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无法原谅的侵犯(1 / 1)
一
“号外号外!季大帅连破赵文强三次突击,把季家军辖区范围扩大了三百里!”
时辰尚早,晨鸡未鸣,青州城宽敞的水泥大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消息最先是由一个报童呼喊的,到最后却变成人人都忍不住凑上来瞧个热闹,奔走相告,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
“你知道么?季大帅又打了胜仗啦!”
“对啊对啊,依我看,那个什么赵文强的根本就不是季大帅的对手嘛!他还好意思封自己为大帅,扬言攻破咱们青州城!”
“欸…这话也不好说啊,毕竟季大帅年龄大了,难免哪日就…而他那个儿子…以后青州城是谁的天下还不好说呢。”
“是啊,这年头儿,军阀混战,谁不想占一个山头自立为王啊,当然是强者胜出喽…”
……
“滴滴——”
这时一声清亮刺耳的车笛声穿透长空划破人群,从街的那头缓缓而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一身铁皮全副武装的它无疑是个大家伙,仅仅是被擦的锃光瓦亮的车轱辘就已经让围观的人群不自觉战战兢兢望而生畏,最后它毫无悬念地停在了青州城最大的一座宅院前。
门前早已经有人垂首毕恭毕敬地等着,待车子停稳后马上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最先从车里露出来的是一根银制的手杖,上面盘亘着两条吞云吐雾的飞龙,接着是一只古铜色的虽然布满茧子但看起来有力的手,那是一只拿枪的手,最后季震天才从车里下来,银制的手杖砸在地上发出“当当”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凸显出霸者的风范。
“大帅!”在季震天下车后张树才关上车门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恭迎您凯旋回府!”
仰头望着两丈宽度有余的紫红色大门上高悬着的“大帅府”三个漆金大字,季震天的脸上却没有以往那般展现出胜利者的姿态,晨风吹拂着他鬓角花白的头发,使他虽然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也显得有些萧索。
对张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季震天回头道:“萧先生,有请。”
张树这才注意到与季震天一同下车的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倒不是因为那人太没有存在感,相反,对方的样貌根本不容许被忽略。只是因为张树是季震天的副官,注意力才最先放在顶头上司身上。
只见男子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搭配纯白有淡蓝色竖条纹的寸衫,一根墨蓝与深黑色条纹交错的领带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衬得刚冷起来。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却有着一双如枭般狠厉的眸子,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直线,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边框的冷金属眼镜,而隐藏在眼镜背后的黑沉眸子深如墨潭,透露出一种与他年龄好不相符的深沉气质,仿佛一坛沉淀了几千年的烈酒,又好像暗含着太多压抑了几千年的汹涌情感。
张树想凑上去看个仔细,然而什么也没有看清,没待他向前走对方已经主动向他靠近,伸出了右手。
“张副官好,在下萧宥。”
“萧先生你好,欢迎欢迎!”虽然有些好奇萧宥的来历,但张树跟在季震天身边七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知道的。
张树只是礼貌性地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却被那人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灼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抽回手。他一边揉搓着被灼痛的右手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萧宥,却见对方仍旧一副神色淡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便越发有些奇怪。
大帅以前从没带陌生人在身边过,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神秘的男子。
“张副官,少爷呢?”见张树一直偷瞟萧宥,季震天没有说什么,他一边往大帅府走一边解释:“萧先生是我为少爷请来的教官,他这么大了也该好好学学本事了!”
“啊?哦…教官啊…”张树忙收回视线和心神,专心应对起大帅的问话,“回大帅,少爷现在还在睡呢,他昨天夜里回来的晚,五更天才睡下!”
走在前面的季震天突然停下来,拿手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怒道:“混账!又去跟那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鬼混去了吗?”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张树忙低头道:“少爷只是年轻不懂事,毕竟他还不到十八岁,再过几年就好了。”
“过几年,过几年!老子都已经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有几个“几年”在那里等他?!”季震天怒不可遏,又狠狠敲击了几下地面,道:“去!把季轩辕给老子从床上叫起来,如果叫不起来哪怕是拖也要把他给我拖到前厅去!”
“这…”张树犹豫了一下,季轩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想到一会儿又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但见季震天是真的动了怒气,所以还是应下了:“是,大帅!属下马上就去!”
谁也没看到当季震天问及“少爷”二字时,走在最后面的萧宥眼底一瞬暗涌的波澜,如一颗碎石投入平静湖底,激起层层涟漪,却在季震天回头的那刻归于平静。
什么也没有,湖底是一片虚无。
“萧先生请随我去前厅,不孝子季轩辕马上就到,以后还有劳你多多费心。”季震天道,语气里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嗯,将季少交给在下,大帅大可放心。” 萧宥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一丝对这个叱咤风云十余载的大将的敬意和客套都没有,仿佛他说的就是事实,他一直有一种自信。
病急乱投医,如今季震天对季轩辕的心情也是如此急迫,他急需一个接班人,替他守护辛苦征战十余载打下来的江山,所以只好寄希望于萧宥能帮助季轩辕改掉游手好闲痞里痞气的毛病。
“别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呵呵…我那个儿子啊…”季震天摇头苦笑:“别说是犬了,连只老鼠都不如…”
“轩辕是人中龙凤,大帅岂可如此诋毁他?”萧宥道,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透出一股冰冷。
季震天一愣,自己的儿子他说不得反倒让一个外人护得厉害,真是有些意思了。
“萧先生既然对犬子如此有信心,以后就拜托你了。”季震天笑道,一向锐利的目光将心中的探究隐了去。
对于萧宥的真实来历,季震天了解的也并不透彻。在半月前与张文强的最后一战中,季震天原本是中了圈套落入败局,是萧宥出现并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取了赵文强的人头才扭转了局面。
萧宥自己的解释是,他自幼熟读孙子兵法精通奇门遁甲,所以才能利用天时地利扭转乾坤,并表示愿意为季震天效力。
虽然对此番解释有所怀疑,但萧宥助他拿下赵文强管辖的三座城池却是不争的事实,也由不得他不信了,所以他才决定将萧宥带回府,让他教导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季轩辕。
***
“季少,大帅回来了,让您去前厅一趟。”
季轩辕刚躺下不久卧房外就传来张树的叩门声,一下一下,似乎很是急躁。
“什么啊?”迷迷糊糊应一声,季轩辕翻了个身拿枕头将头盖住隔离了外面的喧嚣。
“季少,大帅让您马上过去。”张树敲了几下房门却没有人来开门,就知道是季轩辕故意躲着不见大帅了,所以佯怒恐吓道:“您再不开门,张树就要砸门了!”
“呵!”季轩辕不耐烦地嘟噜了一声,拿开枕头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下了床,揉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走到门前将屋门拉开一条细缝:“回去告诉他,我这就去!!!”话尾刻意拉长了音调,带着一些叛逆。
张树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季少,您还是马上收拾一下,现在立刻跟张树去前厅的好,今天大帅府来了客人,是大帅专门请来做你的教官的。我已经见过他了,不是我故意吓你,那个人很邪门,您可要好生应对。”
“什么?你说老头子给我找了个教官?”季轩辕猛地将房门拉开,原本半睡半醒的眼睛现在瞪得老大,俊秀的面颊红扑扑的带着些可爱。
“姓萧,叫萧宥。”见目的已经达到,张树笑着对季轩辕道:“少爷快去收拾一下随我过去罢。”
“膨!”地一声屋门被重重砸上,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又“嚯”地重新被拉开。
只见站在门前的少年一身卡其色小礼服,白色衬衫扣到第二颗纽扣处,将线条完美的精致锁骨若隐若现,深栗色的头发被梳理的服服帖帖柔顺的垂在耳侧,额前细碎的斜刘海儿将左边眼睛遮挡了去,露出的右眼却是如琥珀般澄澈纯粹,尖尖的下巴,淡粉的唇瓣,挺直的鼻梁…
怎么看都是一个乖乖美少年,与方才半睡半醒的叛逆模样大相径庭。
自然,身为季震天的副官,照顾大帅和季少的饮食起居七年,张树自然不会被季轩辕此刻的乖巧模样所蒙蔽。果然——
季轩辕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处夹着一根刚被点燃的雪茄烟。他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一团烟雾,慢条斯理道:“走,我倒要看看老头子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二
一张长方形的大理石矮几,两边分别放着张法国进口的野牛皮沙发,矮几前正坐了两人。
“虽然有意让轩辕接受我在军区的职位,只是这小子的心思从来都不在这上面,整天去什么歌厅…什么夜总会…跟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让我头疼了不知多少回!”季震天一句一句数落着季轩辕的不是,越说越来气。
对面的坐着的男子却不动声色,只是喝着紫砂杯里的铁观音,一双黑沉的眸子里暗流汹涌不知想些什么。
“听张树说,您老人家找我?”季轩辕痞里痞气插着裤兜抖索着腿走了进来,看到屋内坐着的两人后,视线稍有游移最后还是落在了萧宥身旁的空位上。
让他跟季震天坐同一张沙发,他宁愿站着。所以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萧宥旁边,没有注意到那一瞬萧宥似乎不自觉地将脊背挺得笔直,季轩辕抖了抖手里的烟灰。
“你…”
“你年龄还小,不要抽烟。”
季震天最看不得他小小年纪学人抽烟喝酒装深沉,刚要发作,萧宥却先他一步劈手夺过了季轩辕手里的雪茄并且掐灭了烟头。
“你有病吧?”季轩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望着身边的男人,却见对方一脸平静,仿佛掐灭他的烟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唯独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翻涌的复杂情绪让他不敢直视,他问道:“看我干什么?”
萧宥缓缓转过头移开了视线,他将熄灭了的烟头丢进烟灰缸里,端起铁观音继续喝起来,默不作声。
“切!”季轩辕嗤了一声,心跳却快如擂鼓。太诡异了,单凭对方投来的一个眼神,就让他生出欠了对方一个天大人情的感觉。
“混账东西!整天游手好闲不知悔悟也就罢了,竟然还学会了抽烟!见了教官不知问好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不逊!”季震天拎起手边的银制手杖隔着矮几重重敲在季轩辕肩上,喝道:“跪下!”
季轩辕吃痛,“嚯”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肩,邪邪笑道:“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要依照你的意愿去做?你喜欢打仗,争地盘,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话到最后却变成了泄愤一般的咆哮,吼完这几句,季轩辕捂着肩膀摔门而去。
“季少,季少!您要去哪里?大帅也是一片苦心!”
“去他妈的一片苦心,他那是自私,他怕他一手打下的江山在他死后没人管了…”
门外张树与季轩辕的争执声见小,季震天知道季轩辕又跑出去鬼混了,不由有些无奈地对萧宥歉然一笑:“萧先生,让你看笑话了,犬子就是这副脾性,我年纪大了,管起来也是力不从心…”
“大帅放心,以后季少的事情全部交给在下处理。”萧宥道,视线落在那根银制手杖上折射出一片寒光。
***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被叫起来,现在又挨了这么一记手杖在肩膀上,季轩辕的心情自然很是不爽。
出了前厅也没有继续回去睡觉的心情了,只憋着一肚子闷气要出府发泄一下。
依旧是去纵欢楼的路上,拐过几个胡同后季轩辕隐隐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谁知他快对方也快,甚至他已经脚底生风跑起来了对方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我说,你有完没完哪?跟了这么久,你不累…”季轩辕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愣了一下:“是你?”复嘲笑道:“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不会是老头子交代的吧?”
“你为什么不躲?”萧宥紧盯着季轩辕,答非所问:“刚才大帅打你时你为什么不躲?你的力量呢?”
“什么?”季轩辕眯起一只眼睛向前伸了伸脖子,好笑道:“你有病吧?我躲不躲跟你有什么关系?”
“依你的能力,你不会躲不过的?你为什么不躲?”萧宥依旧坚持问道。
“你谁啊?我的闲事要你来管?”季轩辕几乎把萧宥当神经病了,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把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继续向纵欢楼走。
“你问我是谁?姬轩辕,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蚩尤。”
“拜托,我叫季轩辕,不是姬轩辕!你以为自己是在讲山海经啊,还轩辕氏蚩尤!神经病!”季轩辕边走边不以为意地道。
萧宥一直平静的神色突然在此刻出现一丝恐惧,他问道:“你真的忘记了一切?我找了你一千年才找到你,你真的决定忘记一切吗?姬轩辕,拿出你的力量来!这是你的使命,你怎么可以忘记?”
“什么使命?老头子这次是疯了罢,让你编这么一个瞎话给我。”季轩辕扬起唇角,“不过你编的瞎话倒有些意思,呵呵。”
“站住!”萧宥大喝一声,握手成拳对季轩辕狠狠砸了过去。
“噗通!”
毫无防备,季轩辕后背被击中一下趴在地上。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回身怒瞪着罪魁祸首,原本整洁的小礼服上沾满了灰尘,甚至膝盖的地方被擦破了皮。
“你有完没完了!别以为老头子让你管着我你就可以随便教训我!”季轩辕也忍不住动怒了,这个人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对自己动手,确实有些说不过罢。
“你不服气?不服气就拿出你的神力来打败我啊!”萧宥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打算退让的意思,立掌为刀向季轩辕劈了过来。
“混蛋!”躲闪不及,季轩辕被打飞出丈余,摔得他两眼发黑。抹一把唇角渗出的鲜血,他唾了口唾沫重新爬起来,对萧宥怒目而视,恶狠狠道:“我都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力量,也不认识什么蚩尤姬轩辕,如果你要玩神话游戏找别人去!”
“如果你能使出神力打败我,就由不得你不信了!”萧宥依然在坚持,他再次冲上来对季轩辕的胸口狠狠一击。
“混蛋!我说了我不是啊!!!”季轩辕大吼同时双手下意识地向前狠狠一推。
“嗯哼!”只听一声闷哼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萧宥竟然被他那一下推出去丈余,摔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被摔得口吐鲜血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仰面大笑。不过在季轩辕看来,他更像是在哭。
“你…没事吧?我只是轻轻一推,没想把你怎么样的。”季轩辕见对方吐血而且疯狂大笑,还以为他的脑子被摔坏了,于是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没想到刚伸出手却被人一把拉住。
“季轩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只是轻轻一推就有这么大的力量,因为你真的是轩辕氏,天生神力。”萧宥死死拽住季轩辕的手腕,道:“我找了你一千年,经过十几世的轮回,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转世了,没想到这一世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我…我真不是你说的轩辕氏,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个混天度日的公子哥儿,与黄帝轩辕氏比不得的。”季轩辕百口莫辩,只得不断强调自己不是对方口中的人,但是回想起方才体内好像有股巨大的力量蠢蠢欲动,他不自觉地也有些信了。
“我知道现在突然让你接受这么多你也无法相信,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慢慢跟你解释。”
***
“这里是?”望着眼前一片葱茏的油麦田,季轩辕有些诧异地回头去看萧宥:“你带我来城郊就是为了看这些?”
“不是。”萧宥淡淡道,此时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与深沉,站在季轩辕身后,视线仿佛在看他又好像在看茫茫原野,幽幽道:“这里是涿鹿之战的旧址。”
“涿鹿之战?”季轩辕沉吟一声,关于涿鹿之战的传说他听说过,讲得是黄帝姬轩辕乘胜挥军,一直挺进到九黎部落的根据地涿鹿,会战在涿鹿郊野,这也是历史上最早和最有名的大战之一,没想到传说中的涿鹿旧址竟然就在青州城外。
“看到这些,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能有什么要说的?”双手插兜,季轩辕无所谓地道:“反正我又不是你说的那个谁,涿鹿之战什么的和我没关系罢?而且…你说你是蚩尤,那轩辕氏捣你老巢,你对他该恨之入骨才对罢?”
“看来,你还真是忘得彻底。”萧宥突然笑了,虽然只是苦笑,却让季轩辕恍惚了一下。
“天下的战争不是为了征战,而是为了制衡。就像阴阳、正反、大小、对错、是非一样,有胜就会有负,当年你打败了我或者说是轩辕氏打败了蚩尤,都是为了制衡这个世界的发展。可以说,制衡就是我们的使命,此后经历的数百次轮回亦是如此。”
“所以说,你答应做我的教官也是因为那个所谓的使命?”季轩辕突然道,额前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琥珀色的眸子,看不清情绪。
萧宥沉声道:“没错,因为是使命,所以你必须接手大帅的军务。”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季轩辕抬起头,琥珀般光彩琉璃的眸子染上一抹复杂,他流里流气道,“你要制衡谁就制衡谁,我只是季轩辕,不是轩辕氏。”
三
“季少,现在已经晚上九点,您该回府了,否则大帅知道了又该对您动家法了。”
青州城最大的歌舞厅纵欢楼里此刻正开着一场热闹的派对,香槟,红酒,糕点,水果,美姬,舞曲…喧闹而嘈杂。
张树好不容易在狂欢的人群里找到季轩辕,忙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我不走!家法家法!除了家法伺候他还会些什么?”季轩辕愤愤道,这时酒保端了一杯白葡萄酒从他身边经过,季轩辕一把拿过杯子向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指着某个方向道:“除非你让那个人回去,让他不要再跟着我!老头子以为找了个教官跟着我我就会听话了,不可能!”
“少爷,萧先生也是奉大帅之命保护你,你就不要为难张树了,快些跟我回去罢。”
“我不回去!”季轩辕吼了一声,酒劲儿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正要再拿一杯酒喝时,却有人夺去了他的杯子。
“别喝这么多酒,伤身。”将透明的玻璃高脚杯放在一边,萧宥沉声道:“跟张副官回去,不要让大帅担心。”
“要你管!老头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狗腿!”一把推开萧宥,季轩辕跌跌撞撞跑到另一个人群中与那些人狂欢起来。
“哎哎!少爷!少爷!”张树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对萧宥道:“萧先生,少爷说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本性不坏的。”张树犹豫着好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些话。
萧宥只静静等着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个…萧先生,我知道您不是坏人,所以我想请您好好保护少爷,少爷虽然有些任性,但他只是不满意大帅什么都要为他安排而已,或许您不知道,其实刚才少爷对您说的那些话不是在侮辱您…而是…而是……”
“是什么?”
“是在跟您撒娇呢。”
萧宥第二次有了表情,他微微皱眉重复了一遍:“撒娇?”
“嗯。”张树点头,笑道:“很奇怪对罢?其实少爷虽然任性,但他很少对人发脾气的,张树跟了他七年,知道只有少爷心中认为最值得亲近的人他才会对对方使性子,那是在撒娇呢。”
“最亲近的人…么?”萧宥轻声重复了一遍,视线飘向正在与一群少年嘻哈的那人,如漆黑的墨潭,浓不见底。
“对啊对啊,所以以后少爷如果再次对您说出这种话,还要劳烦您多包涵一下。”张树笑道。
萧宥再次朝季轩辕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对张树点头道:“我知道了,张副官你先回去吧,告诉大帅,季少今天有我照顾让他不必担心。”
***
“季少,那边喝酒的哥哥是不是你们大帅府的人啊,刚才人家看他跟你的副官说话呢,好帅啊~”
说话的这位是青州首富的千金白倩倩,有名的交际花,虽然年纪不大却让无数年轻公子哥儿竞相追求。彼时,她的芊芊玉手正拿着一支水晶高脚杯优雅地摇晃着,让杯子里的醇香葡萄酒均匀的挂在杯壁上,眼神却忍不住往吧台的方向看。
“季少,你给人家介绍一下呗!”
季轩辕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萧宥正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铝皮酒壶,时不时的喝上一口。
这种用铝皮壶装着的酒自然不是纵欢楼里卖的,那是一种最最普通不过的二锅头,大街上只要一个银元就可以卖好几壶,不过酒劲儿却很大。
季轩辕并不喜欢喝这种既辛辣又廉价的酒水,但现在看到萧宥自己一个人喝酒,修长的身形坐在吧台前与别处的喧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倒有几分落寞来了。
微微皱眉,他端起手边的高脚杯向萧宥走去。
“喂!季少,你什么意思啊?到底愿不愿意给人家介绍嘛?”
没有搭理白倩倩,季轩辕在萧宥身边的转椅上坐下,啜了一口红酒细细品着,道:“你不会这么脆弱罢,我只是说你几句你就自己一个人跑过来喝闷酒?”
萧宥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二锅头。
“喂?你喝酒也喝些高档的吧,这种一个大洋好几壶的二锅头有什么好的?”说着他还故意拿起手里的酒杯在萧宥面前晃了晃,不料却再次被人将酒杯夺取。
“你现在还小,不能喝酒。”萧宥淡淡道,转手将杯里的红酒倒了个干净。
“你!”季轩辕气结,道:“你还不是,喝二锅头这种烈酒,更伤身好吧?!”
“你说这个?”萧宥将铝皮酒壶的壶口放在季轩辕鼻端,轻声道:“它的味道,很像五千年前在涿鹿你我喝的最后一碗米酒的味道…你不觉得么?”
“我…”充斥着鼻翼的是辛辣中带着的丝丝甜蜜清香,缠绵而缱绻,牵扯着记忆的最深处,一声声…如同最最原始的呼唤。
“我不觉得…我又不是你要找的那谁谁谁,怎么会知道什么米酒的味道。”季轩辕偏过头支吾道,说的话却让他心虚。
他知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那股味道一直存在于他记忆的最深处。
“不觉得就算了罢。”萧宥将酒壶随手丢在吧台上,起身道:“不知季少今晚玩够了没有,如果玩够了就回去罢,我送你。”
季轩辕摇着头“啧啧”轻叹,“真不知道老头子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你是为了姬轩辕?哈哈。”
没等季轩辕站起身,突然有五名黑衣人跳出来,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想走?没这么简单吧。季震天让我们强哥吃了败仗,这口气我们赵家军可咽不下!今天打不死老的,弄死你这个小杂种玩玩也不错嘛,哈哈哈!”其中一人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萧宥眼疾手快,抓起吧台上的铝皮酒壶砸了过去,那人手背吃痛枪法失了准头子弹打进了墙里。
“哎呦,这里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呢!”为首的黑衣人阴阳怪气道,听到枪声,舞厅里的人逃命的逃命,尖叫的尖叫,乱糟糟混作一团。
季轩辕虽然没有过于惊慌,但他出门没带枪,确实毫无还手之力,倒是萧宥不动声色地站在他前面,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不怕…哎呦!”
那人一句话未说完,萧宥飞起一脚已经将他踹在了地上,剩余四人见势不妙忙“嘭嘭”对着萧宥连开数枪,子弹却好像生了眼睛似的全部避开了萧宥射进吧台的柜子里。
“他娘的!邪门!”有人唾骂了一声,他们不再将枪口对着萧宥而是转向季轩辕。
“嘭!”
“小心!嗯额!”
萧宥转身扑向季轩辕,却只来得及喊出“小心”二字,子弹已经深深钉进他的右肩。
“萧宥!”一把将人接住,季轩辕脸上露出来一丝慌乱,随即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色彩逐渐变得幽深,直到跟他的发色一样成为深栗,一手揽着受伤的萧宥帮他按压住伤口,一边神色狠戾地瞪着那五个黑衣人,喝道:“你们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败了就是败了,使出现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就算是失败,你们也败得毫无骨气!!!”
“小子,你属狗的么?在这里乱叫什么?哈哈哈。”见有人受伤,那几人更加猖狂,举枪马上就要再次开火。
“自取灭亡!”季轩辕眼底划过一抹阴翳,他抓起一把转椅以闪电之势朝那几人掷了过去,一击即中,五个人一连串的全部被卸了枪弹。下一秒,他们只来得及看清有个黑影从眼前划过便被打晕在地。
“呵呵!咳!”任季轩辕为自己按着伤口,萧宥低头轻笑。
季轩辕看他一眼,淡淡道:“笑什么,疼的那个不是你么?”
“我在笑现在你还要说自己不是我要找的人吗,能在瞬间就制服五个人的,除了姬轩辕的转世,没有其他人了罢?”
“……”季轩辕没有说话,只是用已经恢复了琥珀般纯净的眸子望着萧宥。
敛起笑,萧宥道:“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你刚才为什么冲出来救我?”
“……”
“是因为我是姬轩辕吗?是蚩尤在救姬轩辕吗?”
“……”萧宥沉默一瞬,涩然苦笑:“不断转世出现在这个世界,并且活下去,是我们身为上古天神后裔的使命…为了制衡这个世界,你必须活下去并且接手大帅的军务…”
季轩辕轻声问道:“所以说…刚才是蚩尤在救轩辕氏?”
“这是我的使命,”顿了顿,萧宥道:“也是你的。”
“不是!这些原本都不是我的,而是你强加给我的!”眸色渐深,季轩辕冷冷道:“就算如你所说,我拥有神力。但我是季轩辕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不记得与蚩尤发生过什么,也不想知道,如果你只是萧宥,或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萧宥脸色一僵,从刚才遭遇袭击后,季轩辕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什么也没记起,因为我根本不是那个人!”季轩辕道,见萧宥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语气软了几分,道:“你家在哪里?你受伤了,我送你回去。”
四
“先生,您回来啦!哦,这位是?”
萧宥受伤,季轩辕决定送他回家,一路走来到了一座离大帅府不太远的小洋房里。自小在青州长大,他还从未发现城里有这样一座别致的两层小楼。
刚进门就有一个仆役打扮的妇人迎了上来,看到与萧宥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时,便问了一句。
“一个朋友,你叫季少就行。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他今晚留在这里。”萧宥道,带着季轩辕上了二楼。
应该是萧宥的卧房,很简洁的布置。临门靠墙的位置是一个深棕色立柜,门对面是整面墙的玻璃窗,窗前挂着浅棕色的窗帘,中间是一张kingsize双人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我家比不上大帅府,这么晚了,今天可能要让你委屈一晚。”从床头柜里翻出医药箱,萧宥一边把伤药手术刀什么的往外拿一边道。
“我来吧。”季轩辕上前接过手术刀,把萧宥按在床上坐下,又拿起剪刀将伤口周围的衣物清理干净。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萧宥的肌肤,对方似乎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很痛?”季轩辕淡淡道,不过还是放轻了动作。
“这点疼不算什么,我也算活了五千年的人,比这痛一万倍的伤也有过。”萧宥道,因为季轩辕低着头给他处理伤口,所以没能看清说这话时萧宥眼底的挣扎与压抑。
用药棉沾了些消□□水擦拭在刀刃上,又涂抹一些在伤口周围顺便将污血清理干净,季轩辕拿起手术刀在弹孔上画了个小小的十字。
“嗯额…”萧宥咬牙忍着痛,却已经是冷汗淋漓。就算是神袛转世,现在的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会痛会死。
“马上就好,你再忍一下。”季轩辕道,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安抚,正说着,他手腕一转,将子弹挖了出来。
“嗯!”萧宥闷哼,脸色煞白。
季轩辕马上撒了些伤药在伤口上,又用纱布一层层把伤口包扎起来,等他抬起头看到萧宥已经痛的变了脸色,额头鼻翼都是晶莹的汗珠,不仅微微出神。半晌,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触摸对方的眉心,却在指尖即将碰到那人时突然回神触电般收了回来。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你好好休息。这里离大帅府很近,我还是回去罢。”季轩辕将医药箱收拾好放回床头柜,转身欲走。
“轩辕!”萧宥唤了一声,突然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带入怀中禁锢起来,下一刻,一双火热的唇瓣贴了上去。
“唔唔…嗯…”季轩辕震惊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张突然放大的俊脸,对方也是睁着眼的,瞳孔放的很大,里面是满满的挣扎、压抑、热烈,甚至…疯狂…
“放…唔嗯…放开我,萧宥…放…唔嗯…”季轩辕挣扎着要挣开对方的束缚,奈何那人好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豁出了性命一样,不顾一切地亲吻着他。
似乎,记忆中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他还不是季轩辕,萧宥也还不是萧宥,那人就这样热烈而疯狂地亲吻过他。含着血…带着泪…深沉而绝望…
有一瞬,季轩辕忘记了反应,他完全沉溺在萧宥似乎带着芒刺的吻里,每一下都让他的唇瓣炽热而生痛,牵扯着心脏。
是什么,让这个男人如此决绝而疯狂?
季轩辕一拳砸在萧宥受伤的肩膀,“嗯啊——”萧宥吃痛,环抱住季轩辕的力道轻了几分。季轩辕趁机挣开束缚,“啪!”一个耳光打在了萧宥脸上。
“你他妈疯了!干什么啊?”季轩辕吼道,他想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住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疯了?”抚上被人打的火辣辣的侧脸,萧宥发狂一般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没错!我就是疯了!姬轩辕!如果我真的疯了,也是被你给逼疯的!”他几乎笑出了眼泪,用婆娑的泪眼望着季轩辕,带着控诉的眼神里充斥着的是深深地绝望。
“五千年!为什么五千年前我只是败给你一次,却要屈服于你的脚下五千年?制衡这个世界明明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使命,为什么却要带上我?让我带着每一世的记忆落入轮回,五千年,一百零三次转世,每次的死亡有多痛你知道吗?”
“萧…宥…?”琥珀色的眸子里有几许茫然,季轩辕怔证望着濒临崩溃一般的萧宥。
“然而,在你面前我却永远要像一条狗一样为你服务,充当着那个反派,虽然明知会死、会痛!
哈哈哈,姬轩辕,被我亲了你是不是感觉很恶心?就像被疯狗咬了一口那样?哈!我就是想要让你臣服于我的脚下,要让你婉转在我身下承欢!姬轩辕你知道这几天每天跟在你身后,我有多么想扑倒你吗?”
脸色一僵,季轩辕冲上去攥住萧宥的衣领将萎靡的他提了起来:“萧宥,你疯了吗?!”
挣开季轩辕,萧宥自嘲而笑:“我好想恨你啊,你知道每天看着你能够忘记一切忘记使命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有多羡慕你吗?你凭什么就可以忘记?我无时不刻不想让你臣服于我,姬轩辕!我恨你!有多恨,就有…多爱…呜呜呜…”
萧宥掩面而涕。
“……”季轩辕此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懂得了萧宥眼中与年龄毫不相符的深沉源自于什么,心底似有什么在咆哮呼喊,但是季轩辕选择了无视。
就算记忆中有道道模糊的影子上映着与眼前这个身心疲惫的人的一切,他知道那是源自于轩辕氏的记忆,但他不想承认。
他所生活的时代,他所拥有的躯体,都是属于季轩辕的,不是姬轩辕,包括萧宥。
***
“季少,该起床了。”
大清早张树就来敲季轩辕的房门叫他起床,七年来几乎每天如此。这次却不出意料地依旧没人回应,他无奈地摇摇头,道:“您再不开门张树就要砸门了哦。”
里面却依旧毫无动静,无奈,他只好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却见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地面也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咦?他怎么又起这么早?”张树嘀咕了一句,来到饭厅,果然见到季轩辕已经开始坐在那里吃饭了。
季震天也在。
两人难得没有吵嘴,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看来萧宥这个教官老子还真是给你请对了,这几天没见你出去鬼混,规矩了不少嘛!”季震天笑道,他对儿子近日的表现很是满意。
季轩辕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听到“萧宥”二字,他又想起那晚发生的事,那个吻、那些话,以及对方汹涌悲伤的哭泣。
从萧宥家回来后,这几日他心头好像一直被块大石头压着,憋闷地透不出气来。
说来也怪,几日前还像狗皮膏药一般他走到哪儿对方就跟到哪儿的萧宥,从那晚过后却再没来过大帅府,了无音讯。
会不会是伤势变得严重了所以才没办法来大帅府,或者是自己骂他是疯子伤了他的心?季轩辕开始有些担心起萧宥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变得一见不到那个人就心慌,连赖床的习惯都没了。
“想什么呢?老子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季震天拿筷子敲了敲季轩辕的饭碗。
“啊?爹你说,我听着呢。”季轩辕收回心神,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季震天一愣,道:“你叫我什么?”
“……”季轩辕轻声重复了一遍:“爹……”
“哎哎哎!好好好!哈哈,看来萧宥还真是很有办法,才一月不到的功夫就把你小子驯服了。”季震天开怀大笑,又想到什么,道:“欸?这几天好像一直没见到他嘛,怎么不见他来大帅府?不会是尥蹶子了吧,哈哈哈,肯定是你小子太不懂事把人给气跑了。”
“咣!”季轩辕手一抖,饭碗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有些魂不守舍地站起来,木讷道:“爹,我去找萧宥,一定把他找回来。”
五
萧宥家的大门是关着的,季轩辕按了几下门铃,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
“来啦来啦,谁啊。”一阵脚步声过后,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是之前的那名妇人,她看到季轩辕后先是愣了一下,才道:“原来是季少啊,您是来找先生的罢?”
“嗯。”季轩辕点头,“他这几天都没有去大帅府,大帅让我来看看他。”
“哦,这样子啊,可是先生这几天都不在家。”妇人有些抱歉:“要不然您过几天再来罢?”
季轩辕皱眉:“不在家?”
妇人道:“对啊,三天前白府的倩倩小姐来过一趟,先生就跟他走了。对了,您如果急着找先生的话,可以去白府啊。”
“……不用了,我过几天再来。”季轩辕道,表情有些僵硬。
白倩倩竟然会找到萧宥家里来,看来那个有名的交际花对萧宥的感情应该是认真的了。
其实,萧宥和白倩倩,一个帅气一个漂亮,站在一起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罢。而且萧宥明明有伤在身还去白府,也许他对白倩倩也有感觉罢。可是——
“姬轩辕,我恨你!有多恨,就有…多爱…”
萧宥是爱他的,至少是爱姬轩辕的。所以…是因为姬轩辕的缘故,自己才会不希望那个人被白倩倩抢走,想让那个人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哪怕是痛苦、压抑、绝望、疯狂…也要在一起吗?
“二锅头啦!一个大洋三壶的二锅头啦!”
季轩辕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贩卖酒水的声音,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晚萧宥在纵欢楼吧台前喝酒的样子。
“小哥儿,给我拿一壶。”季轩辕走过去丢给货郎一块大洋,然后从货架上拿走了一个铝皮酒壶。
果然,二锅头的酒性很烈,单是打开壶盖就已经刺激他鼻头生出热辣辣的感觉,喝了一口更是从喉咙到心窝都是灼热,就像萧宥给他的那个吻。
……
“它的味道,很像五千年前在涿鹿你我喝的最后一碗米酒的味道…你不觉得么?”
……
“姬轩辕,今日我蚩尤在此地败给你,心服口服!若有来生,希望我们不再是敌人,而是兄弟!”
“兄弟?呵呵!等你哪日能打败我再说吧!”
……
“姬轩辕,没想到经过轮回,你我二人竟还有重逢的一天。更想不到,你我竟然还是对立的两方!”
“蚩尤,经过几百年,现在的你理该明白,天下之物,阴阳调和,正邪相当,全在于制衡!制衡这个世界,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和进步是我的使命,也是你的。”
……
“轩辕,你我纠缠了四千年,如今,该有个了结了罢?”
“蚩尤,我不想继续了,无尽的轮回和征战,我累了。若有来世,我想忘记一切,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是说制衡是你的使命吗?难道你想放弃?”
“我只是累了。”
“不,不可能!我还没有打败你!是你连累我与你纠缠四千年,不能你说算就算了!”
“那你想怎样?唔嗯…额啊…”
……
“不…不是这样的…萧宥…你没有,那不是你,不是…”酒香牵扯着远古的记忆,一瞬间,季轩辕突然被那个所谓的“轩辕氏”的思想和情感感染了。
他记起来了,姬轩辕与蚩尤的种种纠缠。原来,最先把“制衡”当做使命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而最先决定放弃的那个人也是他。
是他一步步把那个早已身心疲惫的可怜人逼到绝境,却又不肯伸手拉他一把。萧宥说的对,如果哪天那个人真的疯了,也是因为他。
在姬轩辕经历的上一个轮回,也就是一千年前。在他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蚩尤强迫了他,在彼此交合的那一刻,姬轩辕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死亡。
姬轩辕不堪侮辱,他自杀了。对于蚩尤的侵犯,姬轩辕永远无法原谅。
可季轩辕不是轩辕氏,也不想成为姬轩辕。
“萧宥…我不是轩辕氏,我只想做季轩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我?你们都要逼我?”季轩辕喝醉了,歪倒在路边的一棵桐树旁,铝皮制作的精巧酒壶放在腿侧。
这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一下子将酒壶踢出去好远。
“……”季轩辕半跪半爬地过去要捡起来,谁知对方“啪啦”一声再次将酒壶踢开。
“你干什么!”季轩辕瞪圆了迷离的醉眼冲人大吼。
“呦!这不是咱们的季大少吗?怎么落魄到喝二锅头的地步啦?”那是几个曾经与季轩辕有过节的小混混,见他醉酒忍不住上来奚落几句,为首的李东一脚踩上酒壶,道:“别以为你老子是大帅小爷就会怕了你,现在是革命党的天下,那些破军阀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啦!”
“把你的脚拿开!”季轩辕盯着他踩在酒壶上的脚,一字一顿道,原本琥珀色的眼睛逐渐转浓,“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呦呦呦!不客气,不客气你能把我怎么样?要杀人啊?你敢吗?”
“找死!”杀意一闪而过,季轩辕起身对着李东飞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登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季轩辕才记起他现在已经继承了轩辕氏的神力,如果动起手来这几人都会没命,但他不想杀人,于是原本的戾气消去了几分。
“哥儿几个,给我上!”李东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嗷嚎,“揍死他这个狗娘养的!”
他的几个手下原本还怕自己被揍得像李东这么惨,但有人打了季轩辕一下后发现他并没有还手,于是恶向胆边生,一哄而上对季轩辕拳打脚踢起来。
数十双拳头落在身上,一下比一下疼的要命,季轩辕躬下身抱成一团将那个铝皮酒壶死死护在怀里,忍受着一切侮辱与暴力。
“啪!”一声枪响,四周寂静下来,那些小混混愣在原地不敢动作。
“放开他!”萧宥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虽然绅士的装扮却有着宛如修罗的阴翳表情。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小精致的□□,甚至枪口还因为刚开过火而冒着团团青烟。
“不怕死的,就再动他一下!”萧宥冷声道,眼底是不顾一切的坚决。
季轩辕没有抬头,他蹲在地上抱成一团痛的瑟瑟发抖。
“饶命!这位大哥饶命!小的们这就快滚!”李东吓得在地上直磕头,被他的手下架起来一路小跑逃开了。
收起□□,萧宥静默地俯视着季轩辕,黑沉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心疼,“为什么喝酒还跟人打架呢?”
“……”季轩辕没有回答,依旧缩在地上轻轻发抖,怀里紧紧搂着那个酒壶。
萧宥也不再追问,他俯身将季轩辕打横抱了起来,送他回大帅府。
季轩辕偏头把脸深深埋进萧宥胸口,他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攥住萧宥的西服衣领,直到把那块柔顺挺直的布料攥成皱巴巴的一团也没有松手。
***
“有劳萧先生送少爷回来了。”张树不停地对萧宥道谢,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睡觉的季轩辕,张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幸好大帅刚才出去了,不然看到少爷喝酒醉成这副模样又该发脾气了。”
“身为季少的教官,送季少回来是在下分内之事,张副官客气了。”萧宥道,视线却不曾离开床上熟睡的人。
张树道:“客套话张树就不说了,大帅还交代了我其他事去办,我先走了,萧先生请自便。”
萧宥点头:“好。”再次向季轩辕望了一眼,萧宥亦转过身去。
“萧宥,别走。”这时季轩辕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拉住了萧宥的手腕。
脊背一僵,仿佛有团烈焰从二人肌肤相贴处蔓延开来。他没有回头,涩然道:“你现在算什么?施舍吗?”
“留下来,陪我。”季轩辕不曾松手,他望着萧宥僵直的脊背沉声道:“这是一千年前,你欠我的。”
“呵…”萧宥轻轻闭上眼睛苦笑:“你都记起来了?关于那次我强迫你,你也…”顿了顿,他道:“既然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抱有那种龌龊的想法,怎么还敢把我留下来?”
“……”
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回答,萧宥死心一般狠狠抽回手,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你就那么想压倒我吗,蚩尤?你想抱的是轩辕氏,还是单纯只是我,季轩辕?”
萧宥淡淡道:“有什么分别吗?你就是姬轩辕,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好,如果你这么想抱我,就打败我罢!”季轩辕同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结束五千年来的纠缠么,如果你可以胜我一次,那么这场名为‘制衡’的游戏,就会结束了。”
“你现在是在以姬轩辕的身份对我说话么?”
“这是命令。一个高高在上胜利者对低贱失败者的命令!”
“……”萧宥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六
“轩辕经先生的□□,这一月来变化真的好大。昨天早晨吃饭时他还叫我爹了,这可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大帅言重了,其实萧宥并没有做什么,是季少本性纯善,天资聪颖。”
大帅府,书房。
季震天正在向萧宥说着自从他出现后季轩辕的种种变化,这时张树推门进来,同时带来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
“季少说他想接手第四军团司令的职务,问您之前让他参军的话还算不算数。”
眸光一闪,萧宥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什么?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季震天微微诧异,对于自己的儿子他再了解不过,季轩辕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正事上,现在突然提出要参军确实让他感到意外
“他人呢?”
张树道:“就在门外。”
季震天“啪!”将屈起的食指扣在书案上,示意道:“让他进来。”
“爹。”季轩辕推门而入,如同没有看到季震天身边的萧宥一般,他道:“我想接手一部分你的兵力。”
季震天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是萧教官教得好。”季轩辕淡淡道,始终没有向萧宥看一眼。
“嗯。”季震天点头,他用食指叩击着桌面,道:“你有这种觉悟为父很欣慰,只是现在不比前几年,军阀割据一方已经即将成为过去式了,眼下革命党正准备挥军北伐,到时候少不得一场恶战。你还年轻,对行军打仗没有经验,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我知道。”季轩辕沉声道:“所以,我想向您要一个人。”
萧宥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朝季轩辕看去。二人的视线有一瞬的交错,是季轩辕最先移开目光。
“你想要谁?”季震天问道。
季轩辕朝萧宥看了一眼,道:“他。”
“……”萧宥皱眉。
季震天侧目望向萧宥,笑道:“萧先生,不知你有没有投入犬子麾下的打算?”
“……”
“他会答应的。”季轩辕道,声音有些发冷,他转向萧宥,深栗色的眸子里一片阴寒:“萧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听命于我,不得违抗。”
***
“季轩辕,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这就是你所谓胜利者对失败者摆出的姿态吗?”出了书房,萧宥快走几步挡住了季轩辕的去路。
一手插进裤兜,季轩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嘴边,他扬起下巴倨傲地望着萧宥,道:“是又怎么样?有种你就打败我啊!”
“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萧宥再次一把拽掉了他嘴里的烟,狠狠丢在地上,望着季轩辕的目光中带了一抹哀戚:“季轩辕,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什么要用这种卑劣的所谓命令来禁锢□□?”
“自由?”季轩辕冷笑:“我有把你关起来么?我有用锁链把你捆绑住吗?萧宥,你好像一直都是自由的吧?如果想走,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啊!你为什么不走?”
季轩辕脸上带着邪魅的笑,他一步步靠近萧宥,轻轻向他脸上呼出气息,他问:“萧宥,你为什么不走?是因为…你想抱我…还是因为…你想抱,姬…轩…辕…?!”
“……”萧宥闭上了眼睛,薄削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季轩辕每向前靠近一步他就向后退一步,额角流下了冷汗,“不要逼我…不要让我在你面前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轩辕,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说了我是季轩辕,不是轩辕氏!”季轩辕吼道,“嘭”地一拳砸在萧宥脸上,将他的眼镜都打在了地上,“萧宥,你不要自以为是了!就算我曾经是某个人,现在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如果你想把我当做姬轩辕的替身,我就做给你看!既然如此,就请你接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的事实罢!”
将唇角的血迹用手背抹去,萧宥疑惑道:“你是不是姬轩辕,有这么重要么?”
“重要!”如同一只暴怒的小兽,季轩辕吼道:“对你有多重要,对我就有多重要!”
因为我不想在你心中永远是一个替身,我有专属于季轩辕的生命。
萧宥道:“你与轩辕氏有共同的记忆和思想,你就是他啊。”
“……”季轩辕突然安静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一团,许久他才大笑:“哈哈哈,好,很好!蚩尤!我会如你所愿!”
七
半年后。
“少帅,革命军现已经攻至青州城外,不日便可破城,您看…”张树推开书房的门,进屋道:“您看我们是弃城还是死战到底?”
深栗色的眸子里丝毫没有一丝慌乱,季轩辕小口啜着一杯铁观音,道:“大帅那边怎么说?”
张树道:“大帅说他征战数十年,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了,一切都听您的。”
“哦?”稍抬眼皮斜睥了他一眼,季轩辕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带大帅弃城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顿了顿,他复道:“去把萧司令叫来。”
“是,少帅!”张树行了一个军礼,刚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问道:“不对啊少帅,如果我和大帅都走了,您和萧司令怎么办?”
“出去吧。”季轩辕笑道,并没有回答。
待张树走后,季轩辕拉开了书案下方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几封机密军涵,还有一个破旧得不成样子的铝皮酒壶,半年前那晚他拼死护住的酒壶。
或者是,季轩辕拼死护住的那个酒壶。
“呵…”拿起那个破旧的酒壶,将壶口对着鼻端轻嗅,却早已经闻不见二锅头的味道了,季轩辕摇头轻笑:“真是个傻孩子,为何要为了一个破壶差点儿连命都丢了,真的就那么喜欢他么?”
没有人回答他,实则,他也不可能给自己一份满意的答案。
长达五千年的羁绊,早已经分不清爱恨了罢。就像萧宥说的,有多爱,就有多恨。
“你决定守城,背水一战?”这时萧宥进来了,他还和半年前一样,一身合体的西装,干净的衬衫,神情也没有太多变化。
听命于季轩辕,他早已经习惯了,面对高高在上的黄帝轩辕氏,他一向只有服从的分儿。
“坐。”季轩辕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我叫你来不是跟你商量的,而是下令。”顿了顿,他邪笑道:“蚩尤,你会服从我的罢?”
萧宥原本已经走到沙发前刚要坐下,听到他这样说瞬间僵住,他转过身来,眯起眼睛:“如果我说不呢?”
“制衡。”季轩辕挑起眉毛,淡笑:“不是你一直告诉我,有胜有负,制衡这个世界的发展是我的使命么?怎么,现在革命党的胜利是大势所趋,我难道不应该遵守所谓使命,顺应天命么?”
“你现在明明是在求死!”萧宥阴沉着脸道:“季轩辕,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罢?”季轩辕同样沉下脸色:“这半年里你对我唯命是从,你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屈服的人吗?”
萧宥道:“但是弃城也同样可以让革命党胜利,这也是天命所归。”
“然后呢?革命党胜利之后,我们怎么办?”季轩辕唇角露出一丝讥讽:“难道要继续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蚩尤,结束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其实在你心里,一定想着快些逃开我的束缚罢?”
“你?”
“没错。我的,姬轩辕的。”季轩辕说的极慢,他的笑容在萧宥看起来有些残忍。
“……”萧宥默然,他注视着对方深栗色的眸子想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许久,才道:“他呢?你把他弄去了哪里?”
“他?你是指那个傻孩子?”季轩辕冷笑:“你很在意他?哈哈,蚩尤,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在他一直强调他的存在时你把他当做我,现在他真正彻底消失了,你又想找他回来?”将抽屉里的酒壶掏出来丢给萧宥,季轩辕道:“看罢,就为了这么个破壶,那孩子险些给人拼命。说实话,或许他曾经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呢。”
“姬轩辕!你住口!”
“你会为他心疼吗?看我诋毁他,你竟然会动怒?原来你也不是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啊!”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萧宥握紧了拳头。
“怎么?为了他你要跟我动手?呵呵,你不是一直都在说自己喜欢我吗?我看你还是恨我多一些罢!”季轩辕始终笑着,深栗色的眸子闪烁着邪魅与妖冶。
“你!”萧宥紧握双拳,却终究没有向季轩辕砸下去,抓起被季轩辕丢在地上的酒壶,他愤然离去。
“呵…走吧,萧宥,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在这钞制衡’的游戏里,身心疲惫的那个不只有你,还有我。如果死亡可以让我逃离这一切,同时也让你解脱,我宁愿去死…”望着对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季轩辕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叹息:“我说过,如果你可以赢过我,就让你抱我的。”
***
北伐大军攻破青州城的时候,城中除了季轩辕已经空无一人。
是季轩辕下令让所有人都通过地下密道出城躲避攻城时的战火。他说,革命党的胜利是大势所趋,封建势力称强的时代已经过去,走向民族共和才是顺应天命。
而所有人都不能逆天而行,包括他自己。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随着最后一股封建势力一起走向灭亡,堕入轮回忘记一切,或许,也会不再记得萧宥,那个因为他才变得身心疲惫的男子。
季轩辕依旧穿了一件亚麻色的小礼服,他站在大帅府门前,虽然身形瘦削却更像一座丰碑,这座丰碑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轰!”
“轰!”
“轰!”
不停地有炮弹在他四周炸开,身后刻有“大帅府”三个漆金大字的牌匾轰然落地。
“哈哈!结束了!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倒下的那一刻,季轩辕仰天长笑,却是泪眼婆娑。
视线似乎模糊了,因为季轩辕看到萧宥从袅袅战火中向他走来,那人背后是一团团炮弹炸开的浓浓黑烟,碎石瓦砾飞溅一地,偏偏只有身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他的身影格外清晰。
“萧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季轩辕眨眨眼睛,却因为受伤而痛到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既然是幻觉,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
敞开心扉对那人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话:“呵呵,果然我还是有些喜欢你啊,现在死到临头,最想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你。
你我牵牵绊绊纠纠缠缠五千年,终于是我比你先走一步了。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给你好脸色么…轩辕氏的每一世都为了使命而死,他活的太累了,我真的不想成为姬轩辕,你怎么就不懂呢,傻瓜…呵呵…呵呵呵…”
“现在,我懂了。”萧宥蹲下身,解下西服的上衣披在季轩辕已经被碎石划破的后背。
笑容僵在唇角,季轩辕猛的愣住,他一点一点抬头,正看到萧宥线条完美的下颌。
“你没走?”
萧宥轻轻将因为疼痛而颤抖的人搂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道:“你说过季轩辕是个傻孩子,他为了我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说他曾经那么喜欢我,我怎么舍得离开他?”
“……”季轩辕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仰头望着萧宥俊郎而认真的脸庞,有点点晶莹润湿了眼眶。
用指腹细细擦拭掉季轩辕眼角的泪光,萧宥道:“我来带你走。”
“可我的腿…”季轩辕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从膝盖以下全部截断的双腿,就在刚才,萧宥出现的前一刻,突然有颗□□在他身后爆炸,虽然没有伤及他的性命,却让他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再不走你也要陪我一起死。”季轩辕想推开萧宥,奈何虽然拥有神力,可他实在太痛了并不能推动萧宥,反倒被对方捉住了手腕。
“你说过,若我胜你一次,你便让我抱你。”萧宥道,说着他一把将季轩辕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向着硝烟最弥漫处走了过去:“现在革命军的胜局已定,你还想如何抵赖?”
“……”季轩辕一愣,他反应了半天才从人怀里扬起头,问道:“你是说…你是…”
萧宥“嗯”了一声,弯起唇角,低头望了季轩辕一眼,柔声道:“白倩倩是北伐大军在青州的联络员,其他的…呵,不用我多说了罢?”
“萧宥…”季轩辕攥紧了萧宥的前襟,深栗色的眸子一点点凝固成晶莹的琥珀,他把脸深深埋进萧宥的胸膛,闷声道:“好吧,你赢了,但仅此一次。”
“嗯,”萧宥扬起唇角,“一次足矣。”
“轰——”
四周是不断炸开的炮弹,火焰熊熊燃烧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污浊、邪恶,腐朽,唱响的旋律如三月扬州盛放的烟花,热烈而喧嚣,灿烂又繁华。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祭奠着某个时刻的来临又目送着某个时刻的远去。
如果注定只有结束才能开始,那么我愿陪你一起走向最烂漫的彼岸。
五千年的羁绊终将结束,但我会爱你,直到天涯陌路,灵魂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