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黎明前的黑暗(1 / 1)
《海若有因之青青子衿》
45.黎明前的黑暗
白洛因端着咖啡回到座位,顾海起身穿上外套道:“老爷子打电话让我回家一趟,听着不大对劲儿,咱一起吧。”
白洛因思付十有八九是因为顾洋,把咖啡递给顾海,“你爸肯定有急事,你先去,我回家等你。”
顾海踌躇半晌,还是点了点头:“成,想吃什么给我来个短信。”揉揉白洛因的头发,转身出了门。
许久不回来,家里的气味变得熟悉又陌生。
姜圆红着眼睛坐在客厅,见了顾海连忙起身:“大海,你爸在楼上等你呢。”
顾海狐疑地看了姜圆一眼,她移开目光,又坐回沙发上抹着眼泪。
上了楼,顾海习惯地敲了敲书房的门,顾威霆的声音却从顾海母亲生前的卧室里传来:“这里。”
顾海的眸子暗了暗,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布置着,没有摆大幅照片和鲜花,也没有任何祭祀的氛围,好像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卧室。甚至连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还在,只不过瓶口已经泛黄了。
顾威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顾海母亲的照片发呆。
顾海很少看到顾威霆如此伤感的神色,在他的印象里,“爸爸”就是冰冷、不近人情的代名词。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了?”
“顾洋他,失踪了。”顾威霆干涩地开口道,“应该叫卷款潜逃,这个烂摊子,落我身上了。你放心,你和姜阿姨都安顿好了,把书读好,将来你要想回部队,也还是有路子……”
“我这就去找他回来!”顾海说着就要出门,顾威霆叫住了他,“回来,爸有话和你说。”
顾海身形一僵,他回头看着顾威霆斑白的鬓角,他们父子二人上次坐下心平静气的谈话是什么时候?顾海在脑海搜索着,却悲哀地发现从没有过。
他坐在顾威霆对面,沉默地等着下文。
顾威霆看着桌上的一排照片,陷入了回忆:“当时军区里发生了机密外泄,首当其冲就是我们几个在政治部保密机关的干部。我当时虽然只是个副团级的政治部主任,却也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他抬手轻抚去相框上的灰尘,“拢共四个人,一一叫去问话,隔离审查。从干政治这天起,我就是拎着脑袋在刀尖儿上走跳,唯独怕连累你妈和你,结果……”顾威霆痛苦地摇摇头,盯着顾海道:“你姥爷是退伍军人,你妈自然也懂其中的利害,所以她托关系让我去南京开会躲躲风头,没想到内鬼以为我是去通风报信,你妈和你大伯他们就……”
顾海看着顾威霆佝偻的身影,鼻腔里涌起一股酸涩。
“爸……”顾海的手攀上顾威霆的肩膀。
顾威霆拍拍顾海的手背,缓缓地说:“顾洋这孩子对我一直有怨怼,也能理解。不过他是真心对你好,打心眼儿里心疼你这个弟弟啊。”
顾海有些茫然地看着顾威霆,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搭话。
“大海,你也不小了,要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知道吗?”顾威霆握着顾海的手加重了力气,“有些人,不是你能共度余生的,你明白吗?啊?”
顾海望了望照片里慈祥的母亲,又收回目光看着已有老态的父亲,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爸,在妈面前我跟您保证,我绝不会做有损顾家名誉的事情,您能相信我,成全我的幸福吗?”
顾威霆颓然地撂下胳膊,背对着顾海挥挥手,“你走吧。”
顾海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半晌,终于还是默默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顾威霆回头看着顾海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白洛因第七次拨通方奎的号码,总算有人接起了电话:“您好?”
白洛因一愣:“请问方奎在吗?”
对方犹豫片刻道:“这里是燕郊人民医院,方奎出车祸正在手术…”
白洛因急急地打断:“车祸?严重吗?”
“方奎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主要是擦伤和髌骨骨折,另一个伤者就不容乐观了…您是他的家属?”
白洛因的心咯噔一沉,“另一个伤者是不是顾洋?”
“是的,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吗?”
“好,我马上到。”白洛因挂了电话,沉思一会儿,给顾海发了条短信:“顾洋出事了,速来燕郊人民医院。”便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一听要去燕郊就摆摆手,白洛因把兜儿里的钱全都摔在前座上,怒道:“你要多少?两倍三倍都成!”
司机靠边点点钱,才发动了车。
医院离102国道不远,下了车,白洛因飞奔进急救中心,问清方奎的病房就冲向住院部。
方奎全身到处包裹着纱布,左腿高高吊起,打了石膏,闭着眼正在打点滴。护士轻声道:“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联系不上家属,手机你保管好啊。”
白洛因道了谢,又追问:“另一个伤者怎么样了?”
护士摇摇头,“现在不好说,还在抢救,你尽快联系人过来吧,有几个同意书得家属才能签。”
白洛因脸色煞白地应了句,急忙退回走廊拨打顾海的手机,顾威霆家里的电话,甚至姜圆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怎么了这是,节骨眼儿上都不接电话!”白洛因愤愤地将手机收回口袋,走回病房坐在方奎床边。
方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很微弱。
“只有你知道真相了,快醒来吧。”白洛因喃喃地说。
他环顾四周,视线突然落在柜子上叠放的衣服和公文包上。
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公文包也被剐蹭地满是擦痕,好在里面的文件还算完整。白洛因仔细地浏览着,目光愈发凝重。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顾海的号码。
白洛因关上门,接起电话:“你在哪儿呢?”
顾海焦急地吼道:“什么叫顾洋出事了?我在路上。”
“他和方奎出车祸了,把你爸也叫来吧,手术需要签同意书。”
“我操!”顾海狠狠地拍了拍方向盘,“你等着,这就接我爸一起过去。”
白洛因挂了电话,回到柜子前继续翻阅,在不起眼的夹缝里,赫然有一条断掉的红绳,丝丝缕缕的残线里,绕着一根黄色的,变形的缎带。
五月,广州正值雨季。
杨猛撑着伞,和同学道别后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往家走。
他的思绪回到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晚,也是这样的雨夜,只是身边再也不见尤其痞痞的笑脸,宠溺的眼神。
街边的音像店正好响起《突然好想你》,歌词如同利刃碾进杨猛的心: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
杨猛抹一把脸,嗓子哽咽地发疼:“妈的,别这么应景成不成?”
尤其,你还好不好?
尤其,你别怪我了。
尤其,你千万别忘了我……
杨猛低头冲进雨帘,让雨再来得更猛烈些吧!让思念更肆虐吧!
他刚转入一条小路,几个黑影就挡在面前。
其中一个人操着广东腔的普通话问:“你叫杨猛?”
杨猛还未从悲伤里回过神,下意识答道:“是啊,怎么了?”
黑影发出几声狞笑,迅速包围了他,为首的沉声命令:“除低佢嘅裤。”
杨猛膝后挨了一脚,跪倒在地,一阵怪力顺势从背后压制住他,拽起他的裤腰往下扯去……
“操!!放手!!”杨猛声嘶力竭地吼着,却被茫茫大雨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