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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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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太问起思澜病情,何昂夫哼道:“他的病,根本是自己找的。我看那姓苏的下手还轻。”何太太道:“都是小事,是谁这么快的嘴。只可惜了这门亲事。”何昂夫道:“也没什么可惜的。你知道这小子闹这么一出,总有个缘故吧。”何太太道:“小孩子心性,许是不想成亲。”

何昂夫拿着字幅念道:“灯如红豆最相思,存了这份心思,还能说是小孩子吗?”何太太奇道:“这字是谁写的。”何昂夫道:“迎春写的。”何太太虽不甚懂文字,但何昂夫的意思是明白的,说道:“男孩子这个年纪免不了的,只是迎春,我看她倒也稳重,难道竟是走了眼?”何昂夫道:“不干人家的事。”

何太太叹道:“若真是如此,也只好把迎春先挪走,不过她总算替思沛挡过灾,不能太委屈了,得留心替这孩子找个好人家,唉,她要是肯认下高老太太就好了。”何昂夫问起缘由,何太太便把那日禧寿堂的事对他详细说了。何昂夫不住点头道:“单凭这份宠辱不惊,就不同寻常,这样的媳妇也娶得过了。”何太太只疑自己听错,问道:“你说什么?”何昂夫笑道:“我打算成全思澜,让他娶迎春为妻。”何太太惊道:“娶迎春为——妻?”何昂夫道:“不错,明媒正娶。”

何家四少爷竟要娶一个婢女为妻,这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何太太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忽然下这样的决定,可他竟说得头头是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尚且如此,难道现在讨一房媳妇倒要看祖宗十八代不成?论起来,咱们家也不算什么世代书香,不过殷实人家而已,还是在先祖显德公那辈才发迹的,哪里用得着那么势利。”何太太沉吟道:“话虽这么说,只怕阿眉头一个便不能答应。”

三太太不答应,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拽着何昂夫不放手,哭哭啼啼道:“哪有这样没天理的,给他哥哥娶的就是大家小姐,轮到他就该娶丫头,还是自己家里的丫头,你说亲戚朋友中有多少认识的,这让我们娘俩以后可怎么有脸见人。要还人情让思沛娶她好了,我们哪辈子欠她的啊。”

何昂夫冷冷道:“难道当初给他订的许家门第不高,家世不好?结果呢,逛堂子被人家退婚,我的脸都丢光了,你们还要脸见人?怎么你嫌丫头辱没了,不想想冲他那钓鱼巷混出来的响亮名头儿,谁家好女儿肯给他,我看迎春配他还委屈了呢。”三太太给他堵得说不出话,又决不甘心点头,只是不停地哭闹,闹得何昂夫烦了,便骂她鼠目寸光,甩袖不理,只把三太太气得发昏。

何昂夫对思澜则又换了另外一种口气,态度是少见的和蔼,温言道:“这门亲事以后少不了有人要说闲话,你心里若觉得委屈,不必勉强,”思澜早晨遇见如意时,就见她嘻皮笑脸地道喜,说什么这回可得偿所愿了。当时只道是取笑,也没在意,这时听他父亲一说,竟是千真万确了,犹自不敢相信,怔了怔道:“没什么委屈的,父亲自然是为我好。”何昂夫点道:“回去劝劝你娘,她还转不过弯来。”

思澜应了声是,走出书房,抬头看青天碧树,心中欢喜无限。细细回想刚才何昂夫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得异常清楚,他说是因为迎春传书示警,才能及时赶到救回思沛,她于何家有恩,又与他青梅竹马,撇开家世不论,也是良配。父母亲几番考虑,觉得人品为重,余下的都在其次。思澜想,父亲一定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是想不到他竟肯成全,难道真的是精诚所至,天佑有情之人?

想到这里,只觉心神激荡,非要找人倾诉不可,他一路奔跑,跑到蕴蘅屋外,蕴蘅这两天已放假了,但此刻并不在,只见迎春一人坐在紫藤架前做针线,思澜走过去轻轻唤了声迎春,迎春正低头扎一朵花,呃了一声,“什么事?”思澜又连声唤道:“迎春,迎春。”迎春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抬头问:“四少爷,有事么?”思澜搔头一笑,“没事,我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迎春微窘,忽听噗嗤一声笑,原来是杜鹃折了花走过来,正笑吟吟看着二人,思澜也有些不好意思,搭讪道,“这两支莲花很漂亮。”杜鹃笑道:“你不认识么,这叫并蒂莲。”思澜不再搭话,径自走了。迎春向杜鹃道:“以后别乱开这种玩笑。”杜鹃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真沉得住气。”说着将自己刚才在园中的听闻一一说了,迎春只是不信,不仅不信,反觉得有这种谣言传出,是件可怕的事。

迎春一下午惊疑不定,到了晚上,沈妈竟把她母亲葛二嫂带来了,葛二嫂满面含笑,拉着迎春的手告诉她,何太太怎样慈祥亲切,又是如何如何对她说的,笑叹道:“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迎春心想什么传书示警,哪里是自己做的,从来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不到这欲加之功,竟也让人没有辩白的余地。究竟老爷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又何德何能得垂青目呢?

葛二嫂见她低头不语,只道她是害羞,笑道:“你看看你在何家养的细皮嫩肉的,你姐姐只比你大两岁,给他们家累死累活,老得跟我差不多。你小的时候,有个算命的瞎子说你是富贵命,我和你爹还不相信,谁知道竟是真的。”迎春皱眉道:“妈,你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葛二嫂急道:“还想什么,四少爷和你年貌相当,又是明媒正娶,真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可别让人说句不识抬举。咱们家现在虽说勉强有口饭吃,可你弟弟的书是念不下去了,若你嫁进何家,这些自都不必说。家里境况好了,还能帮衬到你姐姐,她再生女娃子也不用送人了。”说着流下泪来:“菩萨保佑,老天爷总算开眼了。”迎春也自黯然,齐大非偶这四字虽重,又怎重得过她姐姐弃女,弟弟失学。何况于她自己来说,思澜从小相识,也终胜过陌生人。

当晚葛二嫂便在何家住下,没过两天,又陪着迎春一同挪到何昂夫的堂兄家,他这堂兄是何家远支,在城南开个典当行,有个媳妇最是能干,人称五奶奶,迎春自到他家后,这五奶奶跑前跑后,照顾得十分周到。至于衣饰嫁妆,原是何太太出钱,五奶奶张罗,全不用葛二嫂操心,她陪了几天,放心不下家里,便又回去了。

何家也开始搭喜棚拟请柬,筹办四少爷的婚事。只为这次新娘的身份特别,府内府外少不得议论纷纷,尤其何府中的一众丫头,因迎春跟她们原是一样的人,此刻一步登天,将来再回来便是四少奶奶,贵贱判若云泥,细想想难免心中不平。

阿盈向小婵道:“咱们倒还好说,最倒霉是早燕,来的比她还早,以后还要侍候她,可难为死人了。”早燕道:“这也是各人的命,当初晓莺——”她本想说晓莺与迎春境遇相类,可结果大异,蓦地想起阿盈是三少奶奶的人,只怕她们还不知道这一段,还是不提的好。小婵道:“不说晓莺,只说小婧吧,不就是因为没看好小少爷才走的,可人家就能因为这件事当你主子,这人的运气好坏,也未免差的太多了。”早燕道:“现在说运气好坏也早,三太太可还没松口呢。”

何太太正愁这件事,怕她心中不愿,到时要生出种种事端来,还是五奶奶想了个办法,知道三太太最是迷信,便故意拉着她去陈铁口那里去合思澜迎春的八字,八字极合不说,且女命帮夫,三太太听了已有几分意动,五奶奶又一口一个婶子叫得亲热,柔声劝着,“婶子莫要看不开,当那大家小姐都是好脾气的,若真娶回来,人家只认太太一个婆婆,礼又不错,那时候你能怎么办?”放低声音道:“不看远的,只看思源媳妇,她眼里瞧得下什么人,是个好相与的么?我觉得迎春不错,是个老实的,以后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五奶奶巧舌如簧,竟将个满腹郁愤的三太太说得慢慢气平。

三太太回来后态度一变,竟也对婚事上起心来,早燕和小鹂暗暗纳罕,和阿盈她们说起,阿盈笑道:“看来这迎春是注定要当何家四少奶了。”小鹂问道:“婚事还得三少奶奶张罗吧。”阿盈道:“我们小姐才懒得管呢。”早燕笑道:“也是,她那样的身份,跟迎春做妯娌,想来比我们还气闷。”阿盈道:“真不明白老爷是怎么想的。”

宝泰源后厅里,子聪也在问方经甫:“娶个丫头做媳妇,东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不怕人说闲话。”方经甫道:“这一次啊,是说闲话的人越多越好。”子聪笑道:“掌柜的,你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方经甫捻须笑道:“不必见面,也能让他见情。这主意还是你出的,怎么现在倒来问我。”子聪迟疑道:“你说是为得罪李督的事。”方经甫道:“很简单,只有五个字,为明公分谤。” 子聪一听即悟,李纯将婢女养作已女,嫁与副官,人道有暧昧□□,现在何昂夫娶婢女作媳妇,难道也有暧昧吗?竖指笑道:“高明高明。这样说来,婚事也不会拖太久。”

婚事岂止是没有拖太久,简直快得惊人,从消息传出到大宴宾客,仅仅一个月。这一个月中,迎春常常会半夜醒来,望着淡金色的月亮的发怔,手里那块凉凉润润的雨花石,已被她渥得温热,像他的手,握管的手,执笛的手,只是永不可能是牵着她的手。

牵她手的是另一人,那个有着明爽稚气笑颜的少年,喜堂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红巾轻轻挑起,烛焰烨烨,眼前人熟悉又陌生,他声低若耳语,“好像做梦一样。”坐床撒帐后,他便出去陪宾客了。留在房间里是五奶奶送来的两个小丫头阿拂阿扫,想必也知她不便使唤府中的旧人。

何太太带着一众女眷过来,迎春起身,赧赧地笑着。太太奶奶们嘻哈几句,便相携看戏去了。蕴蘅落后,陪迎春稍坐片刻,告诉她蕴芝来了信,说因有身孕,不便回家,祝她和思澜百年好合云云。迎春改口叫称姐还淮笞匀唬剔靠此谀抢锎姑剂踩莸哪Q肫鹫饬饺艘蚪渲肛四只故遣痪们暗氖拢涣险饷纯炀统景B涠ǎΦ溃骸澳羌父銎扑鄄恢登麓谓兴祭皆业愎蟮亩鳌!庇禾⌒Γ反沟酶土恕?

何太太出门来叫过思源,嘱咐他看着些,一会儿不要闹得太凶,思源点头称是。今天这场喜事,让他心中不无感喟。他与晓莺正如思澜与迎春,若论相知之早,情份之厚,只有胜过他们的,莫非他当初争取了,结果便会不同么?其实他后来是去过晓莺家的,却踟躇着不敢进,听左右邻居说,晓莺嫁了村西一个木匠,思源心中一阵发紧,便没有再打听下去了。

怅然走到前厅,见魏占峰施可久几人正拉着思澜猛灌,思源过去拦阻道:“你们饶了他吧。”魏占峰笑道:“这会儿可见是亲兄弟了,那你替他喝了。”思源没办法替他挡了三五杯,但寡不敌众,那边思澜已醉得东倒西歪,施可久笑道:“老四这么不顶事,这洞房可怎么闹啊。”思源笑道:“谁让你们把他弄成这个样子,让他先回去睡一会。”

几人把他架弄回房,施可久向迎春笑道:“弟妹,一会儿他醒了,可记得叫人喊咱们啊。”魏占峰仔细将迎春盯了几眼,出门问施可久:“你说老四就是为她去见的冯一刀,还跟红绮下跪?”施可久笑道:“可不就是她。”魏占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很一般嘛。”施可久笑道:“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竟是娶妻而不是收房,倒让人想不通。”魏占峰笑道:“有什么想不通,何老爷子知恩图报,让咱们老四以身相许。你没见李巡帅都来了么,少时要颁一面锦旗,上书四个金字:仁义可风。”施可久笑得直不起腰,“你可小点声吧,别让人听见了。”

一时明伦和思澜的两个堂兄弟过来,说上叫了班唱大鼓的,大家便同去凑了会热闹,又往后台混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齐拥回洞房来,谁知思澜还在呼呼大睡,很是扫兴,众人又笑又恨,都说这小子欠了那么多帐,到今天不还,可把他便宜透了。但新郎不醒,只闹新娘子也没意思,且她身份有些尴尬处,若哪句玩笑不妨头,让主人家多心就不好了。所以几个伴娘拦拦挡挡,何太太再说句话,也就慢慢散了。

夜阑更深,前面的丝竹喧闹声也渐归于沉寂,最后连阿拂阿扫也去了,迎春坐在床边,刚想起身卸妆,又被一股力拉了回去,转头便对上思澜那双清亮亮的眸子,迎春啜嚅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思澜含笑道:“他们一进来我就醒了,可是不敢睁眼睛。”迎春道:“那,我叫阿拂给你端盏玫瑰薄荷露来醒醒酒。”思澜摇头,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迎春低声道:“你真不嫌——”思澜欠身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别说这样的话,你是看低了我,还是看低你自己。”迎春听他语气甚诚,心中也自感动。

思澜下了地,拉着迎春到桌前,各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交杯酒,迎春坐在镜前卸妆,思澜却到门窗外巡视一遍,迎春奇道:“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吗?”思澜笑道:“还是小心点好。”走回迎春身边,见她还穿着大红喜服,低低一笑,“你就穿这一身睡么?”迎春低声道:“我还不困,你先睡吧。”思澜道:“现在都两点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迎春嗯了一声,还是不动。思澜无法,只好自己上床先睡。

迎春又等了半个多钟头,才吹熄烛火,脱了外裳轻轻走到床前,钻进被筒里,敛手屏息地躺着,思澜睡得极不老实,直向她这边挤,挤一寸她就向外挪一寸,挤挤挪挪,半边身子就搭空了,思澜忽然伸长手臂将她连人带被揽回来,贴着她的耳朵笑道:“你也不怕掉下去。”迎春又惊又惧,一颗心擂鼓似地响着,思澜隔着被子都能感到她的颤抖,于是安慰道:“睡吧,睡吧,都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迎春这一夜睡得极其警醒,五点多钟便起身,洗漱过后,等思澜醒来,同去上房向父母请安奉茶,又一日忙忙而过。晚上回房后,实在打熬不住,挨枕便睡着了。到了三朝回门那天,吃过早饭,跟何昂夫何太太道了别,便由老王开车,送思澜迎春到城外葛家村,葛二早早站在门口悬望,这时向里面喊道:“来了来了。”葛二嫂擦擦手跑出来,见她女儿从汽车上走下来,穿件银红旗袍,脸上薄施脂粉,竟像那些太太小姐一样好看,心里便很欢喜,再看她身边站着的西装少年,更是笑逐颜开。

思澜跟着迎春称呼,叫得葛二夫妻受宠若惊,慌慌乱乱让进里面,倒茶水端果品,口说四少爷不要嫌弃,思澜笑道:“爸妈喊我名字就是了。”葛二嫂和丈夫对视一眼,总算改了口称呼姑爷。这时老王把带的礼物都搬了进来,迎春的三个弟妹缩在墙边,怯怯地望着这边,思澜笑着招手,他们也不动,还是葛二嫂拉扯着肩膀,催促道:“叫人啊。”她大弟叫了声姐夫,思澜顿时眉花眼笑,一人一个红包递过去。

说话间到了中午,葛二嫂心思很细,料定思澜平日在家鱼肉餍足,因此只做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式,但满桌全素也不象样,便杀了一只芦花鸡,一边摆桌一边道:“我们这小户人家的饭菜,实在不能跟府上比。姑爷好歹将就些。”说着抱歉地笑了笑。

思澜忙道:“天天鸡鸭鱼肉,早就吃腻了,倒是口味清淡的好些。”一句未落,热腾腾的炖鸡就端上桌子,原是葛家夫妇为了招待娇客,一早特意杀的,这一来彼此都有些讪讪的。迎春微微一笑,有心看他如何转圜,却听思澜笑道:“鸡鸭鱼肉也不是不好,只是家里厨子做的,总把佐料往多里放,冲淡了菜的原味,哪里及得上这家常菜,入口便是本色的香嫩。”

葛二为人木讷,全靠他妻子一人说话撑场面,到后来葛二嫂也有些词穷,吃过了饭,便让迎春带思澜出去划船,四处看看。其时正值盛夏,水村风景,颇有可观。船行水中,满目荷叶菱角,随风浮漾,思澜坐在浅舱,看迎春扶桨轻摇,碧波皓腕,悦目如画。思澜当此情景,真不知人间天上。

迎春问道:“你要不要吃菱角,很甜脆的。”思澜笑道:“好啊,你给我剥一个。”迎春道:“你自己不会剥么?”思澜嘻嘻一笑,顺手捞起一只水红菱,剥开硬皮,递到迎春嘴边,“我服侍你还不行么?”迎春脸一红,略略别开头,思澜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跟我一人一口。”迎春怕他真咬上一口再递给自己,只好就着他的手吃了。思澜又剥了几只,一边自己吃一边递给迎春。

迎春这几日在何家时时紧张,既便回房与思澜独处也是如此,但此刻温柔笑语,同食鲜菱,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下来。忽闻歌声隐隐飘送,思澜侧听倾听,问道:“这就是什么采菱歌采莲歌么,也给我唱一支听听好不好?”迎春摇头道:“我不会唱。”思澜央道:“就唱一支吧,看在我给你辛苦剥菱的份上。”迎春低头一笑,轻声唱道:“阿哥采莲莫瞄人,瞄人不如先试心,莫学菱角八角美,要像莲藕叶连根。”

这些水乡小调从古来便多写男女钟情,但年轻女孩子采菱放歌,往往天真烂漫不计其他,只是这时候听在思澜耳中,却觉得意摇神荡,蓦地直起身子,在迎春脸颊上吻了一下,迎春吃惊,手上便失了力道,行至急流,小船被水势横了过去,一时滑行数丈,迎春急忙撑起篙子,在船头连挡带拨,总算摆正了船身,白了思澜一眼道:“你就闹吧,当心掉到水里去。”思澜笑道:“那你可要救我呀,咱们俩个像莲藕似的叶连着根,海誓山盟,可是要白头到老的。”

迎春刚想说,谁跟你海誓山盟了,却见上流有船只驶下,行至近处,用短桨顶住船身,慢慢靠拢过来。思澜看那船上两个少女,一个年纪与迎春相若,另一个只有十三四岁,都瞪大眼睛瞧着他们。耳听迎春欢声道:“青青!”那年长少女青青笑道:“你不喊我,我真不敢认你。”

迎春看着另一个女孩子笑道:“这是蓝蓝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青青笑道:“听说你做了少奶奶了,可把打小的朋友都忘了吧?”迎春急道:“哪有,我上次回来,还到你家找你呢,是你去舅舅家了。”青青笑道:“逗你玩呢,我娘都告诉我了。”迎春道:“咱们上去说话。”两人将船划至岸边树下,用篙子插好,一齐上岸。

青青上下打量了思澜两眼,思澜含笑叫声青青姐,青青扑哧一笑,咬着迎春耳朵说了几句话,迎春也笑。思澜这才有了新女婿被娘家人品头论足的感觉,眼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挽手并行细语,全把他丢在脑后,只好有一句没一句逗那小妹妹说话。

两人回到葛家,已是三点多钟,迎春和父母话别后,便和思澜坐车返城了。刚到何家大门口,就听门房说二少爷回来了,迎春脚下一窒,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但眼下避无可避,只能随着思澜住里面走。

思涯也到家没多久,见门窗上都贴着喜字,自然要问是谁成亲。蕴蘅道:“我给你写了信,叫你回家参加思澜的婚礼,你没收到吗?”思涯道:“我去了上海见穆先生,可能错过了。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蕴萍笑道:“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不过你一定猜不到。”思涯抱过思沛,笑道:“告诉二哥,新四嫂是谁?”正说着,就听有人喊道:“四少爷他们回来了。”

思涯往门外望去,见他四弟身后跟着个纤细女子,似觉眼熟,走到近前看清眉目,——的确是他猜不到的人。他想自己肯定是露了诧异的神色,她却温柔定笃,无复苏州街头摔倒的错乱。思澜笑道:“二哥!”迎春也跟着轻唤了一声。思涯笑了笑道:“真不巧,我要是收到蕴蘅的信,就早几天回来了。”思澜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补上一份厚礼就好了。”蕴蘅笑道:“还有新郎倌跟人家伸手要礼物的。”

他们兄弟姐妹谈笑风生,迎春坐在一旁,亦婉然微笑,心里却只觉得恍惚,说伤心不是,说怅惘也不是,想着前尘如同前世,而眼前也未必是今生,思绪浮浮,他们说什么竟听不真切。思澜见她脸色苍白,低声问:“怎么了?”迎春道:“有点头昏。”思澜道:“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叫阿拂陪你回去吧。”迎春觉得不妥,便摇了摇头,直到何太太发话,才依言回去休息。

迎春回房后,躺在床上不言不动,阿拂只道她想睡,便自顾自和阿扫在外面屋子玩。没多久思澜也回来了,坐到床边轻声问:“觉得怎么样?”迎春起身道:“没什么事。”顿了顿道:“咱们两个都回来不大好,你还是去陪着坐一会儿吧。”

思澜道:“我一会儿再过去。”拿了个枕头靠着,翻看手上的两本书,迎春问了句是什么?思澜道:“二哥说,也没什么好送咱们的,就这新得的两本宋版书。”说着递给迎春看,迎春不接,“我不懂这些的,你收好吧。”思澜放下书,翻身抱紧她,迎春身子一僵,推了推他道:“要吃饭了,早点过去吧。”思澜不理,腻了好半天方才起来。

晚饭桌上两人都喝了酒,自家兄妹敬过来,似乎没有推却的理由。思涯还是一惯温文,不比思源蕴蘅他们肆意取笑,他是回来同父母拜别的,整理一下,过两天便要起程。何太太自有许多嘱咐的话,又道:“还有你的终身大事,别到最后,领个洋婆子回来。”众人都笑起来,思涯也笑:“不会的。”

思澜酒量有限,却常爱自吹,何太太怕他一喝起来便没有节制,看看差不多了,便叫迎春扶他回房。思澜迷迷糊糊倒在床上,扯着迎春的手道:“别走。”迎春轻轻抽出手来,替他掩好被子,一个人走到窗前,头顶上的月亮荒荒地照着,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想是晚饭吃得太少,就用“五更鸡”炖了点鸭粥。

笛声乍起时渺渺远远的,不觉清亮,反生幽恻,或许吹笛人自有他的离情别绪,火苗噗噗噗,闹钟滴滴嗒,甚至手上的两只扭花镯,摇动处亦铿铿零零地响,怎么这许多声音还掩不住,任那笛声九转三回恍然如旧。她蓦地转身,扭开了留声机,里面唱起昆曲,“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伊伊呀呀,眉间心上,直是让人软弱。

忽觉腰间一紧,是思澜从背后抱住了她,迎春呃了一声,“吵醒你了。”脸贴着脸,呼吸可闻,他不答,只密密地吻她,噗噗噗,滴滴嗒,还有玎玎错错碰镯声。留声机很痴缠地唱着,“团圆等候仲秋节,管教你情偿意惬。”情偿意惬,芙蓉撩锦帐,鸳鸯并珊枕,一点腥红,漫天漫地笼着,轻轻款款,只恁绵软下去。身是身,魂是魂,彼此不相干,扭花镯碰着床板,细细碎碎地□□。情偿意惬,噗噗噗,滴滴嗒,只我这万种伤心,见他怎地说!

笛声终是听不到了。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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