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八·2(1 / 1)
再次被男人禁锢在身下的少年显然是有些慌乱和不安的,他抓牢了唐玦临的肩膀,揪着男人衣物的手指忽紧忽松,潜意识里的推拒仍在作祟,内心深处已被渴求充盈。这时唐玦临把手按在他额头上,挑开那些乱开的发,轻声问他怎么了。
微汗的手指抚摸过肌肤,捎带起令神经末梢倍感愉悦的战栗,少年红了脸,黑亮的眼里润出湿意。他没有作回答,仅是扭过头去如猫儿一般舔舐男人的掌心,。
原本显得犹豫不决的拥抱,立刻彻底地将唐玦临拥紧。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没有什么心事想要诉说,这个人在不知不觉里渐渐成为了他的真实。
哪怕这个人将会告诉他一个虚幻的谎言,但他的世界本就碎成碎片,纵使沉没在这个异乡人的深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从一种默默无闻的消失,换为另一种悄无声息的灭亡。
“没怎么,背上疼。”少年狡黠地一笑,翻身带着唐玦临滚到窄小的楼梯内侧,跨坐到他身上,“这样就好了。”
初晨明丽的日光逐渐黯淡,原来是天边堆聚起晦暗的云彩。
灰色云朵重复着单色调的喧杂,日升也不能改变灰云身后的阴影。
可是爱到障目,或许会比现在幸福一些。
反正,也没有可以相信和倚靠的东西了。
生长在岸边的野草兀自无人地蓬勃,即使是滋养它生长的河流都无法注意到它,不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它会在所有春天沉静地谦卑,又会在所有冬天寂寞地枯萎。
直到河水蔓过河堤,野草溺于河水中,就如安眠在爱人的怀抱,是最美好的死亡。
“真的么?这样就好了?”唐玦临重复了一句反问于他,手上也不闲着,肆意摸弄少年腰侧软肉。甘罗又惊又笑的缩起身子往里倒,明面上是要把唐玦临蹬开,实际上却是把人勾得离自己更近了些,近得除了紧贴相拥再做不了别的事。
“别挠我,痒死了。”他还没喘过气,伏在男人怀里,脊背起伏分明,像冻僵在寒夜的蛇,盘踞在路遇的陌路人胸膛,汲取着对方的体温等待苏醒。心里则暗暗记下了这个人对自己的戏弄,一恢复过来就狠狠咬上了唐玦临的咽喉。
唐玦临吃痛短呼,尽管要害受制,然而眼中早已敛去多年的由衷暖意和欢欣却反涌而上,铺满了眼底。他拎着甘罗后颈把人提了上来,抵住他额头,眼神温柔到认真,就在这极近之处凝视甘罗。甘罗望向眼前这俊秀温雅的男人,心在胸腔咯噔乱跳,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响,所有响动都在说,他爱唐玦临。
他虽不懂爱,也不曾有多少爱陪伴身旁。
然而他对唐玦临的感情,毋庸置疑。
唐玦临同样在仔仔细细打量怀中的少年。他想解读出少年目光中的痴迷眷恋,试图直面他心中宛如洪水滔天般的爱。可惜在那些爱扑没自己之前,甘罗会先因为内心庞大的爱而支离了自身。
这样的结果,唐玦临不是不能预料。
他忽然很想问甘罗,你这样去爱我,你还能够一个人活下去么?
或者说,你真的相信,这就是爱么?
用和死一样的力气去爱,真的是爱吗?
唐玦临自问,他大概无法担负属于另一个人的生的重担,他偏执自私地过了许多年,要是不能强迫对方走上合乎自己心意的轨道,他大概又会轻易抛下这个人。
他出现在少年最为脆弱的时刻是偶然,这纷纷人世不能给予甘罗一处藏身是偶然,但他伸出手温暖甘罗是刻意,他让甘罗爱上自己是刻意,为什么在如愿以偿的眼下,他却对甘罗爱他的方式产生了困惑。
被我深爱的人,如果你做不到无论何时都只在我怀中沉沉入睡。
那么可能我不是将你抛诸脑后,就是要斩去你的双足,折断你的双手,让你爬也无法爬离我的身边。
我想你心中其实有过同样的想法,也曾疑惑过,纠缠的爱是否真的有存在的道理。
可惜门扉已然开启,你我都没有回头可能。
“阿临你长得真好看。”甘罗不由自主地喟叹道,为他印上了胶着的吻,唇瓣紧贴,密密实实,难舍难分。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想看唐玦临的反应,然后发觉他也只是闭着眼任他吻,一手不放心地托住他的腰,怕这个扭来扭去极笨拙地想挑逗他的小鬼,一不留神翻倒出去。
甘罗没管这些,他现在眼里只装得下唐玦临那张俊秀的脸。甘罗拽着楼梯旁的矮围栏提起身子,故意坐到唐玦临身下那物上,恰巧嵌进臀肉之中,刻意扭着碾住那物磨了几下,果然激起了男人自然的反应。
他吃吃笑开,迫不及待地就要去解唐玦临的衣裳。唐玦临淡淡觑他一眼,拉住他正动作的手腕,说:“好了伤疤忘了疼?”
甘罗闻言手上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直视唐玦临的眼睛,问:“你只会伤我吗?”
唐玦临一僵,半天不再动静。
他不是个真正温柔的人。
他的温柔是一种自我满足的伪装。
可他宁愿用比坦诉更多的力气去编造一个温柔的假象。
为什么?
偏远密林,孤寂竹屋,有盘踞的毒蛇,和神秘的蛊毒,混杂血腥的浅淡药香如同惑人香氛恣意弥散,少年苍白的脸上终于绽开了幸福的笑意。
因为他爱这无声流连的滋味。
所以他不忍心打破他的假面。
他这种生来注定匿于光影之后的人,早习惯了隐藏真心,也没有人让他学着坦率,到头来只有内心的自私长得茂盛。
他能做到的最好回答,就是在甘罗的提问前,保持沉默。
唐玦临半天不言,幽黑的眸像不溅水光的潭,耳边风掀动树叶一派沙沙作响,可所有响动里,他却听得清咫尺之间二人呼吸交汇融合的细碎声音,甚至还有隐匿在甘罗心跳声里的痴恋爱语。
“我好爱你啊,唐玦临。”
这样的告白,为何让他内心痛苦不堪几乎崩溃,似乎若不是甘罗愿意与他共享呼吸,他会就此在这种恨不得以死为终点的爱里失去自我了。
“我不知道。”第一次,男人露出了彷徨的神情,他坦承了自己心中的不确定,双手则搭上甘罗的肩膀,倾身去吻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
温柔的吻,仿佛歉意。
反倒是甘罗先笑了,他抱住靠在怀里的人,认真说道:“阿临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一定是舍不得我不好的。”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他喃喃说着梦话,双目似是于绚丽的情感里氤氲,所谓答案像只用自己亲手书写便好。他揽住唐玦临,手滑过唐玦临紧束的发。他的头发并不是很长,手指穿行其间,稍纵即逝。
“太短了。”
“什么?”
“头发太短了啊,我还摸不够,怎么一下就到头了呢。”
“阿临,你就算要走也带我一起走吧,因为什么都没够,我不想到头。”
“就算是疼也好,我都没有疼够。”
“只要你不讨厌我,受伤生病,有什么关系。”
少年叹了一口气,做梦一样重复道:“你怎么待我都没关系的啊,笨阿临。你明明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这就好了呀。这世上那么多值钱物件,都不是人人能得到的,可我身边却可以有个你,真的真的……挺好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仍然愉悦,眼泪却不可自抑地滑落,印出湿痕。
唐玦临眨眨眼,脸上交替着闪过困惑和恍然的表情。最后他捧过甘罗的脸,从他眉心吻起,一边吻一边劝他不要哭,干裂的唇触到湿泽,忍不住就尝了他的眼泪,那味道既咸又苦。
世上所有眼泪,是不是都一样咸而苦。
又是不是所有眼泪都会化成利刃,割得他心痛如绞。
“不要哭了。”胸腔里长出一双手,要把他的心撕裂。
“既然是好事,哭什么。”这几乎要活生生裂开胸膛的疼痛,唐玦临从未体验过。
甘罗在他的劝慰里变得泣不成声,他低伏至唐玦临肩颈,一遍遍劝说自己要听话,但却任自己一遍遍被无来由的伤感拍打。这可怕的情绪搅出了深不可测的漩涡,在陷入之前,他隔着衣物用力咬住唐玦临的肩头。
唐玦临浑然无觉地拍打着甘罗的背,劝他平静下来,哄他:“不要哭。”
然后他感到咬在肩膀上的力道慢慢松开,甘罗一动不动,头一次将自己的重量完全交付给突然闯进他生活里的异乡人。
他本想说,他能对唐玦临给的一切都照单全收,无论伤痛苦闷,还是失望叹息。
可在那之前,便让他先脆弱一些,去求得含有一丝怜悯的好意
阖上双目,眼前浮现初遇场景。斑驳着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与他远远对看。少年从未见过这般风致宛然的男人,正是雨过初霁,对方的身影在弥漫的水汽里忽浓忽淡,于是感觉上竟像个渺茫的梦。
想要证实这不是梦中的相遇,少年昏了头一样吻上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无关情爱,甚至也不牵扯欲念。
就是想,亲一亲。
他迷迷糊糊地回想男人的触感,其实是和他相似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