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1 / 1)
第二日的清晨,与世隔绝了好几日的两个人一无所知地向着苗寨的方向前进。
“一定要回去看看吗?”
“嗯……悄悄的就好了,我想把蛇偷带出来嘛。”甘罗抓着骨笛,很轻松地笑着,但是手指违背了主人的意志,指节处的发白暗示着过度用力的紧张。
唐玦临叹了口气,张开五指一掌拍上甘罗头顶:“它们是必须的吗?被发现岂不是糟了。”
甘罗缩起脖子,骨笛随之贴到了唇边的位置,然后单纯地阐述起自己决定的理由:“给我时间的话,我大概能养出新的蛊兽。但实际上,我自己也察觉到了,因为我对蛇的‘侍奉’没以前尽心,所以它们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如今被族长强行留在了寨中这么久没我在身旁,它们搞不好真的会死哎,我不想它们死。再说,就功用而言,没有蛊兽的话,我的修习要被迫停滞的,阿临难道不是不希望这样?”
他隐约点明的用意,使得唐玦临有些难过,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整个梗塞住了,斟酌用词之后,唐玦临也以相同的隐晦措辞回应道:“抱歉,我虽是个无名之辈,但跟在身后的麻烦不少,因而根本没办法说出诸如‘我会保护你’的承诺。”
甘罗了解地摇摇头,替唐玦临开脱:“是我太傻了,你本来就没那么简单,我压根不懂,尽会说大话。没有关系,‘我会保护你’这句话,是我想对你说的。”他牵起唐玦临的手,挤挤眼调皮地笑说,“因为我可是你要‘嫁’的人呀。”
唐玦临脸色很不好地转过头,刻意用身体挡住了探头探脑要看他正脸的甘罗,捂住嘴捂了很久,才长舒一口气不再遮挡:“你不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么?”
“差不多啦,不用掐岁数掐那么准吧。”甘罗用没什么说服力的语气随意打发着唐玦临的质疑。后者则自然投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摇摇变得很沉的脑袋,困扰地试图想出他和甘罗之间演变成抬杠关系的原因,尽管像这样斗斗嘴能很好地让甘罗放松下来。
他真的太紧张了。从唐玦渊一伙破坏了他们的日常那天开始,甘罗每日每夜,就像在强逼着自己保持笑颜,又拒不肯坦白他的担忧。
唐玦临还没有那么天真,会觉得普通的少年目睹过了惨烈的血腥后,能够那么快调整好心境。他看着若有所思的甘罗,不禁有些许困惑,想不明白自己配合甘罗的做派是不是应当。
“阿临有想过婚礼的事情吗?不知道汉人的婚礼是怎么办的。”甘罗忽然拿下抵着腮的骨笛,一脸憧憬地征询唐玦临的意见,对于他来说,结婚只等于一场热闹的仪式。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唐玦临僵硬了表情,内心快要震惊得地动山摇了,难道他们原本不是在商讨严肃的事态吗?然而平复了心情之后,唐玦临皱紧的眉缓缓放平,直到情绪彻底的平淡,他才很低声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汉人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怎么会呢?”
“我们这种人,是见不得光的不详,不适合喜庆的场合,也不会有人邀请我们出席那种场合。而且你知道么,在唐门,本系弟子和外系弟子,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斩逆堂里,除去管理上层,没有本家的人会进到这里的。他们想甩掉唐门暗杀世家的草莽气息,却又不能完全割舍掉暗杀这一行,于是我们就成为了活在影子里的人。没人能抛下影子,但也没人会重视自己的影子。”说话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右脸,本该佩戴独当一面的地方,空了许多年,可只要回想起那段时光,束缚感就会浮现。
他曾目睹过甘罗在庆典上被排除在外时凋零的背影,而他看着他时,何曾不是看着自己游走在边缘的过去。
如此平凡的自己,是漂泊人世的一粒微小尘埃,出现时不会有人注意,消失时不会有人提起。茫茫人海从身后涌了过来,即将淹没的时候,恰巧落入了你的眼里,本是透明的我,一瞬间熠熠生辉。
唐玦临指了一个地方,对甘罗说道:“你看那棵树,熟悉不熟悉?”
“树么,不都是差不多样子的。”
“不对。”两个人走到了唐玦临所指的树下,唐玦临侧身堵住了甘罗的去路,将他逼到树下,唐玦临笑着两手都撑在甘罗耳边,把他拦在了这里。
“哪里不对?”甘罗挺直胸膛,踩着树根站住脚,看上去比唐玦临高了半个头还要多。
“你怎么认不出来了?我是在这里遇见你的啊。”唐玦临学着甘罗当初的样子圈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眼睛里装着他,直到吻上时才闭起眼,场景曼妙得令人忘了呼吸。
“现在有没有想起来?”唐玦临舔着甘罗的嘴唇,声音如美酒般微醺。
“嗯……记得的,本来就记得的。”
不值一提的自己,却在你的眼中闪闪发光的时刻,怎么会忘记。
可是就本质而言,自己依旧是个肮脏的秽物啊,就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你的眷顾,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没有人会喜欢愁眉苦脸的妖怪,于是努力笑着,努力开怀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在闪闪发光。
好痛苦。
好难受。
可我必须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