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对难兄难弟(1 / 1)
顾洋上一次进医院,他差三天满18岁。
彼时顾海也才13岁,见天儿跟周似虎和李烁混在一起,三个人总绞尽脑汁整蛊独来独往的顾洋,无奈每次都被抢先一步发觉,三人对这个年长几岁的大哥除了满满的挑战欲,还有几分佩服。
一切都在那个雨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顾洋得知噩耗赶到医院时,自己的父母和顾海的母亲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顾威霆身上的军装已经湿透,一向稳健的他站在走廊的角落瑟瑟发抖。
“二伯……”顾洋哑着嗓子唤道。
顾威霆红着眼睛拍拍顾洋的肩膀,似有千斤重。“你爸妈在七楼的手术室,让孙警卫带你去。”
顾洋的耳朵里嗡嗡地轰鸣着,机械地被孙警卫拽着进了电梯,他稳了稳神才问:“顾海呢?”
孙警卫面露难色:“他还没下课……”
顾洋点点头,“好,好,先别告诉他。”
电梯“叮”地停了,缓缓打开门,顾洋扶了一把孙警卫的胳膊,还是站稳身形,一步步朝着手术室走去。
门外还排着等待手术的病号和家属,无一不是昏迷,重伤,带着氧气,测着心率血压,人们压抑地发出恸哭。
顾洋的鼻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消毒水味儿,他晃了晃,坐在椅子上,双腿发软。
孙警卫挨着他坐下,低声道:“首长第一时间就联系好主刀医师,送来得也算及时……你先别急。”
“到底怎么回事?”顾洋眼神空洞地问。
孙警卫的脸上骤然变了颜色,他伸进裤兜掏出烟,才想起这是医院,咬咬牙塞了回去,“夫人要给顾首长送份文件,今天开大会车都用光了,你爸妈就开车送她去军区……”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结果,车在半路就炸了。”
顾洋抖着嘴唇,泪腺膨胀地生疼,可就是流不出眼泪。
窗外的雨依然滂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灭了,顾洋倏地站起,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却是医师带着疲态说:“我们尽力了……伤者送来时情况已经十分危急,真的很抱歉。”他微微含身,先行离去了。
前后几名护士推着两架急救床走出门,顾洋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伸手要掀起白布。
孙警卫按住顾洋的手,痛苦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写满乞求:“别看了,啊。”
顾洋甩开他,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掀开——
那是多么熟悉,却又面目全非的脸啊。
有如一记利刃割开了泪腺,顾洋呜咽着跪下了。他的胃剧烈地抽动着,从手脚开始渐渐失温,只有不停的泪水是滚烫的。
孙警卫陪着顾洋乘电梯下了楼,顾海正飞身一脚踹在顾威霆的胸口,他失控地大喊:“我妈就是你害死的!大伯大娘也是你害死的!”
顾威霆倒退了几步,拍拍军装上的鞋印,低吼道:“你再折腾,就给我关禁闭去!”
顾海泪迸肠绝,却依然冷笑着说:“你把我毙了吧,连自己老婆都杀也不差我这个儿子了!”
顾威霆气极,正欲掏枪,孙警卫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顾首长,您消消气,我跟您先去办手续,让小少爷在这儿静一静。”
顾威霆这才缓缓地呼口气,他对顾洋说:“你在这儿看着顾海,我们先下去。”说罢,带着孙警卫走了。
顾洋冷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身影,直至消失。
顾洋蹲下给顾海整好领口,他深深明白,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个弟弟能和自己感同身受、相依为命。他看着顾海红肿的眼睛,一阵钻心的酸痛袭来,他俯身抱住顾海道:“别怕,还有哥在。”
13岁的顾海,死死拽着同样痛失亲人的顾洋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哭了。
当思绪悄然返回时,顾洋刚从麻醉里有些意识。
这么多年,他都无法忘记刺鼻的消□□水气味,明晃晃的灯光,肃穆又死寂的气氛,所以他强身健体,竭力避免着大病小灾,就算偶尔有毛病也只是买药打发。现在面对着曾经的梦魇,顾洋拧起双眉闭上了眼睛。
“您还好吗?”方奎的声音响起。
顾洋掀起眼帘,看到方奎的左肩缠了纱布,又用夹板固定地好好的,这才艰难地开口:“麻药有点退了。”
方奎倒了杯水,拿起桌上的药片递到顾洋面前:“大夫说了,开始觉得疼了就吃片止痛药压一压,但不能过量。”
顾洋从鼻子里哼一声,没好气地说:“你看我这样能自己吃药吗?”
顾洋的两只手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骨裂,肿得像两只蹄膀。他不禁想:这就是那个曾经躲在自个儿怀里大哭的弟弟,为了一个男人,就下死手到这个程度?
方奎一面支好枕头,一面扶起顾洋道:“因为那是白洛因啊。”
顾洋一惊,原来不留神竟然把腹诽全都说出来了,看来麻药确实害人不浅。
喝下方奎喂的药,顾洋的疼痛才渐渐缓解。他斜睨着方奎问道:“你为什么替我挡那一脚?顾海踹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奎拉过椅子坐下,依然面不改色地说:“你重用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像白洛因?”
顾洋没料到方奎来这么一句,他思付半晌,盯着对方的双眼道:“没错。”
方奎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嘴角忽而有了笑意:“那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