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沧桑华年舞蹁跹 唯留史笔淡轻点(1 / 1)
我是紫苏,这个故事的书写者。
在开始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先说说自己的故事,因为我本身也在这个故事当中。
故事发生的时间在二十五年前,那时候锦绣王朝才建立十二年。那一年距离我的出生还有五年时间,所以这故事是关于上一代的恩怨情仇。
我出生何地自己并不知晓,但自记事起就生活在锦绣王朝和碧落王朝分界的雾隐山。我的家在雾隐最美的飞仙峰,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墨庐。
我的父母在远离尘世喧嚣的墨庐一直快乐地生活着,山下人都称他们为素墨居士和青砚居士。我不知道他们的姓氏,如同我只叫做紫苏也没有姓氏一般。这在寻常人家是奇怪的事情,但是身在一个隐士家庭,我早已习惯了自己家人的与众不同。
时间推移到锦绣永嘉十三年,那时候我已十三岁,最远的地方只到过雾隐山下的秋华村,连离秋华村最近的西秋城都没去过。
那年的夏末,山外骄阳似火,雾隐山内树木葱郁,金遮花、银遮花如金铺地,似玉漫坡。凉风送爽,飞瀑流泉,清幽彻骨。
飞仙峰依旧雾色缭绕,像突兀驾云而起的仙人,头接云霄,身绕云海。加上脚下斜流飞瀑若珍珠般四溅,像极了曼妙的仙境风采。
传说当年一位神仙飞经雾隐山,惊异道:“此山巍峨幽深,明丽俊雅,呈龙居之相,必为人世位极者之风水宝地。”挥手金光一道拈来巨石,轻置山的峡谷中,以镇雾隐风水。故,称此石为仙人石。而这座仙人飞天而去的山峰自然就叫做飞仙峰。
自幼在飞仙峰上的墨庐成长,习惯了雾隐山中的美丽,也习惯了这里气候“一山有三季”的变化。所以,我并不清楚所谓春夏秋冬的分明颜色该是什么。
直到在山上遇到那位青衫少年。
他的衣服被刀剑和树枝划破了好多口子,头发也被挑乱许多,却看不出落魄的样子。因为,他有一双透着坚毅亮光的好看眼睛。
他说:“雾隐真是个好地方,夏天也可以如此凉爽静怡。”
我奇怪问道:“难道夏天不一向如此吗?”
他看着我,蹙紧的眉头微微展开,温和而又无奈地笑了。
那微笑像山上盛开的幕遮花一样委婉舒心,一样透着无端的诱惑。我不禁看的痴了。
原来一直以为除了爹爹,再没有那么好看的男人了,但是这个少年却比爹爹还要俊朗。不过我想那是因为爹爹已经接近暮年,而青衫少年正当年少的缘故。
“山下飘桃花,山上飞雪花。外边的天空没有这里干净,也没有这里奇特。”他不再看我,声音从背影中徐徐传出,“如果可以选择,隐居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也胜似做个逍遥神仙了。”青衫少年的声音中有渴望也有惋惜。
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此刻有着怎样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淡淡的落寞和深深的悲伤。
雾隐很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我不明白,才历经两代帝王的锦绣王朝正是盛世,英雄辈出的少年英雄都争相在这样的年华里一展抱负,为何这个面相不凡的青衫少年,会和暮年的爹爹一样有归隐的念头。
当我从山下村庄的牧场带来那匹我喜欢的白马给他,他并没有谢我。只是默默接过缰绳牵着马向前走去,依然背对着我说:“如果你不离开这里,固然很好!如果去了外边,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想也就是那个时刻,自己动了去看雾隐以外世界的念头。
“它叫飞雪,你要好好待它。”我说。
他无声的站立许久,坚定地道:“会的!”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再看看他的眼睛。
只是瞬间他已经飞跃上马,马蹄轻扬,他的青衫飘逸散开,微扬的鞭子洒出倾斜弧度,飞雪想转头的哀鸣也变得越来越远。
我知道他真的要离开了。
脚步忽然不能自已的向前狂奔,用尽所有力气吼道:“你会回来看我吗?”
夕阳余晖透过重重山峦映射在这条路上,青衫白马的痕迹像画面上的水墨一般渐渐隐去,他身后的尘埃在余光里仿若加上神话的色彩,那白马仿佛是驮着飞天而去的仙人,奔向雾隐深处的出口,很快便羽化得飘渺无踪。
过了好久,空旷的回声在雾色萦绕的山峦间持续回响——会的!会的 !会的......
我跑上飞仙峰的最高处,只见云海环绕山峦,那条小路像一条小蛇蜿蜒进远方,却再没有他的身影。心就像被那条小蛇牵着,没入了未知的远方。
惆怅这个字眼,我是在那一刻开始懂得的。
因为学会了惆怅,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就过得比原来慢了许多。
他说会回来看我,但直到我的成年礼他都没来。于是,我准备离开墨庐和雾隐,去看外面的世界——当然也是去看他。
那时候已经是锦绣永嘉十六年的夏天。
爹说,当我整理完锦绣的各色史书,就会放心让我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但是他很郑重,为了出去,我便很努力翻看起了书房的书籍。
锦绣开国不过三十四年,开国皇帝永安帝夜清远在位十八年,永嘉帝夜锦衣登基到现在已有十六年。因为牵扯到改朝换代,史书史料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当我在这些字里行间游走的疲惫时,总会想起三年前那个青衫少年,却模糊了他的面孔。但是,我知道见到他时我必然会一眼认出他。
所以,我必须赶快理清这些史料。
在每一个朝代的史书中,总有那么些人,竭尽一生的挣扎,只在史笔的轻点下留只言片语的墨迹。证明自己的青史留名,或者遗臭万年。更有甚者,即便竭尽全力也曾轰轰烈烈,却也没在正史上面保留点墨片字。
因为史官的笔大多是为当权者说,虽然不能抹杀历史走过的痕迹,但在历史的年轮中抹杀一个人的踪迹,却相当的容易。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野史、外史之类是也非也的史料流传在民间。
很多时候,民众更倾向于去探索野史中的个中细节,因为野史不吝篇幅给出的佐证,让人唏嘘感叹的同时总会深信不疑,继而去膜拜流传。
我就在正史和野史的缝隙里探究着前朝和当朝往事,想找出爹期许我能领悟出的东西。
墨庐的书房很小,但藏书却极多。有时候我甚至想,那里面是被施了仙术的。因为每一年都有人专门为爹爹送来大量的书册,从我记事到如今接收的何止千万,却依然有些许的空隙存在。
官方正史的书籍几天就看完了,可我还是一团雾水。
因此,只能求助那些篇目繁多的野史杂记解开心中的谜团。
我不明白,夜家世代金戈铁马忠心耿耿,怎么忽然就决心推翻祖辈护佑的闵仓王朝——即便五十年前的闵仓朝气数已尽,为何夜家要先落下背主篡位的恶名。
也不明白,碧落王朝九百多年的国祚,为何忽然之间沦为锦绣属国——即便开始是碧落先觊觎锦绣江山,师出无名种下恶因。
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而当今的永嘉帝果真如传闻般自幼便有神助吗?
这些,在一位叫做妄言叟的文章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如果有看不懂仿古文笔的,以下这段可以暂时忽略)
妄言叟这篇《妄言锦绣开国简史》说:
闵苍历一六八年七月,亡国帝萧彻率诸文官武将及嫔妃五百一十三人同游,沿帝都长安一路东巡。至东陵,地方官陈敬天献大龙舟,高四十五尺,长两百尺,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房间,全部金玉装饰。
另有高三层的龙舟九艘。
帝大悦,重嘉奖!
诸臣中十有八九跪地赞帝当此风采,唯轩辕皇后蹙眉。
定国侯夜清远跪地大呼:“极奢!如此劳民,当诛此官!”
帝怒曰:“天下皆为寡人有,尔等谓孤不配此物乎?”
轩辕氏闻之跪地谢罪,定国侯重叩头曰:“不敢!”
三日后,至与碧落交界永安城数里,天象异常,狂风大作雷电空明,大龙舟四桅折,舟身不稳数人落水。太子萧域、淑妃杨红绡、定国侯幼子夜锦衣亦在其中,君臣大乱!
少时,永安城守军赶至,太子被救。淑妃、定国侯幼子下落不明。
帝受惊,命全员护驾回城。
定国侯夜清远痛失幼子,其妻木槿夫人几欲疯癫,侯无奈携妻离去。
轩辕皇后得闻,奏帝曰:“淑妃怀胎七月,定国侯幼子年仅五岁,不救帝脉弱小,恐天下人怨。”
帝怒:“天命如此!天下人焉能不知?舍孤岂能济天下?”
数日后,定国侯幼子奇迹被救,民众皆暗地传此子异象,必成大事。淑妃体态不便下落不明,必死无疑!帝本多疑,闻之对夜家越发憎恶。
当年九月,永安城奏报碧落异族扰边,定国侯夜清远被派永安督军,实乃下放出朝。
帝喜奢靡,混视听,多刑罚。朝野更趋于混乱。国库不堪,令征多种杂役赋税,民怨愈重!
次年八月,西部叛乱渐起,西秋城被乱党占领。九月,南部混乱频起,定国侯夜清远数次请奏平乱,帝皆不准。
十一月,定国侯夜清远未得军令与碧落边境军开战。碧落使臣临帝都,以两国有盟为由,声言不除带兵之将誓不罢休。帝怒招定国侯回都,侯数日不至。
十二月,定国侯夜清远在永安公开招兵,占永安城称永安王。来投者如云!
闵仓一七一年二月(三年后),定国侯兵至帝都长安,与帝师对峙三天。
帝在城楼曰:“如此叛臣,你家世代的声名,都不顾了吗?”
定国侯八岁幼子夜锦衣答曰:“何要浮名,且得世人永安!”
帝都众将士闻之,均心有凄然之情。永安王军心大振,一鼓作气,大破帝都。
帝及诸多皇子嫔妃均被己方谄媚之臣杀,首献永安王,以示投诚之心。
闵苍王朝灭。
同年三月二十六,永安王夜清远长安称帝,建国锦绣,改元永安。寓意国祚宏伟,江山秀丽,民众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