗完手跑回教室坐下,早课的铃已经打过了,教室里此起彼伏响起读书声。丁柠从抽屉里抽出语文书翻到文言文背诵起来。
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高跟鞋硁硁踩在地面上,一听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来了。
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班主任身后跟了一高瘦挺拔的男生,学校还没给发校服,他穿着自己的衣服,看上去神清气爽的。
丁柠抬头一看,这不是刚才挨了自己一扫帚的小帅哥嘛。
教室里朗朗书声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学们压着嗓子在窃窃私语,好几个女同学拿书遮着脸,偷偷地往那人身上一阵阵地送去眼波。
班主任轻咳了一声,等教室里安静下来,才不急不缓地宣布:“这位是从泰江转学过来的新同学,以后他将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学习,大家多照顾着点哦。”
不知是谁带的头,班主任话音刚落,紧接着就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丁柠有点好笑地想,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掌声渐渐收尾,丁柠见那人往前走了一步,面色较之前稍作缓和,不过也看不出笑容,对着全班同学不卑不亢道:“大家好,我叫陆尽然,往后请多指教。”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扫了全班一眼,指着丁柠后面的桌子,侧身对陆同学温温柔柔地说:“你就坐方启航旁边吧,正好跟前面的丁柠好好学习英语。”
陆尽然点点头,长腿迈出去,几步就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里的课桌对他来说有点小,他的双腿曲在桌子下十分受限制,有点难受。
丁柠刚想继续背书,就感到椅子腿被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单手扶着椅子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逼近耳后,“不好意思,腿太长。”
梦境到此突然终止,可梦里那人俯身过来的温热气息此时竟好似疯长的藤蔓缠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丁柠是被冻醒的。昨晚上睡得急,房间里的窗户忘了关,窗框被风吹得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石壁,冷风呼呼灌进来,整个屋子都笼罩着一股寒意。
她迷迷糊糊走到窗边关窗,摸到窗沿处还湿漉漉的,原来是夜里下过雨了。
这一下,脑袋渐渐清明,丁柠再也睡不着了。
这个梦,她从大二开始就没再做过了。此刻心中不禁滋生出些许怅然来,靠着坐了一会又觉得有些矫情,她干脆开了电脑,找了一部西班牙电视剧开始练翻译。
沉浸在剧情里,不知不觉地,窗外渐显微弱天光,丁柠关了播放器,刷牙洗脸,开门遇见正准备出门的老爸,就被拉着一起晨练去了。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进常去的早餐店坐下,丁爸爸拔了双筷子拿纸擦了擦递给丁柠,语重心长地就开始念叨:“柠柠啊,你记住,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你爸和你妈更爱你,所以你妈不管说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不许跟她置气,听见没?”
红枣粥端上来了,丁柠埋头拿筷子沿着碗的边沿划拉着,这样吃到的粥比较不烫,这还是小时候她妈教她的。
她含着一口粥去夹小碟子里的蛋花,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丁柠发现新开张了一家花店,摆在外头的花娇滴鲜妍,一派生机。
“爸,你先上去,我买点东西。”
花店的老板娘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姐姐,也不上前来招呼她,只对她笑了笑,让她随便看看。
丁柠走了两圈,最后挑了支粉色的康乃馨。
包装的功夫里,两人攀谈了起来。
“姐姐你是哪儿人啊?”
“北京的,”老板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住附近吗?”
丁柠也跟她笑了笑,“我就住你楼上。”
“哟,邻居呀,以后常来玩。”
回到家的时候,丁爸爸已经上班去了,卧室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丁妈妈一看是丁柠,没说话,拎了衣架上的提包出来换鞋。眼前忽然晃过一个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朵花。
抬头就见自家女儿咬着嘴唇看着自己扮可怜相,“妈!不生气了呗?”
自己这个女儿,别的不说,就说撒娇的本事吧,不撒就算了,一撒起来简直要人命,叫人心都化了。
丁妈妈接过花,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臭丫头,就会这点小把戏。”
丁柠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掏出响了一会的电话,一看,又是个陌生号码。
她妈这会又走回房里找了个花瓶接了点水把花养起来,嘴角都要咧到耳朵那去了。
真是“口嫌体正直”癌晚期啊,她想。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丁柠小姐吗?”
“对。”
“是这样的,我是实业人力资源部总监,恭喜你被我公司录用,请在周一早上八点半准时过来上班。”
“啊——”
丁妈妈直直看过来,“出啥事了?”
她三两句道了谢挂下电话,愣愣地看着她妈,“工作,成了。”
她妈这下是实打实地喜笑颜开,欢天喜地上班去了。
丁柠也想学着她那样弯弯嘴唇,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还觉得心脏隐隐发疼。
她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徐冉,并表达了自己并不想过去就职的意愿。
徐冉只是叹了口气:“丁柠,真正的遗忘是不需要付出努力的。你不想借这个机会问问自己,你真的释怀了吗?”
丁柠没说话,低头看到中指上有根倒刺,拔了一下,还剩半根,索性又拔了一下,小小的血珠冒出来,这下是彻底拔干净了。她抽了一张面巾纸按在手指上,直到再也冒不出血珠来。
也是时候拔掉心上的那根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