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见不平，反成祸害（1 / 1）
乾福四年，三月初八。
宋州，萧县。
今日集市还真是热闹，虽然外面仇金成的叛军闹得沸沸扬扬，声势浩大！不过半年光景，已经壮大至二十万人的大军，而且，还有继续壮大的态势！
可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只要这仗打不到他们脑袋瓜顶上，这日子还得接着过。
然而，有一个人比造反的仇金成更可怕，更有待被整治，那就是……
“汤三儿来啦！汤三来啦！”
集市最西面卖白菜的吴六儿高喊一嗓子，连一摊子今早新起的大白菜都不要了，吓得屁滚尿流！
只消吴六这么一嗓子，一瞬间，集市里的卖家买家包括鸡鸟鱼虫全部做鸟兽散，刚刚还殷勤吆喝的小商贩们连货品都不要了，一齐朝集市的东面出口逃去。卖鱼的李老头背着鱼篓蹦着高往外溜，别看他瘦的只剩骨头了，溜得比脚底抹油了还快上三分！老李头根本没注意，身后竹篓里的鱼也蹦着高跳了出来，被卖水果的潘大娘踩了一脚，潘大娘脚踩两条大鲤鱼，马不停蹄的超过了老李头，一路逃跑队伍的最前面！
“哎呦！快着点！快着点都！汤三儿一来，必见血光啊！”
潘大娘一边滑行，一边高喊着，两腮边的肥肉随风乱颤着！
集市两旁商铺里的伙计也没闲着，一听吴六儿的呼喊，更是猛打了个机灵，手里拽着打烊的人牌子才要关门，就看见远处逃远了的队伍又夹着一阵黄土折身朝西边跑了过来。
身材健硕的汤建恭抱着膀子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扎着马步站在集市东出口，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身痞气的歪过脖子，冲着西边高喊，“三儿！交给你啦！”
只见集市西边的路口处，一个一身玄色的粗布短衫的身材魁梧的人男子正双手掐腰站在那里，冲着眼前的黄烟滚滚得意的勾起嘴角。
“吴六儿……你嘴巴够快的！”
男子上前一步，因为身材高大，这一步顶上寻常人的两步！只见男子粗壮的大手在那股黄烟里一抓，准确无误的就把通风报信的吴六儿如拎小鸡似的揪了出来！
“三……三爷……”
吴六精瘦的小脑袋上本就没几根毛，被男子一吓，全都吓得都竖了起来，两只鸡爪子样的手在男子身前胡乱比划着，是推也推不开，拽也拽不动，想挠，吴六儿又不敢！
“就是来买个菜，瞧把你们吓得！快快快！各就各位！爷今儿多光顾关顾你们！”
被称三爷的男子坏笑着看着瘦得不剩几斤肉的吴六，白菜吃多了就是这个德行？！
今儿还是别买白菜了！
“汤三儿！”
卖水果的潘大娘拔拉着众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别人怕他汤三儿，她可不怕！
只见潘大娘撸了袖子挽了胳膊，上前和汤三儿面对面对峙，虽然潘大娘只到了汤三儿的前胸处，她却还是高昂着头，硬是装出几分气势，汤三儿放下手里的吴六儿，冲着潘大娘微笑。
吴六儿见势赶忙开溜，自家的白菜摊儿早就顾不上了。被汤三儿盯上，不残也得重伤！
“好你个汤三儿，打你穿开裆裤起，就仗着体格儿大欺负小孩儿。五岁就踢烂了我家大胖的屁股，才上了三天私塾就拔光了先生的胡子！”
“是两天。”
汤三儿故作严肃的纠正潘大娘的口误。
“崩管几天，长大了更不成样子了！三天两头就到这集市上挑事儿，打架斗殴，为害乡里，有你汤三儿在，我们这买卖还能不能做下去了！”
“我那是抱打不平！”
汤三儿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使者一样。
“要不是我，乡亲们那点血汗钱，不都交了保护费了！”
潘大娘粗壮的大脚一跺，双手掐腰挡在汤三儿面前，“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赵大财主又把保护费加了三成！你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祸害！”
“你害得我们都快没生意做了！”
“就是！赵大财主我们谁敢惹？人家可是县丞的侄子！”
人群里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唉！潘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
汤建恭走上前拍了拍弟弟汤建羽也就是汤三儿的肩膀，又冲着身边怒气冲冲的潘大娘说道：
“我兄弟二人替你们打退了收保护费的那帮无赖，你们怎么还怨上我们了？赵大财主和官府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我兄弟是实在看不过眼才出的手！你们要不要那么没良心！”
说完，汤建恭血气上涌，抡拳头就要收拾这个不讲理的婆娘！
潘大娘心里其实哆嗦的早就心率不齐了！膀大腰圆的汤建恭大拳一挥，潘大娘一个底盘不稳坐到了黄砂地上！
汤建恭拳头却停在半空，被身边的汤建羽一把抓住。
汤建羽上前两步冲着围成一团的的相邻拱拱手，连刚刚那一抹抹微笑都没有了，阴贽的目光扫视人群里的每一个人，然后，他收了手，站得笔直。
“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各就各位！三爷我要买货！”
汤建羽本就身材健硕嗓门也大，平日里一向是只认拳头不认人，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可把这些小商小贩们吓得心肝乱颤！
“三……二……”
那“一”字汤建羽还没喊出声呢！所有人立刻跑回自己的摊位，立正站好，大气都不敢出。
卖鱼的李老头踉跄着捡起被潘大娘踩扁的两条大鲤鱼，也瑟琐的蹲到墙角，只斜眼偷看着汤家两兄弟。
要论这萧县三大恶是啥，一个是那山上的猛虎，一个是为利是图的赵县丞，还有一个，就是这县里一霸汤三儿了！
汤建羽冷眼看着这些把自己视若洪水猛兽的乡亲，心里一阵阵发寒。
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势力小人！不识好歹！
“三儿，甭理他们，办正事要紧！”
二哥汤建恭及时拍了拍汤建羽的肩膀，他知道，每次三儿脸上露出这等过分沉静的表情，就意味着下一刻流血事件的爆发。
不过，今天，不成。
汤建羽微微晗首，今日就暂且放过他们，反正来日方长，他汤建羽在这萧县，还没怕过谁？
在一众小贩战战兢兢百般防备之下，二人紧忙买了东西，汤家两兄弟便匆匆赶往后山坟地。母亲王氏和大哥汤建业早已等在那里。
“不就买个祭品，怎么来的这么晚？”
老大汤建业接过祭品，上下打量了下衣冠还算齐整的二人，看来今天菜市场可以照常营业了！
“算你俩有孝心，今日没惹出什么事来！”
“嗨！别提了！”
老二汤建恭才要抱怨，就被老三汤建羽一把拉住。
“还是赶快给爹上香吧！”
汤建羽不愿在父亲坟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即便他从未见过这个他该叫一声爹的男人。
说罢，兄弟三人便一齐跪到了父亲坟前，其母王氏特意看了眼小儿子，微叹了口气，也跪到了自己的夫君面前。
十八年光阴如梭，王氏已经成了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岁月的痕迹毫不怜惜的烙印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身上同样洗的干净却陈旧的藏蓝色短衣宣示着这个女人身为下人的身份！
回想当年，她也曾进入那金碧辉煌的宫羽，伺候着身着绫罗绸缎的高贵主子，也曾做过翻身做主子的梦。只是可惜，她没那个命。
自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已经十八年，而眼前这个长埋地下的人，竟只匆匆带着自己走过短短七个月的日子。她也只做了短短七个月的主子。
带着亡夫的两个孩子和自己的遗腹子，王氏一个弱女子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之下，被小叔扫地出门，为了填饱几个孩子的嘴，不得已，入刘家为奴。
看来，她一辈子都是个为奴为婢的命。
即使已经过了十八年，王氏略显干涩的眼角还是会流出滚烫的泪水。
汤建羽看着跪在自己前面微微啜泣的母亲，突然意识到母亲与刘家主母年龄相仿，却显然较之苍老太多了！
大哥已近而立之年，二哥也已在去年娶妻，他汤建羽却成了危害四方的街头一霸！
明明是抱打不平，却没有一个人领他的情！
此时此刻，一个还未成形的念头从汤建羽脑海中涌了出来。
总有一天，他要出人头地，他要衣锦还乡，他要让所有人，所有惧怕他，鄙视他，嘲笑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他要让母亲，过上刘家主母那样随意使唤人的位置！
不，他要让母亲过得更好！
一股浓烈的报复心理叫这头猛兽从曾经的狂燥不安变得愈发沉稳起来，年仅十七岁的汤建羽，在起身搀扶起脆弱的母亲的那一刻，正式走向成熟。
王氏收了眼泪，回头最后看了眼亡夫略显破败的坟墓，沉默着带着三个儿子回了刘府。
刘家当家刘槿乃是萧县的富户，虽不及赵大财主那般财大气粗，但因为经营有方，自家陶瓷的产业也做的红红火火，如果不是这场战乱，他刘家应该收益颇丰。不过刘家老爷为人谨慎不愿显富，刘家虽然富庶，刘府却十分朴素简单！大概是为了规避赵大财主，免得叫他打刘家的主意吧！
临街人家，深深宅院，古朴娴淡，毫不张扬……
“汤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