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他抬头,正见闷油瓶腰身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吴邪霎时慌了神,陡然睁大疲惫的双眼。这时才看清,闷油瓶挂了不少彩,身上好几道口子还在汩汩往外流血,深蓝色的帽衫也被划破,但他仍毫无觉察一般给吴邪包扎着伤口。
“这墓里有机关,我们待会要上去可能还要下水。”闷油瓶头也不抬地道。
思想仿佛在瞬间被冻住了一样,吴邪呆呆看着闷油瓶汩汩流血的伤口,无法理解他到底说了什么。他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沉静如水的人,黑色的瞳孔一动不动。
到头来,还是自己在连累闷油瓶吗?吴邪头脑一片昏沉,混混沌沌地想。不知为何,心口一时疼痛,而那痛苦也像要株连一般袭向全身。
眼前的一切渐渐被笼上一层黑幽幽的雾,吴邪张口,想叫闷油瓶,喉咙却嘶哑得无法发声。岩洞似乎更加狭窄了,周围有水流动的声音。吴邪茫然看着眼前,闷油瓶已不知所踪。左手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减缓了许多,难道闷油瓶的药见效真的那么快?吴邪想。他站起身来,想看看闷油瓶到底跑哪去了,却猝然看见岩洞中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呼吸骤停,吴邪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手脚冰凉地朝那个身影走去。
视野随着脚步愈发清晰,越是走进,就越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在脑中炸开一样。刚才还在给他上药的闷油瓶此刻正气若游丝地躺在岩洞中央。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有些微的起伏,吴邪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闷油瓶双眼紧闭,腰身处涌出的血液积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倒映出吴邪苍白的脸。他死死地抿着唇,面色毫无生机,宛然一个将死之人。
脑中不断膨胀的东西倏然间炸了开来,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吴邪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他看着地上暗红的血泊,看着血泊里面自己被染红的脸,耳边响起贯穿一切的蜂鸣,吴邪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不真实到了极点,他紧紧咬着牙,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闷油瓶,会死?那个强大到别人都没有资格担心他的闷油瓶,会死?怎么可能啊,别开玩笑了!吴邪不敢置信地摇头,蹲下身去抓着闷油瓶的肩膀,“小哥,小哥,你醒醒,别玩了快醒醒。”他唤道。
然而闷油瓶没有反应,他的身子一向很软,这一摇晃,便像是灌满了水随时会断裂的木料,他的呼吸越发微弱,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尽悉褪去。吴邪不由的停了手,怔怔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他开始慌张起来,四处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止血或者救命的东西,然而,四周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别说止血药了,连他们之前带的背包都不知道哪去了。
吴邪心急如焚,不行,再这样下去闷油瓶真的死的,一定要找点什么才行。他从来没有试过把张起灵这个人和死联系在一起,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吴邪只觉得无比恐慌,他不敢想象,有一天张起灵会在他眼前死去。
阴暗中吴邪不断向四周摸索,然而什么也摸不到。他试着向背包可能在的地方走去,但那里空无一物。空荡的令人绝望。吴邪正想着闷油瓶身上可能有药,他回过身去,那张苍白的脸却瞬间崩裂,如同被狠狠打碎的陶瓷。
苍白的面孔分崩离析,顷刻间化作尘埃。鲜活的血肉冒出丝丝白气,笼罩住那副精壮的身躯,
吴邪拼命朝闷油瓶的方向狂奔而去,想要抓住他,仿佛只要这样他就不会消失。他慌忙伸出手,闷油瓶的血肉却在眨眼之间消融,只留下一具形容可怖的骨骸,仿佛朝阳之下所有的晦暗都终究散去,只留下残骸。吴邪徒劳地伸长了手,可他所能触碰到的,不过是骸骨的余温罢了。
他想哭喊,张了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不成字的呜咽,混杂了灰尘的眼泪从发红的眼里淌下,他无法再迈进一步,指尖所盼望的方向,已经一无所有。
那骸骨黑洞洞的眼眶静默地看着他,那是无法填补的空洞与无法流泪的悲哀。
吴邪长久凝视着那张没有血肉的脸,骷髅的眼中,浮现出冥府的无边黑暗。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缓缓闭上干涸的双眼,睫毛颤动,声音嘶哑,“张起灵,你他娘的告诉我你没死啊……”幽幽的回声从各个方向传来,却终归到达不了应该到达的地方。
心脏急剧收缩,如同一眼零落的红色花朵。吴邪闭着眼,死死咬唇,几近窒息。苍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蜷缩着,不停地发抖。
他猛然睁开眼,闷油瓶的脸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深深呼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闷油瓶见他短暂昏迷醒来,为防伤口开裂,他立即按住吴邪包着纱布的左手。同时将整个身子凑上去,他低头,淡然沉静地看进那双惊慌失措的眼,声音中有种能令人镇定下来的力量:“吴邪,你怎么了?是我。”
在即将抓到闷油瓶左手时,吴邪顿了一下,但随即便以更快的速度死死抓住了闷油瓶的手,用力到指甲都几乎掐进肉里。
手掌底下紧实的肌肉触感,令吴邪稍稍松了口气。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吴邪,敛起眼底一丝惊讶。
吴邪几乎将鼻子凑到张起灵高挺的鼻梁上,温热的呼吸交错着喷在彼此脸上。终于,他沙哑地问道:“小哥,我会不会拖累死你?”
闷油瓶一愣,显然没料到吴邪醒来后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微微垂眼,吴邪执拗地与他对视,少顷,他话语清淡地回答:“我不会死,这是我的命。”
他说这句话时,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漠然得像在为别的人诉说陌生的命运,眼中波澜没有半点起伏,死水一般沉寂。
吴邪屏住呼吸,闷油瓶说这话时的眼神太过淡然,淡然得仿佛生死于他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他随时都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使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他不会死。
他原以为他能从张起灵眼中看到更多的、更复杂的情绪,他以为张起灵至少还会怨恨,无法释然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宿命。可实际上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漫长痛苦的岁月里,那些曾经的不甘、怨恨、希望早已被磨灭消失了,他所看见的,只有一片虚无。
张起灵的眼神依然平淡如水,不起一丝波澜,与初始时没有二致。
吴邪突然觉得脱力,整个人就像被从疯狂旋转的洗衣机里捞出来一样。他颓然坐到地上,低低嗤笑。
是啊,闷油瓶这种强大如神佛的人,哪里需要他去为他担心?
吴邪和张起灵,不过是两条短暂相交的平行线,他们终究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迈上不同的道路。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