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1)
不可言说的冷意窜进唐玦临的四肢百骸,脸上逐渐晕开的猩红盖住了他的视线,他绝望,他愤怒,他痛恨自己,痛恨他的无能为力,从前到现在,没有改变过任何人的不幸。他没法说话,燃烧的怒火带着酸痛从食管涌了上来。他绷直的身体像拉紧到极致的满弓,然而弓弦上是空的,他没有了与满涨的情绪相配的尖锐力量,他只能等着断裂的瞬间。
可变故发生的那样可笑荒诞。唐玦临眼睁睁看着唐玦渊身后陡然升起的人影,出其不意地举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去,唐玦渊竟然直到剧痛来袭才察觉到这一切,他还来不及转过头,就已经像没有生气的纸鸢般瘫软到一旁。
甘罗还抱着那块石头,头次伤人的他两腿直打颤,最终还是膝弯一软跪了下来,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手脚并用爬到唐玦临身边手忙脚乱地替他解绳子。
他一张口,嗓音颤得可怕:“阿临,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唐玦临目瞪口呆地望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半晌无语,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受不了下场的凄惨,从而产生了获救的幻觉。
直到天空重新落起雨,冲掉了他伤口上刚刚凝出的血痂,疼痛令他清醒,他才明白眼前担忧地看着他的少年是真实的。
他开口了,嗓音低沉嘶哑,仿佛被火灼过:“甘罗……抱抱我,我受伤了,手臂抬不起来。”
甘罗忍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往前一扑,紧紧拥住了唐玦临。
就在甘罗抱住唐玦临的同时,倒在一旁的唐玦渊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哼吟,甘罗大惊失色,两只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惊慌地问:“他,他没死?我……我要不要……要再砸他一次吗?”
唐玦临倒是很想往唐玦渊的背心补上一刀,但他刚拿起刀准备用力,背后被机关爆炸伤到的口子就裂了开来,甘罗抬起放在他背上的手,瞥见掌心里全是发污的红。
“这……你是不是中毒了?阿临,别管他了,你等我,我们马上走。”甘罗七手八脚地把唐玦渊推到一边,刻意不去看倒在院里的另外两具死尸,闷着头冲进塌了半面墙的吊脚楼。唐玦临拉不住他,手臂稍一抬既是钻心剜骨的痛,只得无力地拖在身体一旁,仿佛四肢折损的木人,浑身上下透着废弃般的颓唐。
他努力平下狂乱的心绪,开始调息。中毒倒不算他眼下最亟待解决的困难,早年那些严苛非人的训练里,便有自服□□这一项。学不会给自己解毒的人就会死,死了对上面人来说是正好的一件事,因为他们不需要活不下来的人。
他真的担心的,反倒是甘罗。他曾设想了许多情况,试图让甘罗亲眼见见自己所面临的处境,逼迫他早日做出选择。但遗憾的是,自己高估了自己,也低看了甘罗。他处事的原则和底线已因为甘罗一步步修正退让,连到头来最后一点的自私设计,也被慌不择路的担心冲垮了。
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和悉悉索索的风再没其他动静,安谧得如同雨林的呼吸。容纳过这几个月耳鬓厮磨记忆的老屋被毁了,来追杀他的人非死即伤,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坐在废墟中,脑海里突然难得的空白,似乎无论恨与爱,全都落幕了。只是,舞台上的光没有完全熄灭,嘈杂的伴乐也没有停,他还不想为自己定下结局。
如果之前的他,是个藏身在广阔世界的一角的胆小鬼,对心里渐次崩坏的感情掩耳盗铃。那么大概从现在开始,两个人就要为了真正适合他们的结局,去改变彼此的世界了吧。
唐玦临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一旁卧倒的唐玦渊身上,但奇异的是,他心里没有怒火,没有积怨,亦无耻辱与愤恨,看着他和看一截败倒多年的枯木无异。此刻他异常的乖觉,甘罗让他不要理唐玦渊,他就真的不理了,斩草除根断人后路之类本应深入骨髓的做事道理,统统忘了,因为甘罗不让他管唐玦渊死活,甘罗要他等着,因为他们两个,要一块逃走了。
从过去的枷锁里,从他人的囚牢里,逃出来。
尽管今天的突袭将是未来一连串麻烦的开端,可是一旦想到,从今天开始,他们两个的人生将是个新篇章,一个和旁人无关,彻底属于他们两个的新篇章。他便不再有焦躁和埋怨,令氤氲雨色于他眼中悄然藏了一抹从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