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奥赛罗（1 / 1）
“歌声远胜美貌么？”洛蒂轻笑一声，她很随意地抽出一支雪茄夹在指间，但并没有点起来，“埃里克，你不会真这么觉得吧？”
“这是巴黎。”洛蒂·巴特勒补充道，她的神情冷酷而带一丝嘲讽，“那些想要成功的歌唱家，有几个是靠歌声的？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巴黎人偏爱美人儿。只要有张漂亮脸蛋儿，唱成酒吧女郎的水平他们也买账。”
“那么您应该亲身救场了，小姐！我敢担保巴黎没有比您更美丽的姑娘！”
幽灵的回击如此激烈，他愤怒而痛心的指责让洛蒂在疑惑之余生出一丝不安，她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点燃了雪茄：“不，我很抱歉说这些的，埃里克。我以为你明白，或许你觉得我轻忽了你的艺术？不过你得知道，”她略显倦意的神情再一次冷酷起来，“我是个商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钱。”
房间里有一段时间的寂静。
洛蒂烦躁地抽了一口雪茄就按灭。她这个状态真的很不对劲。不知怎么回事，她在心里已经拿这位幽灵先生当朋友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忘记了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是什么朋友关系。她洛蒂·巴特勒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吧，又或是他的声音太迷人，令她不自觉间放松了警惕。这是不应该的，洛蒂暗自敲响警钟。
“——我很抱歉，巴特勒小姐。我不该说那些话。”
幽灵先生的道歉迟了一段时间才来到，埃里克显得恹恹的。洛蒂并不清楚自己的话给对方带来了什么样的刺激。她只想着既然目前和幽灵先生关系良好，还是先好好维护着合适。她道：
“现在无非是两个选择罢了。其一，海汀娜饰演西斯贝，上演《西斯贝与皮安姆斯》。其二，黛安娜饰演苔丝狄蒙娜，上演《奥赛罗》。其他人不是经验不够，就是年纪太小。”
她缓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埃里克已经一反先前态度，冷静而清晰地接了下去：
“假如让海汀娜饰演西斯贝，根据她一贯的表现和刚才试唱的发挥看，应该能饰演号西斯贝一角。但是她长得有些让人看了别扭，又是毫无名气的新人，观众未必会喜欢她。加上她之前没有登台经验，万一怯场就砸了。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临时换一台戏。有助于巴特勒小姐的信誉。”他十分贴心地说道，“另一个方案，黛安娜出演《奥赛罗》，可以说是稳扎稳打。一直被作为下一个演出核心培养的黛安娜有过舞台经验，对于《奥赛罗》也很熟练。更重要的是，《奥赛罗》的女主角剧情相对西斯贝并不重要，也不足以暴露出她中高音衔接的弱点。最最重要的是——”一个停顿，“她很漂亮，观众对于漂亮小姑娘总是心软的。”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洛蒂此刻也有了一丝愠怒，她能感受到埃里克并不认同她的观点。诚然她喜欢海汀娜演唱的灵气和自荐的勇敢，但她也要为歌剧院的收益负责。为什么要做一次毫无必要的冒险？海汀娜的登台，可以以后再找机会让她试试，一步一步来对她也好。直接跳过演出核心黛安娜，也要考虑剧院学徒内部和谐……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要扯到歌声与美貌哪个重要的问题上去？还阴阳怪气的？
洛蒂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埃里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是的，我承认美貌很重要。如果想要在第一次演出就得到巴黎的认可，除非有着令人折服的歌声，让人忽略外表直击心灵的歌声，否则第二天的报纸绝对会喋喋不休地讨论歌剧院选角的失败！何况，歌剧本来就是一门综合的艺术。不仅仅是歌唱，表演也应该算在内。外貌本身就制约着一些表演，就像观众不会乐意对着一个肥胖的女人想象朱丽叶的清纯。我想，选择黛安娜无可厚非。综合下来她的得分要比海汀娜高，这是事实。我不希望你阻挠我的工作，冷静一点，埃里克。”
埃里克却再次找错了重点，他语调奇怪地问道：
“只要歌声直击心灵，你会忽略外表吗？”
洛蒂脑仁一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重点是观众的意见。”
“只要歌声直击心灵，你会忽略外表吗？”埃里克锲而不舍地追问。
“……应该吧。”洛蒂无奈地回答了他，“我相信世界上有着真正超凡脱俗的歌声，但是我不相信自己有信能够见识到。海汀娜显然还不符合这一条件。综上所述，我还是觉得……”
“巴特勒小姐。”埃里克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头，他有些兴奋，有些急切，有些不安，“你能听到，我保证你能听到！——超越灵魂的歌声。”
“让我证明给你看，洛蒂。”
他就那样叫了她的名字，然后不等她迟疑，他开口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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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洛蒂懵懂地从满脸是泪的恶魔之子怀中抬起头来，她拉了拉他的衣服问道。
这却把恶魔之子给难住了。他虽然有过父母，也曾经在吉普赛人手下过活，可是所有人、所有人都拿他当怪物看待，从来没有人想过问问他的名字。恶魔之子，甚至他自己都习惯这样的称呼了。
“……我没有名字。”倔强的少年将脸转到一边。
小洛蒂吃惊极了，乌黑的眸子中涌现出深深的同情。这种感情刺伤了恶魔之子，但年幼的小女孩并不知道。相反，在小洛蒂的理解里，人都应当是有名字的呀。
有问题就要解决，小洛蒂的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布娃娃上，她突然之间高兴起来，她想到办法了！于是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对恶魔之子说道：
“你要是没有名字的话，我可以帮你取一个呀！”
恶魔之子愣住了，他像是听不明白似的看着小女孩。
但小洛蒂越说越有信心：“真的，我帮你取一个吧！”她拍着手，开心起来，“我给我的布娃娃取过名字，好有经验呢！我有好多好多布娃娃，都是爸爸给我买的，他给我买了一条街的布娃娃，因为我好喜欢布娃娃……真的，让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恶魔之子艰难地听着这个语速太快的小姑娘在说些什么，他的英语也就是勉勉强强。但还没来得及听完，他的身体就彻底僵硬住了。名字？他可以拥有一个名字？恶魔之子会有一个名字？
他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就回到小洛蒂那里了，小女孩立刻托腮，开始冥思苦想。取什么名字好呢？唉，说起来容易想起来难啊！她可没有男的布娃娃。再说给布娃娃取名字多简单呀，就像怀里这个红裙子布娃娃，她最喜欢的一个，就用了她自己的名字小洛蒂。那红裙子上还有L.B的刺绣呢！这是爸爸送给她四岁的生日礼物。
……到底取什么名字好呢？
而恶魔之子已经忐忑不安了很久，这样一种新奇的感觉。他当然可以回绝这个小女孩，可是哪里还会有人这么认真地要给他想一个名字呢？自己给自己取名字不就更奇怪了吗？他紧张兮兮地盯着小洛蒂，又怕盯得名字飞了，干脆低头看她的布娃娃。
小姑娘肯定很受家里宠爱吧，虽然他没见过什么布娃娃，但这个一看就是高档货。恶魔之子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巴特勒船长为女儿定制的。此时此刻，他感觉很羡慕这个小女孩儿，又觉得这么美好的小天使就值得这一切。那个布娃娃可真是漂亮。
而小洛蒂可没工夫理会埃里克的心理活动，她还在想还在想还在想！取个名字好难好难好难好难！呜……名字可以从书上找吧？可是她还不认识多少单词啊！
绞尽脑汁的小洛蒂突然之间灵光一现，最后一次去教堂的时候，牧师念过一个很短的音节叫什么来着？爸爸已经开始教她短音节的单词了，那个好像很简单，她印象很深刻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了！——等等，想起来了！
“就叫Eric怎么样？”
Eric，埃里克。来自《圣经》，意为“否”。在瑞典语中解释为孤独而强大的统治者。
——当然小洛蒂并不知道这些就是了，眼下她正眼巴巴地盯着恶魔之子等他点头呢。
“Eric？”恶魔之子试着念了一遍，感觉新奇极了。
“Eric。”小女孩也点点头，很认真地拼写道，“E-r-i-c。就是这么拼的，记住了吗？”她的眼睛亮闪闪的，“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恶魔之子——埃里克看着小女孩满是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他郑重地说道：
“今天开始，我就叫埃里克了。”